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头顶上的蓝天
血色的蔷薇花瓣飘落
那甘甜的香气令我窒息
猫的脚踩上我的尸体
这真是极为适于死亡的一日
欧普德尔克‧帕兹姆‧纽多「蔷薇的葬礼」 皇曆四四三年
◇ ◇ ◇
「老实说,雷梅迪乌斯博士,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你。」
带着严峻的语气,「曙光战线」的首领杰姆苦着一张脸说道。
在乌鲁穆南部,曙光战线总部的中庭内,正进行针对雷梅迪乌斯的拷问。
虽说是总部,但中庭的一角却有个菜园,穷酸的菜叶茂盛地生长着,鸡正啄食着撒在地面的饲料。他们背后用砂岩建造的建筑物,现在也看来好像随时会崩塌。曙光战线的聚集地,其实只是一般的民宅。
只有围着雷梅迪乌斯的党员,他们憎恨的眼神勉强维持了一点紧张感。而那些指向青年、发着光的深灰色利器,是旧式魔杖剑的刀锋。
沙漠的战士们身旁,有个紧握自己衣角的少女。娜莉西雅的双眼潮湿,彷佛就要哭出来,紧盯着现场情况的变化。战士们逼近着首领。
「你在说什么啊,杰姆!是这家伙,也就是拉兹耶尔公司,把咒式武器卖给杜伽塔的耶!」
「就是这家伙发明的魔杖剑和咒式,让乌鲁穆这么痛苦!我向兹欧‧卢发誓,一定要杀了他!」
一个瘦高、一个是壮汉的两名年轻党员,围着雷梅迪乌斯大吼。
「……一群蠢蛋,」杰姆痛苦地脱口而出。「不事先通知我一声就犯下绑架案,是想把哲贝伦龙皇国也变成我们的敌人吗!」
杰姆压低音量叫着。党员们的脸上充满杀意。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放过这家伙!」
「对,就是不能饶他!」
「纳吉库,奈巴洛,你们两个都给我住手!」
名叫纳吉库的青年,将魔杖剑指向人质的侧脑。壮汉则在另一边举起魔杖枪。两人的手指都扣在扳机上,像是随时都要发动咒式。如果杰姆没有阻止他们,雷梅迪乌斯的头应该已经被炸飞了。
「哥哥你们住手!」
娜莉西雅拚命地抱住纳吉库和奈巴洛的手及手臂。哥哥们的手充满了力量,即使被她抓住还是一动也不动。
「退开,娜莉西雅。都是因为拉兹耶尔这家伙,毫无限制的贩卖武器,才会让爸爸妈妈,还有兄弟们都被杜伽塔……!」
纳吉库自己说的话让他回想起亲人死亡的景象,脸上出现悲痛的神色。而奈巴洛的脸则是因为愤怒而扭曲着。娜莉西雅落下大大的泪珠。
「……那个,」
雷梅迪乌斯不看场合又暧昧茫然的声音在中庭里响起。
「真的是很不好意思,不过如果你扣了扳机之后爆炸,连你自己也会死吧?」
「你说什么,混账!」
纳吉库的表情暴怒,手指颤抖着扣下扳机。
「不可以!」
雷梅迪乌斯叫着,伸出右手抓住魔杖剑的旋转弹仓。雷梅迪乌斯伸脚拐向战斗经验丰富的纳吉库张开的双脚,一瞬间就将他绊倒。雷梅迪乌斯用缠住纳吉库的手夺走魔杖剑,把巨汉奈巴洛刺过来的魔杖枪的枪头夹在腋下。雷梅迪乌斯轻轻一架,奈巴洛巨大的身体就跟哥哥一样倒在地上。
雷梅迪乌斯把手中纳吉库的魔杖剑丢向中庭的墙壁。
同时传来爆炸声。砂岩建造的墙壁出现龟裂,接着一阵粉尘落在沙漠战士们的头上。
一时楞住的党员们,好不容易才重新露出愤怒的表情。虽然他们把魔杖剑指向雷梅迪乌斯,但雷梅迪乌斯却用严厉的声音开口说:
「右边那个人和后面那个人!」青年伸出手指。「你们魔杖剑和法珠的形式不合,如果用了就会和刚才一样爆炸!」
战士们慌张地低头看着自己的魔杖剑。雷梅迪乌斯继续斥责他们。
「在树旁边的那个人,你的咒印组成式不正确。叫奈巴洛的那个,啊!真糟,你的宝珠的式子编码根本不对!你用这种不该买的魔杖枪,没有弄死人真是奇蹟。」
「不,我们每年都死很多人……」
被责骂的奈巴洛缩着巨大的身体回答。
