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你行无所行,也是进行了毫无行动的行为。
即使你择无所择,也是选择了没有选择的选项。
如果我不这么说的话,你就无法理解我为何不答这件事吧。
◇ ◇ ◇
吉格母托‧瓦伦海德 回应托里毕雷报之提问 皇曆四九二年
◇ ◇ ◇
一片空白。
我还以为这是死后的世界,但其实根本没有死后世界那回事。灵魂的不灭或转生在理论上都不可信。
我凝神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只不过是扩散开来的白色天花板罢了。
在我的左边,有一扇窗户。朝窗户外俯瞰,可以看见一座庭园。女护士推着轮椅,轮椅上的病人在笑。从看得到病人和护士头顶这点判断,我大概位在二楼或三楼。
◇ ◇ ◇
啊啊,所谓「我」这个概念为何如此难以运用。
我转头望右边一看,发现在我躺着的病床旁边,有好几台机器连结着。从机器和点滴伸出的管子,接在我的手腕和喉咙上。
从机器前端缝细看去,门边有双皮鞋。皮鞋上有着一双纤细的脚踝。噢,是我喜欢的脚型。
我抬起视线往上一看,看见一位女性僵直地用手握着门把。
映入我眼中的是一双翡翠般的眼眸。是吉薇。
「妳好。」
「你、你好。」
吉薇回答我。真是个老实的女孩。
「请问这里是医院吗?」
「呃?是、对,这里是艾里达那市立中央医院。」
「好像外语教科书上的对话哦。」
我真的这么想。
「不管怎么样,不是在奇怪的姿簪诊所真是太好了。」
才说几句话就觉得累了。我转回头躺回枕中。
「嘉优斯!你复活了!嘉优斯!」
吉薇像原始人一样重複着单字向我冲过来,紧紧抱着躺在病床上的我。
「好痛。」
无视我的坦率感想,吉薇更加用力地抱住我,并把她的鼻樑深深埋进我的胸膛。但我真的太痛了,便举起左手想把她推开一点,才发现自己的左腕已经被切断了。我试着动了动床单下的脚,还好右腿整只都还在。
即便右脚还在,但我的疼痛并不因此稍有减缓。我把手放在吉薇全埋进我胸膛的脸上。我正想把她推开,却因为她的眼泪而住了手。
从吉薇那碧绿眼眸中滴落的透明眼泪,浸湿了她的脸。「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她呜咽不断。
这样的她反而使我举起的左腕不知该往哪摆才好,最后还是摆在持续哽咽的吉薇头上。
已经没事了,我轻抚着她白金般的秀髮。
专心一致地抚摸着。
吉薇有点像我的妹妹亚蕾榭尔。虽然外貌和个性两人是南辕北辙,某些地方却非常相似。
诅咒永无止尽。但是,爱却仍未死绝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我应该趁我还记得保险这件事时快去处理,还是乾脆就拜託吉薇帮忙吧。
「嘉优斯先生,你陷入昏睡状态整整六天。」
中年医师正在检查我的身体状况,他这么说着。
而我看着护士们依照医生的指示,将我手腕及身上的测量器拆除。当我一意识到身边被紧贴着白色制服的翘臀包围,我的思绪也不禁开始混乱。
对女性的臀部产生兴趣,就表示精神顺利地朝健全的方向恢複着。知道了啦!这可是我的本能啊!要思考其他严肃的事情等等再说,现在的我只需要把精神集中在臀部就好啦。
我受到臀部吸引而忘我的坐起身,医生看了我一眼,警告意味浓厚地咳了几下。迫于无奈的我只好先听听无聊的诊断结果。
「你的心跳曾完全停止,连脑波都消失了。根本就已经算是死亡状态。护士带我过来的时候,我简直以为是发生医学奇蹟让你复活了。啊,娜洁,请妳採取血液样本。」
女护士用针筒吸取生理食盐水。将针头的空气押出、握紧。我把左手拿着的报纸放在一旁,伸出手腕。女护士消毒过左腕后,朝浮现的血管插入。
针刺着我的手腕。好像插偏了,好痛。
「娜洁,妳又来了?」
