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响了很久。最后也没有转入留言信箱。似乎对方正在犹豫要不要接,而我也正打算挂断。
就在我以为打不通要挂断的瞬间,双方的时间和空间终于联结了。先是踌躇的空白,然后是虚无的重叠,然后凝缩为嘴边的一句话。
「季薇妮娅,你还好吗?」
没有回答。长久的空白时间。太长了。
「还行吧。嘉由斯你呢?」
季薇妮娅的声音带着些轻微的犹豫。
我还有些顾虑以前曾经用过的爱称,季薇。
「基本没怎么变噢。」我也装作轻鬆地回答道。
然后两个人就工作呀人际关係之类的日常话题聊了一会儿。
但是,话题渐渐用完了。在我们还是恋人的时候,话题似乎永远不会完结。但是现在没有了。什么都没有。
为了不触及到两个人曾经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迂迴着寻找话题,但是果然显得有些不自然。
「那么,那个。」我拚命寻找可以聊下去的话题。应该会有的。随便什么都好。
「对了,有一件事。你有一本书在我家里,要怎么办呢?」
「嗯……的确是有呢。」
季薇在电话另一头陷入了沉思。这场对话彷彿是为双方争取时间,单纯为了对话而对话。拚死地想要明白是否能够回到过去。
「虽说是书,也都是已经取得的资格和减肥,啊不,是健康方法的书呢。还有一些杂誌吧。如果你能帮我把它们扔了那就是帮大忙了。」
真是令人怀念的氛围。曾经我和季薇妮娅两个人常常这样笑着谈话。轻鬆下来的氛围使我找回了曾经的感觉。
「明白了。那么,写着季薇专用的压力锅和保温瓶什么的呢?」
「嗯,先全部给我送来吧。」
「我一次都没见你用过呢。」
「我觉得总会派的上用场的。」
「我以为季薇只会吃呢。」我继续道,「所以这样说来季薇的料理其实是对我的厌恶吗?不然的话,我想不通为什么嘴里会出现铀的矿山。」
「真是失礼啊。至少也该说是炭矿吧。」
「那么说难道就好点了吗?真的吗?」
「是啊。那是为了惩罚嘉由斯的错误,没有其他办法呢。那是正义的味道。顺便对宇宙电波与环境破坏带来了负面影响。」
「那真是不太好呢。做了这样的事情呢。那么,季薇妮娅各种没有什么实用性的制服和布料很少的内衣裤要怎么办呢?」
「扔掉,不对,我立马就去拿!」
「你稍稍给我点信任吧。我不会对它们做奇怪的事情或者卖掉它们的。」
「你能有这种想法就说明你的信用度很低。而且这是有关我脸面的问题!」
一秒空白。然后双方都自然地笑出了声。甜蜜的哀愁围绕着我。
「我说,季薇啊。」
「从嘉由斯先生那里收到的戒指和耳环什么的,已经放进塞杰大楼的信报箱里了。」对方的声音有些压制,应该是拚命不想让情感泄露,所以显得有些不自然,但十分冷静。
「啊,啊啊。是这样,正如季薇妮娅所说。」我颤抖着嘴唇回答道。
季薇妮娅非常聪明。她读懂了我的心思,然后阻止了我继续说一些愚蠢的反覆的话语。
「那么,再见了。」
「嗯。」
双方说出道别的话语,然后挂断了电话。
我透过自家的窗户,眺望着黄昏中埃里德那的街道。
本该坐着的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我重新坐回椅子,握着手机的手全是汗。刚刚真的是太紧张了。
即便是双方都接受的和平分手,但也不可能立即变成毫无关係的陌路人。我花了三周才鼓起勇气和已经分手的季薇说话。我本来也想避开分手后打电话这件事,但是双方的家里都放着对方的衣服、生活用品、家具以及工作道具什么的,不得不联络一下。于是我以此为借口打了个电话,而且我已经后悔了。
「即便有一天我们会分手,也要继续当朋友。」
我就那么相信了季薇曾经说过的话。
明明相爱却分手的事例数不胜数。但是,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才能够接受这样的事呢。
我的内心充满违和感。心底膨胀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呢?