「给我,我帮你修理。」
雷梅迪乌斯愤怒地靠近他,奈巴洛伸出魔杖枪。
「我不会把它抢走。这样就可以了,请你不要动。」
雷梅迪乌斯跪在地上。看见青年毫无防备的姿势,奈巴洛也就没动。魔杖枪指着雷梅迪乌斯的喉咙,他对着法珠挥动指尖,强制地在空中展开起动式。
「演算式是瓦德雷多?这已经是三个世代之前的古董了。果然没错,作用量子定数的设定也太随便了。我帮你把具现化式换成我的雷梅迪乌斯型,变换,启动。好,你射射看。」
奈巴洛犹豫着,但雷梅迪乌斯抓住他的手硬是发动。
出现化学炼成系咒式第三位阶「爆炸吼」,在中庭的上空炸开。
爆炸声震动着所有人的鼓膜。白烟落下。
「……好厉害,原来真正的『爆炸吼』这么具有威力。」
「而且这么快就可以发动咒式。」
战士们惊叹的声音在落下的爆炸烟雾中此起彼落。
「果然是旧型的。比最新型的威力小了三九‧五八五五%,展开速度慢了二四‧六七四五%。」
只有雷梅迪乌斯一个人好像很不满意,抬头遗憾地看着咒式。
「你,是怎么,」奈巴洛惊讶地说。「是怎么解开我魔杖剑上的个人识别装置的?」
「识别装置的结构是我发明的,不管有多複杂我都可以突破!」
雷梅迪乌斯骄傲地挺起胸膛。他绿色双眼中有着压倒性的自信,让巨汉奈巴洛后退了一步。
「那个……」奈巴洛旁边的男子畏畏缩缩地开口,「我的魔杖剑,最近,常常发不出咒式。」他说着,把自己的魔杖剑递给了雷梅迪乌斯。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男子的行动上。雷梅迪乌斯瞥了一眼男子胆怯地递过来的魔杖剑。他把手上的弹仓拆开,再用华丽的手法重新组合,马上还给男子。
「细小的沙尘把接触端子弄髒了。偶尔要清洁一下,普通而言一年就要替换一次;乌鲁穆位在沙漠之中,所以大概三个月要换一次。这可是常识哦?」
雷梅迪乌斯若无其事地说。男子接过魔杖剑,边看边动着,低声说:「好厉害,一下子就修好运转不顺的地方。」
所有人的眼里都出现找到救星的眼神。
「帮我看我的魔杖剑!咒式每次都会向右边歪两度!」「我的魔杖剑要发动第三位阶速度非常慢!」
沙漠的战士们嘴里一边喊叫,一边逼近雷梅迪乌斯。
「没有工具,我没办法好好修理或是改造啊!」
雷梅迪乌斯的惨叫由顽固的男子们形成的人墙另一端传出。有个人马上跑进建筑物里拿工具。
就算没有工具,雷梅迪乌斯还是灵巧地进行修理。只要每修理完一把,战斗经验丰富的战士们的双眼,就会像看见魔法的孩子一样,闪耀着讚歎的光芒。
纳吉库和奈巴洛则是仍然带着惊讶的表情倒在地上。娜莉西雅站在哥哥们身旁。
「哥哥,怎么样?雷梅迪乌斯很厉害吧?」
首领杰姆看着组织成员们宛如天真孩童般的表情。
他有些发愣地叹了口气。
我开着车。
我在红灯前停下车子。艾里达那东岸,中午时间的伊尔富南地区车流量很大。果然是大公司、政府机构与高级商店林立的地区,车子几乎无法前进。
「真是有够麻烦。」
除了塞车之外,接下来的那个会面,光是想到就让人心情沉重。我身旁的吉吉那没有看着前方,而是注视着人行道的方向。
「是葬礼。」
我顺着吉吉那的声音往人行道的方向看。企业大楼的一角正在举行葬礼,穿丧服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在会场里,女人们抽噎哭泣,男人们默然伫立。
「他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把老公还给我!把欧多尔还给我!」
「可恶的祸式,欧多尔他的孩子年纪还小啊!」
看样子,这是祸式事件中被害者的葬礼。
应该是祖母的老妇人牵着穿小学制服的孩子站在一旁。少年似乎无法理解地看着大人们悲伤叹息的样子。
「为什么大家都在哭呢?奶奶妳好像也要哭了。」