坐在椅子上的医生愕然。
「妳该不会是新人吧?」
「是、是的,我叫做娜洁。」名叫娜洁的女护士再度挑战。「其实是昨天才被紧急派到这里来的……」
「上面怎么会派这孩子过来呢。就算是人手不足,这也太……」
即使如此医生还是交给娜洁来办。初生之犊真好啊,我硬是把感想给吞了回去。针头又偏了,她根本是外行人。
「真的很对不起索雷尔先生,我会再儘力的。」
这次针头终于插进了血管。我的血液顺着针头流进针筒。装着採取出来血液的针筒,接上长得像是手机的检查仪器。娜洁的手指仪器上游移不定充满犹豫。看不过去的医生这才从旁伸出手操作。小小的液晶屏幕显示出各种数据。医生摇摇头。
「数据一切正常。从可说是已经死亡的状态又变回健康的身体,这果然只能称之为奇蹟了。」
「奇蹟、吗。没有发生经济奇蹟反倒是起死回生啊。」视线转向娜洁。「会不会有恋爱的奇蹟发生呢?」
面对我无聊的搭讪,女护士只是微笑着。医生无奈的翘起另一只脚。
「记得跟你的搭档吉吉那道声谢啊。连结左腕和右脚的咒式可真不简单。我只稍微处理了些细节而已。」
◇ ◇ ◇
医生的语气充满感叹之意,让我不禁抬起左腕细看。
我左手的皮肤仍然相当光滑,完全看不出来有被砍断的痕迹。连手肘内部的复原状态都很完美。
「虽然早就听说过他既是负责杀人的剑士,也是擅于治癒的生体系咒式士。但他对于治疗刀刃或咒式造成的伤害竟是如此有一套,甚至能媲美咒式医师。不过,真是难得有人能够治疗得如此完美。」要不是多亏了他,身为攻击型咒式士的我,大概全身上下都是缝合的痕迹了吧。
「毕竟我不想被女孩子讨厌,单就这点还是向他道个谢吧。」
吉薇应该不会在意男人身上的伤痕,反倒比较担心受伤这件事吧。为了让她安心而说没事,但身上却到处是伤就说不过去了。护士提起我的手腕和手掌检查。
「手腕和手指感觉如何呢?我们已经大致确认过骨头、肌肉以及神经都完全接合了。」
「看来是没什么问题。」
我动了动手腕,手掌顺势握住护士小姐的手。
「唔哦,糟了。吉吉那的治疗失败啦。我的手掌竟然违背我的意思摸了护士小姐的玉手?!」
「看起来你似乎除了头脑以外没有什么异常呢。」
护士笑着甩开我的手。医生则是一脸无奈。
「出院之前,还是开给你些安定剂以防唯一的伤口有个万一吧。」
医生从椅子上起身,还当真叫护士给我开了安定剂,身为病人却对女人温柔,就应该有这样的待遇吗。
我躺回枕头上,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我在处于昏睡状态的时候,梦到了过去的一件事,但总觉得最后我是被一只黑色的爪子抓回这里来的感觉……」
医生的脚步在病房门前停下。
「谁知道?搞不好是为了修复崩坏的精神,才从过去再构成的也说不定哪。」
医生像是在瞬间想倒了什么,但他没有多解释任何事,只是他像是注意到什么一般,不免俗的补上一句「保重」便走出了病房。走出病房的医生还不断嘀咕着「手腕和脚的确是咒式治疗没错,但还是无法说明从接近死亡状态里起死回生这一点」。
医生离开后,娜洁轻轻低下头。
「真的很对不起。结果让索雷尔先生想起不好的回忆了。」
「没关係啦,这没什么。还有别叫我索雷尔,嘉优斯就行了。」
「不、但是,」娜洁仍旧露出笑容。「虽然我没帮上什么忙,不过,恭喜你出院。」
「说的也是。」
娜洁将针筒以及检查仪器等,收回移动式的柜子里。医生坐过的椅子也推回到桌底。我试着发发牢骚:
「可是出院或许并不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呢。」
「咦?」
柜子间看得到娜洁惊讶的脸。
「因为就没有借口看到漂亮的娜洁了。」
娜洁忍不住噗嗤一笑。似乎消除了之前我说的话造成的紧张。
「我会告诉你可爱的女朋友哦?」
「那可就糟啰。」
「对了,警卫拦了一个聒噪的女记者,是你认识的人吗?」
