这是一首单纯的歌。我的面前是你的罪孽,你的面前是我的罪孽。
只要我们两人之间还能看到绝望的伤痕,我就无法呼吸。
只要你在这里,伤痕就被指甲刺破,再次出血。
这是一首单纯的歌。只不过在前方。这片天空之下,在前方。
——鲁鲁·流《在前方》同盟历九十八年
◇ ◇ ◇
室内是男女凌乱的呼吸。
我抱着她的身体躺下。她也侧身向右躺下,眼神迷离,肩膀一耸一耸。
室内只有两人凌乱的呼吸声在迴响。我伸出右手,取了枕边的纸巾清理了自己和季薇的身体,然后扔进垃圾桶。收回手的时候顺便摸到立在床边的魔杖剑,无声扣动扳机,不知道是第几次静音发动避孕咒式。虽然第六次已经没有效果了,但还是以防万一。
我收回右手,插进季薇的白金头髮里,抚摸她的脑袋。头髮下尖尖的耳朵显示了她阿尔利安族和人族的混血血统。
我收回眼睛,看着她雪白的额头,可爱的鼻樑,令人烦恼的粉色嘴唇。惹人怜爱。季薇的一切都惹人怜爱。我伸出右手去搂她的脑袋。
「太糟糕了。」
听到这句话,我停下手。季薇用左手按着自己的额头,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抖。罪恶感快把她逼疯了。
「我以前还责怪过你出轨,现在自己却做了这种事。」
被激情沖昏头脑的我心中也扎进了一根刺。
「是强迫你的我不对。季薇只是被害者。」
我用左手捂住她的嘴。嘴唇在颤抖。
「不是的。」
被我强压住的声音里透露出胆怯。
「虽说是照顾病人,但是让嘉由斯进入自己家里,是小丫头片子才会干的失败之举。虽然被强迫了,但是明明可以抵抗的,我却接受了。」她咬紧颤抖的嘴唇,「明明不能这么做的,绝对不能这么做的。」
她的眼角涌出泪水,就快要滴落下来。我的舌头啊,快动,快动啊,为了拯救她。
「冷静想想,比起克拉纳斯和我,应该季薇出轨的次数更多吧?」
「你以为这是谁的错!笨蛋嘉由斯、白痴、坏心眼、花言巧语、你就随便在那里死……」
突然她停下了话。只有最后的一个词她说不出口。噎住的季薇抬起左脚,用内侧脚踝踢了我的屁股一脚。又踢了一脚。我的嘴巴只说出了最糟糕的回答。同时因为这种和以前一样的气氛露出微笑。她停下了踢我的脚,我也止住了笑。
季薇绿色的眼睛看着我。
「看来,你没看穿妾身一直演到现在啊。」
猛烈的寒气贯穿我的背部。我从床上跳起来,握着魔杖剑逃到床尾,拔剑出鞘。季薇妮娅托着腮,在床上微笑。
「真是个漫长的策略。太漫长了。」
「难、难道说…..」
即使是在我恐怖不断的人生中,这也是最大级别的冲击。我的牙齿咯咯作响,心跳加速,握着魔杖剑的手也在颤抖。怎么可能,这不可能。不能这样。
「潘海马操控的人里、也有季薇!?」
季薇横躺在床上,绿色的眼睛里含有笑意。
「骗你的呢~这是给坏心眼的人的报复。」她朝我摆摆手。
「别说俏皮话啊,过分了。」
我把刀收进刀鞘,回到枕边。即使魔杖刀已经放回床边,心脏还是在剧烈跳动。她也经历了数场心理战,要在这种场合选择最有效果的谎话对她来说轻而易举。我糟糕的玩笑被她数倍奉还。
我伸展身体,躺在季薇身边,胳膊肘撑着下巴。仔细一看,季薇的脸上蒙着一层悲伤。
季薇有过两次不诚实的行为。一次是咒式「暴帝」的心理操控,一次是我的强迫。希望保持正义、有洁癖的她被我扭曲了生活方式。我的强迫让季薇的心受了伤。
我无意义地张开嘴又闭上。我想不出我该说什么。
「我爱你。」
「死脑筋。」
季薇重重地叹息,落在白床单上。即使身体重叠,我还是得不到她的心。我只能继续。
「你已经对我没有感情了吗?」
我狡猾地问了一个我知道答案的问题。季薇绿色的眼睛浮在晨光中,盛满温柔和哀伤。
「我当然爱着你啊。」
那是悲伤的声音。
「如果我不爱你,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季薇犹豫着伸出左手,搭上我的腰,「我当然爱着你。即使分手了,现在也,爱着你。但是。」