孩子的眼睛看着四周。
「爸爸在哪里?爸爸在的话,他就会学小狗让大家开心对不对?」
牵着他的祖母想要回答,但话语却哽住了。
「是啊,那孩子,欧多尔模仿狗让大家……」
接着老妇人眼中落下泪珠。她按住自己的眼睛,用力紧握孩子的手点头。少年虽然搞不清状况,但还是拚命用手抚摸着祖母的背。
「奶奶不要哭。爸爸现在不在,换我来学小狗!」
孩子摸着祖母的背,说着说着他自己也哭出声来。
这孩子应该也懂了。自己的父亲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我也无法直视这样的场面。
「请妳离开!」
我转向传来愤怒女子声音的方向。在葬礼的接待处,穿丧服的女子用力撞倒戴着臂章的记者。胸前挂着照相机的女子由会场被赶了出来。
我正在想着那会是谁,但一看见胸部我就知道是安洁尔。看样子,她想採访受害者但被拒绝了。站在安洁尔面前的女子双眼哭得红肿。
「请妳离开,关于我先生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安洁尔有礼貌地行礼之后,离开了会场。走到人行道上的安洁尔,注意到我在车上看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用蓝色的眼睛看着我。
安洁尔一语不发的走在人行道上。我们背后的车按下喇叭,我往前看才发现红灯已经变绿了。我让车子慢慢前进,和安洁尔并行。
「工作的地方总是聚集着人们的不幸还真是辛苦。」
我出声叫安洁尔,向前走着的安洁尔停下脚步。
「我已经习惯了。」
她没有回头,开口说出的声音带有颤抖。她伸手擦拭眼角。原来她也有我不曾见过的纤细之处。我为了反省自己轻浮的话语而停下车子,对安洁尔说:
「嗯,我的工作也是一样。如果没有发生不幸的事情,是不会呼叫进攻型咒式士的。」我思考着该如何往下说。「所以,不要这么沮丧了。」
不知道是从哪里推论出「所以」的。自己说的话太没有意义,让我想吐。
「对受害者来说,採访就好像再次挖开他们的伤口。所以我已经习惯被讨厌、被赶走了。」
安洁尔停下脚步转身。她蓝色的眼中混着忧郁的神色。
「可是,如果报导里面没有受害者本身所说的话,大家都只会把这个事件当作是别人的事。只会觉得是有个跟自己毫无关联的人死了,然后事件就这样被遗忘了。」
「也许吧。」
对我来说这也是无关的人引起的无关事件,只不过是因为工作才有所牵扯。
「靠我自己没办法解决事件。我没有跟警察一样的办案能力,也没有像进攻型咒式士一样的战斗能力。我能做的只有这件事。所以我已经习惯了。」
安洁尔像是自言自语似地继续说下去。
「……只是太过习惯也不行。」
我真心同意她说的话而点头。安洁尔也露出微笑。
安洁尔摇了摇头,像是想要把自己的懦弱甩开。她的手紧紧握住挂在脖子上的照相机。彷佛那是她身上唯一的武器。
「等到这个事件结案,採访结束以后,我可能要到国外去採访。」
「真的是很辛苦。」
「现在乌鲁穆的政局似乎很不安定呢,」女记者的双眼望向遥远的西方。「杜伽塔为了扫除不安的政治情势,将要邀请各国的代表举办祭典。顺带一提,有份不太可靠的情报指出,昨天『曙光铁鎚』在车辆调度场犯下案件。」
安洁尔用疑问的眼光看着我。
「那个事件好像和进攻型咒式士有很大的关係,嘉优斯你知道些什么吗?」
「不知道。」
能够探听到昨天那场惨烈的战斗,真不愧是安洁尔。
「对了,嘉优斯你们要去哪?」
也许是在我身上嗅出了事件的气味,安洁尔的眼睛发亮。
「哦,我们要去探病和谈生意。」
我一边回答,一边眺望着道路远方的奥利耶拉尔大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