不是爱,也不是寂寞。这冰冷而阴郁的冲动究竟是什么。我感到耳鸣,声音不断。
我睁开眼,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有机照明灯的白光有些刺眼。
我视线下移,看到接待桌上堆着山一样的书籍。似乎是整理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睡着了,然后做了个噩梦。我现在甚至能听到心脏的鼓动声。
真是令人讨厌的梦啊。要说为什么的话,应该是在另一个世界我有可能会变成那样。在另一个世界的我走向了悲惨结局,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世界我选择了一条比较好的道路。
我的心跳依然激烈。
「冷静下来,我没事。」
我拚命告诫自己,最近的噩梦比以往要多。或许是遇到的各种各样的事件与人物引来了我的噩梦。
接待椅上的手机不断响着,似乎是要打断我的思考。把我从噩梦中唤醒的闹铃持续太久了,令人感到不愉快。
我拿过手机一看,号码是郡警察局的贝里克。我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接了起来。
「怎么了?」
「有事想要拜託嘉由斯。」
贝里克警官的话使我受到启发。
「这样啊,你们终于对咒式道具的秘密运输和黑市交易有兴趣了啊。你们终于明白如果警察协助的话就会得到大量利润了啊。」
「很遗憾不是这样的。这事等我生活更困难些的时候再考虑。现在的我是作为攻击性咒式士来拜託你。」
「我,讨厌有权利的人,尤其是警察。再特定一点就是贝里克的无理要求。」
「不要堂堂正正地和警察说你的犯罪思考。」
「我只是单纯想要拒绝而已。请只在有有趣事情的时候找我。」
我本想这么说,但是没能说出口。
贝里克是我为数不多的警察人脉。作为帮助他的回报,他常常对我所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考虑到今后的关係以及利益,我不能拒绝他。
「我要对谁做什么好呢?」
「比起确认事情,你选择先确认意向吗。嘉由斯太敏锐了,让我很困扰呢。」
「我没有兴趣免费听你的牢骚,要挂咯。」
「明白了。我说正事。」贝里克继续道,「其实是不同课的上司的熟人稍微出了点事。希望你给点意见呢。」
「身份明确的人真是再好不过的顾客呢。」
说实话,那些身份不明且有内幕的委託已经太多了。
「是指示立刻汇预付款啊。」
「不要半途抽掉一部分钱噢?」
「我不收贿赂。利用赌球从依安古那里捞钱就已经足够了。」
贝里克是个分不太清高洁和卑劣的男人。
「碰面以后我再考虑。如果是个过分麻烦的案件我就回绝,如果还可以的话就接下来。」
「那么,就拜託你了。」贝里克切断了通话。
我重新变回雕像。用忙碌来充斥自我,不给自己思考的时间,这样的逃避方式虽然很笨拙,但是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任何其他方法。
我用手机确认了一下,定金已经到账了。
攻击性咒式士的考试问题。比起幸福感,讨厌的预感更胜一筹,是因为我过分爱操心的缘故。(得分一分)
贝里克介绍的委託人是一男一女。
坐在我对面的女人自称杰娜伊雅·帕拉·蕾伊博,看起来比我大几岁,应该快要三十了。女人一头亮丽的金髮,眼瞳是蓝色的,左眼下方有一颗黑痣。她看起来楚楚可怜,一脸哭相,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的类型不外乎都是美女,这样非常主观的判断还是不要到处往外说为好。
坐在左边的男人是瑟莱罗·克莱古·柯塞拉。看他腰间挂着魔杖短剑,应该是攻击性咒式士吧。不过他的脸和名字我都没听说过,那么他应该是一个流亡的男人,或者是和军队、警察之类有些关係。他脸颊的伤还没有完全治癒,应该是最近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
但是,他们两个人自报家门以后,都没有想要继续说明事情的意向。我的脑中开始思考进化论,当我想到鱼类觉得「上岸,好麻烦啊」,然后就在海底开始了优雅的人鱼文明的时候,杰娜伊雅终于开了口。
「出事的,是我的丈夫。」
「唔,那么坐在你身边的瑟莱罗和你是什么关係呢?能把他看做攻击性咒式士吗?」
「我是警察士巡查长。」瑟莱罗低头道
「啊啊,这样啊。」
正如我所预料的。虽说是警察,但是搜查战斗的对手是犯法的咒式士与「异貌者」。为了执法,要将会使用咒式的警察士作为警官派去现场。这是必然的,毕竟他们是知道如何和咒式士斗法的专家。
面前的杰娜伊雅再次陷入沉默。满脸焦躁的瑟莱罗想要代替她来回答,但是被女人用眼神制止了。