季薇轻轻地吶喊在我心里激起狂暴的感情。我遵从自己的心情搂紧季薇的身体。季薇的手也搂住我的腰。炽热的体温。甘甜的香味。
可爱。这个女人的一切都那么可爱。包括弱小和丑陋在内,所有这一切构成了季薇。
我有勇气继续说下去了。脑海里闪过切蕾西的笑脸,刺中我的心脏。即使如此。
「能不能。」
动啊,动啊,我的舌头。
「能不能和我複合呢?」
与其说是勇气,不如说是靠莽撞说出口的。
早晨的房间里鸦雀无声。
「複合、然后又怎么办?」
季薇在我怀里回答。
「我忍受不了。那些担心你的生死而哭泣的夜晚、对你的过去的厌恶、对沃鲁洛特的决断、阿娜皮亚的死。还有,对切蕾西小姐的罪恶感。」
房间里只有季薇的宣告在迴响。
「假如複合了,就和昨天说的一样,你也不会辞去进攻性咒式士的工作,同样的事情还会重複。」声音里透露出悲哀,「我为和你之间的爱情后悔,过着像在地狱里一样的痛苦生活。一年后、五年后,然后十年后、二十年后,总会在某一时期感情破裂。那已经不是我和你两个人的问题了。」季薇切断话语。「不是我们两个人的问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能是她太看中周围人的看法了。
「我是为了嘉由斯好才这么说的。你要是继续和切蕾西小姐在一起的话,会幸福的。」
季薇推开我的胸膛,分开身体。我盯着她的脸。
「那么,你怎么办?」
「我……」
季薇语塞。她说的话里没有考虑到自己的事情。
「你离开我,过平稳的生活。这样就行了吗?」
我继续说。
「我无论多么痛苦,都想和你,和季薇妮娅在一起。」
吶喊般的告白后,一瞬间的沉默。
「那不是恋爱,也不是爱情。单纯只是执着而已。」
季薇的话看似冷静,实则不然。她只是通过分析假装自己冷静而已。
「没错,就是执着。」我只能严肃起来,「我对你很执着,执着到自己都控制不了。我不想离开你。」
「太沉重了让人噁心。」
她的声音里透露出嫌恶。我除了继续紧逼没有别的手段。
「又沉重,又噁心。但是不管是英雄还是勇者还是富豪,在喜欢的女人面前,所有男人都会变成这样。」
「别那么严肃。」季薇装冷静失败,还是一副忧郁的神情,「就算因为执着在一起,我们两个人也不会幸福的。」
「说不能可以呢。所以我才下定决心把你推倒的。」
我自己也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思绪在我脑子里迴旋、爆炸、碎裂。大概世界上的人,还有我自己都搞错了。但是,我想要季薇。
我深呼吸一口气。
「无论我会失去谁、要背叛谁,唯有你,我不想再失去了。」
我重複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这样一来,我的牌就出完了。
我盯着赤身裸体的季薇。她缩成一团,看着我的胸口。
理性和感情在她绿色的眼睛里斗争,捲起汹涌的波涛。我在等待她回覆的时候,注意到房间里明亮起来。已经从清晨到早上了。
「那么。」她说道,「虽然我会对自己、作为女性的一面感到想吐。」
一束束纤细的朝霞射进房间,照亮她的身体。看着我的瞳孔里,是背叛了清澈的朝阳、沉入黑色深渊的绿色。我背后不禁一阵恶寒。
「和切蕾西分手。背叛她。」
季薇终于说出了口。
就和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有必要一样,对她来说这也是绝对必要的。不想要当一个小三,想要成为对方的唯一。
如果我和没有任何过错、拯救了我的切蕾西分手的话,我就会失去她的爱和笑容、温柔和体温,陷入悲叹的泥沼。
我听到季薇的话后,胃部一下子沉重起来。指尖的血管像是全部被铅堵住似的,眼睑很沉重,身体也不舒服起来。
躺在一边的季薇妮娅一直盯着我。瞳孔里晃动着绿色火焰,透露出女人的软弱,不会原谅男人的狡猾。