娜洁说话的语气像在怪我似的。
「记者,哦哦阿洁儿吗。居然找到这里来,鼻子可真灵啊。」
「穿着学生制服的女孩也来过了哦。」
「我不记得我的花心对象包含学生,」话才刚说完,我便马上想起一些什么:「对了是预备校的学生吧。」
「是个有着长长的红茶色秀髮,青色眼睛的可爱女孩唷。」
我大概娜洁在说谁了。那是对我抱有好感的学生,杜拉丝。
「是在你女朋友来看你的时候跟来的。她只在走廊告诉我『请帮我转告,请他多保重』就回去了。」
杜拉丝竟然还特地前来探病,就表示她还没放弃这段来自误会的感情。要真是这样的话,我也无计可施。
「很遗憾,我是不可能脚踏多条船的。我女友实在太可怕了。」
我认真的说,娜洁却轻轻地笑着。
「不、这个女人,吉薇妮雅真的很恐怖哦。之前我花心被发现,她竟然追问到现场。而且还加上十字固定耶。最后我终于受不了了,才在接待椅上承认我错了。」
娜洁装做没在听的样子,继续整理医疗用具。不过女人的耳朵是不会错过这类话题的。
「接着吉薇就用温柔的表情朝向我和我的椅子说『现在马上把那张椅子给我烧掉』。真的就连我一起烧了耶。吉薇还边看着熊熊燃烧的椅子说『感觉还蛮可惜的,烧椅子就限这一次吧』。有够恐怖的啦。」
娜洁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过我可是我真心觉得没有任何人比当时的吉薇更可怕了,我打从心底感到恐怖。要担心的并不是再烧一次椅子,而是我的花心,下次可就没办法保证被烧的会不会是我自己了。
「女生在大发雷霆的时候,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呢?男性和女性身为同种生物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我的话题告一个段落。「搞不好只是凑巧被人类之母所生,其实是不同种族。」
把医疗用具全收到移动式柜架里的娜洁,轻轻地笑着。
「你不要花心就好啦。」
「不、但是,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看到女人哭就忍不住想去安慰她嘛。」
「……那你只会流于好色之徒。看来我还是小心点比较好啰。」
「我比较想被称为温柔的男人说。」
只不过,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又是如何呢。我虽然以平均标準来说容易被定位成喜爱女色的男性,但又和吉吉那那种打发夜晚时间性好渔色般的心态有决定性的不同。或许我是将哥哥优希斯敎过的,要帮助有困难的女性这个教训扭曲实行了也不一定。
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再让吉薇哭泣了。
向陷入沉思的我说了声『保重』,娜洁推动葯柜。我清楚看到她的笑容里,似乎隐藏着什么。我对女人的表情变化很敏感。
「怎么了吗?」
「这么一说,索雷尔先生的职业是攻击型咒式士、对吧。还开了间事务所。」
推着葯柜的手和跨出的脚步同时停止。
「是没错?」
我一回答,娜洁便开始调整呼吸。肩膀上下起伏几次后,转回头。嘴边挂着虚弱的微笑。
「其实,我的周围遇到了一些令人困扰的事情。」她露出怯怯的笑容。「索雷尔先生出院之后,我可以到事务所找您商量一下吗?」
「可以啊。既然是工作当然欢迎,而且美女还有优惠哦。」
街坊上攻击型咒式士的工作内容,基本上都是这样。我在病床上重新面向娜洁。
娜洁陷入沉思,长长的睫毛贴在脸颊上。过了一会总算睁开双眼。
「事情有点複杂,我到时候再过去和你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