「是我的事。所以要我来说。」杰娜伊雅看向我,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口道,「从结论来说,就是我和瑟莱罗先生搞外遇了。」
「啊。那真是……」
真是世俗的话题呢,看起来非常麻烦。我们双方都心照不宣没有说出心中的想法。
杰娜伊雅继续道:「我和丈夫没有孩子,五年前就已经分居了,婚姻关係名存实亡。这种情况应该也符合法律上的离婚条件。」杰娜伊雅的左手若无其事地抚上了瑟莱罗的右手,「在那段时间支撑着我的就是丈夫的后辈,瑟莱罗先生。」
杰娜伊雅和瑟莱罗两个人是从心里信赖对方的,我能够感受到。杰娜伊雅盯着我,用她看起来随时随地要哭出来的湿润双眸。
「因此,我们想儘可能不要在离婚诉讼前搞得不愉快。因此想要让以前一起谈过话的嘉由斯担当和解的中间人。」
「我们攻击性咒式士虽然也接受这样的工作,但这是必须要介入的事态吗。」我组合了一下情报,得出了令人不悦的结论,「杰娜伊雅的丈夫将警察士瑟莱罗先生当做后辈来看待呢。」
「是的。我的丈夫是原巡查长索里达理。最近被调去一课当了武装警察士的班长。」
杰娜伊雅点了点头,瑟莱罗接过她的话继续道:「一个月前我和索里达理巡查长谈了谈,但他勃然大怒,甚至动用了咒式。因为是在警察署内,所以警员们都来劝架了。索里达理巡查长似乎被逼入了根据自己情况辞职的境地。」
年轻的瑟莱罗脸色有些阴郁。
「一个礼拜前,我再次找机会想和他谈一谈,但是双方争执不下,都有些上头,于是又变成了同样的结局。」
我低头看了看瑟莱罗受伤的左臂。大概因为不是工伤,所以他没有接受高额的瞬间治癒咒式。
「僱佣律师,或者报警让他们把你丈夫抓起来。」我继续道,「还是说警察不介入民事纠纷?」
「就是这样。因为我们也是出轨,所以想要儘可能地和平解决。」杰娜伊雅一脸空落落的表情。
「我想着再好好地谈一次,今天就準备去预约场地。」
瑟莱罗说完,杰娜伊雅继续道:「不管怎么说,都需要一个有实力的攻击性咒式士当中间人。然后,有人向加尔卡勒部长推荐了贝里克警官,贝里克警官又推荐了嘉由斯先生。」
杰娜伊雅死死地盯着我:「拜託了。我和瑟莱罗先生并不富裕,如果您拒绝的话……」
好好,我知道了。阿什利・博夫&索雷尔咒式事务所的高位咒式士是破格的工资体系呢。不悦的感觉应该是我内心的妖精在警告自己贱卖还是好好考虑一下为好吧。
不管怎么说,我先拿出了手机,对着杰娜伊雅和瑟莱罗的手进行了生物体认证。定金的预付款利用银行账户来进行。报酬的大部分是根据天数来算的使用费,所以决定在事情解决或者有钱的时候进行付费。这两个人看起来是真的很缺钱。
「我知道了。我会用车送你们去交涉地点。请你们先出去。」
两个人离开后,我叹了口气,然后拿出手机想要拨打紧急号码,但是想了又放弃了。
「贝里克这家伙,凈给我搞难题。」
虽说婚姻已经是名存实亡,但是妻子被别人睡了,对方还是职场的后辈。丈夫还因为对妻子和后辈实施暴力而失去工作。丈夫原来的职业是使用咒式的警察士,是暴力与权力的信徒。事实上伤害事件已经发生两次了。
作为警察不能随意出动。但是暴力伤害事件已经造成了不好的影响。虽然不愿去想,但是如果变成杀人事件的话,那就是超大丑闻了。
所以警察才想让民间人士我来介入这件事。不知道吉吉那这时候不在是幸还是不幸。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门外。
威安停在埃里德那北市繁华街的米德大道上。我先下了车,然后是牵着手的杰娜伊雅和瑟莱罗。
虽说是外遇,但是看起来真是恩爱呢。我撇开眼神,朝目的地走去。
面前是一栋有咖啡店和杂货店的大楼。这种装饰华美的地方总是充斥着恋人和幸福的一家三口。我下了自动扶梯,走在店铺林立的大楼内部,转了个弯,看到之前说到的人正站在约定好的店铺面前。男人正在对着手机怒吼。
男人和刚才谈话中描述得一模一样。浑身肌肉,穿着深灰色的西装,严肃的脸色彷彿可以切开岩石,这简直就是原警察士的範本。
杰娜伊雅看到丈夫的模样瞬间身体僵直。瑟莱罗为了保护所爱的女人,向前跨出一步。两人眼中充满坚定。
「走吧。」
做好觉悟的瑟莱罗如此说道,我跟着朝前跨出步伐。杰娜伊雅也一脸拚命的表情穿过人群,向前走去。
索里达理看到我们瞬间挂了电话,然后立刻将右手插入怀中,摆出了警戒的姿态。隔着人流还能这么快察觉到我们的存在,看来是个难搞的对手啊。
「似乎让您久等了呢。」
索里达理看到我对他打招呼,脸上的神色是三分警戒三分疑惑与三分愤怒。
「杰娜伊雅,瑟莱罗就算了,这男人是谁?我可没听说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