「我知道了。」
我支起身体,下床,伸手捡起内裤。季薇也支起身体,把被子拉到胸口,默默看着我穿衣服。我伸手穿上衬衫。
「我现在就去和切蕾西分手。」
「嗯、啊?」
季薇震惊地睁大双眼,又平静下来。她跪坐在床上,眼睛闪着伶俐的光。
「这不就只是分手的两人久别重逢、顺势点火吗。我说的话也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你真的打算捨弃现在的幸福、捨弃切蕾西小姐的温柔和爱吗!?」
季薇妮娅的脸上甚至生出了怒气,我扣上衬衫扣子,穿上外套,把领带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手指摸到装着戒指的小盒子,心又开始痛起来。
「等等。」
季薇妮娅慌慌张张沿着床爬过来,抓住我的衣服下摆,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
「不行,只有这件事你不能这么做。这种事,无法原谅。」她拚命说着,「你说过了,今天她要去看店铺装修,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你在这种日子里说出分手的话,太残忍了。」
「该生气的应该是我吧。」
我冷着脸说。
「你是要我避开庆祝的日子,过着欺骗切蕾西的日子,然后再和她说分手?」握俯视抓着我衣摆的女人,「季薇只是不想让自己成为伤害别人的原因,才阻止我而已。既然如此,至少别让我演坏人。」
听到我冰冷的指责,季薇沉默了。她鬆开抓着我衣摆的手,落到床上。她大概是想保全自己不伤害任何人的好女人形象吧,但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季薇坐在床上,再次抬头看我,脸色又变得和昨天一样惨白。
「你,有过和女性提分手的经历吗?」
「大多数时候我都是被甩的那个。我自己只会逃避等待感情自然消灭。」我扣上外套扣子,「但是,这一次我不能这么做。」
我伸出手,抓过魔杖剑别在左腰,儘可能摆出一副冷峻的面孔。
「我会去当一个最差劲的叛徒。见面一分钟以内就说分手。」
季薇也没有阻止我。她终于接受了自己不是一个不会伤害任何人的好人。
我转过身走出房间,走出玄关,进入走廊,在电梯前停下脚步。
在我小的时候,一直觉得恋爱和爱情就和故事里描写的那样,甜蜜、愉快、令人身心舒畅。憧憬之后,从我少年时代开始经历的几次相逢和别离中,我明白了爱是疾病之苦这个事实。
即使我明白爱上不该爱的人只会有痛苦的结局,但是无法停止。我无法成为任何一个我在少年时代梦到的正义、聪明、强大的人。但是,即使如此。
电梯门打开,我走进去关上门。我突然开始希望,电梯永远不要到达一楼。
红色、紫色、金黄混合的黎明日出照射着远处的乌拉努也山脉,山脊线闪着清晰的光芒。雪白的山体从上往下有好几条雪沟。山岭上半部分是雪,下半部分是岩石。一群解除了防寒装备的进攻性咒式士从山上往下行军。
以吉吉那为头领,一群咒式士沿着边境的街道前进。莫雷迪娜在吉吉那左边,举着魔杖剑探知。雷操士从电磁鹰隼的眼睛中获得情报,抬起头。
「在那边,两点钟方向。」
所有人抬头顺着她的视线方向看。两个物体横穿过远处的蓝天。高空发生大爆炸。其中一个垂直落下,一个斜向飞行。
「棺材被击落。赞哈德……」
莫雷迪娜和所有人追着斜向飞行的物体,看到它前进的终点。高地上平缓的道路尽头,能看到远处的建筑物、大道和车子。莫雷迪娜露出惊恐的神色。
「糟了,他好像在往安德因镇移动!」
「加快速度。」
吉吉那和进攻性咒式士们挤成一团前进。快速行走的吉吉那左边还有一个并行的人形。穿着黑白导师服的人坐在巨大的宝玉上,漂浮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