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心灵结构经常会去思考「是不是有某些无法观察到的存在,引发了能够观察到的结果呢」?不管是社会事件也好,自然事件也好,都会被人类视为是「某人」所为。
虽然这种近似于魔术的思维没有传承下去,不过现代却依旧不断冒出类似的思维。世界各地的各种宗教,理论上应该没有相互交流,但是却意外地相似。人类的思考受心灵影响,由此可以推测,人类的心灵结构本来就是很容易产生错觉的。
雷杰涅‧贝拉希姆「错觉思索」 同盟历八二年
◇ ◇ ◇
位在艾里达那东北方的杰斯特饭店,前方的广场十分宽广。在石砖地面的中央,设置了一座喷水池。
平常这里是周边居民的休憩场所,广场上都是小贩跟带着家人出游的人们,不过在这种飘着晨雾的时间,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因此也能够好好观赏喷水池的美景。
有道人影踏进广场,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男子走了进来,带着一张没有特色的脸孔,一边打哈欠一边前进。
两个穿黑西装的人跟在后面,都戴着黑色的太阳眼镜。其中一个身上挂着六弦琴的箱子,另一个则是挂着四弦琴的箱子。两个人都拥有受过良好锻炼,看起来不像是演奏音乐的肉体。
深蓝色西装的男子停下脚步,另外两个男子也跟着停下。男子的蓝色眼眸眺望着杰斯特饭店。
「计画中的楼梯就在那里。」
冷洌如冰的蓝眼确认着杰斯特饭店前方的楼梯。在饭店的入口前面,说话的男子跟运送物品的男子都打着哈欠。
确认过饭店的男子,转身看着四周的大楼。
「不管怎么说,距离都太近了点。」
男子陷入沉思,一一检阅周围的大楼,接着视线停了下来。他看着大楼和大楼之间的空隙,抬起深蓝色的袖子,让手臂固定朝着斜上方。
「我想问个问题,那个空隙能够利用吗?」
话声散布至周围黑西装男子耳中,戴着太阳眼镜男子们顺着男子的视线看过去,挂着四弦琴箱子的男子发动测量咒式。
「如果是刚巴鲁特就办得到。」
挂着六弦琴,名为刚巴鲁特的男子也点点头。
深蓝色西装男子所指示的地点,是大楼与大楼之间,连人都无法通过的狭小空隙,从中间可以看见远方的大楼。
「那就这样决定了。」
深蓝色西装的男子将嘴边漏出的哈欠声打住。
「在时间到之前我要去睡觉了,接下来你们就照计画去做吧。」
两个黑西装男子的表情看起来都不是很愉快。打着哈欠的男子对于两人的敌意和反感没有任何反应,对于带有威迫的暴力氛围也毫无所觉。
打哈欠的男子无视周围的敌意和反感,脸上的表情比夏天的清晨还要清凉。他看着那身黑西装,不由得苦笑。
「只不过,那个黑西装让人很不舒服。去换一件像电影里常见的工作服之类衣服,弄得不显眼一点吧。」
「知道啦,我们也不是外行人。」
两个人的脸色又更难看了,深蓝色西装男子的碧眼中带有寒意。
「那么就开始吧。」
天花板,还有墙上的时钟。我似乎是醒了,因为太常用安眠药的关係,我觉得头很重。
我再次闭上眼睛,随即回到一片薄薄的黑暗中。
我伸出右手,在床上搜寻着。我的手追寻着往常那份肌肤的温暖,可是触手所及的却是冰冷的床单。
一道声音刺进耳中,这份不快让我睁开眼睛。那是从昨晚开到现在的立体影像里传出的新闻,抗议游行跟经济什么的真是吵死人了。
目光又回到床单上。应该躺在旁边的吉薇已经不在了,那张睡脸、看似困扰的表情还有笑容也都不在了。
几天以前都还经常待在我身边的吉薇,如今落入其他男人的手里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失去自己的内脏一样,像是失去另一半的自己一样的空虚感。
我发现自己软弱得令人吃惊。只不过是这阵子每天都和吉薇共枕而眠,就让我无法忍受她已不在的事实了。
沃尔罗德是救了吉薇的进攻型咒式士。就如同吉吉那所说的,因为有戒指和留言做保险,所以他应该不会立刻就杀掉吉薇。
我的手握住无人的床单,紧闭双眼,就像要把这张洁白床单扯破一样,我的手指使劲地握住。
我不认为沃尔罗德会是一位圣人。吉薇是个美人,光是这个理由就会成为他的性对象。
那个残忍的沃尔罗德的黝黑双手触摸着吉薇,夺去她的双唇,掌握住乳房。他也许会摆动腰部侵犯她,在吉薇的子宫里注入其他男人的精液。
然而要是再更进一步,吉薇屈服在快乐之中,在我以外的男人身下娇喘,光是想像这个姿态就使我心中涌出足以让眼前一黑的愤怒和绝望。
在闭上眼睛所见的黑暗中,妄想不停地乱反射。握住床单的手,握力几乎可以把手给破坏掉了。但是我依旧不断加重力道,指骨互相碰撞,发出疼痛的吼声。
我呼出一口气,把自己的妄想引起的不安挥去。我张开双眼看着现实,鬆开紧握的右手,手指从里到外的疼痛也跟着消逝了。
在刚睡醒的精神疲劳状态下撑起身体,看着床边的桌面上。我用左手拿起手机,确认一下在我睡着的期间有无情报汇入。
没有收到讯息。警方、情报贩子跟认识的进攻型咒式士,我所有的情报网都是一片沉默。因为现在在艾里达那的抗议活动,还有警方本身的调查行动就让他们捉襟见肘了,所以也很难抽出人力去找人吧。但是光是要我静静等着情报上门让我的胃好痛。要是不做点什么事的话,附在喉咙深处的焦躁感会让我窒息而死。
我把脚从床上放到地下,站起身子。
我把手穿过上衣的袖子,握在穿过袖子的左手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我心想大概是威涅尔或纳泰罗,但显示在画面上却是莉洁莉雅。
虽然觉得时机不对,但是我却不能当作没看见,于是接起电话。
「怎么了?」
「嘉优斯先生!有人发现富勒了!」
那是如同哀号般的嗓音。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
沃尔罗德走在某处如梦境般的走廊上,身旁是自己视为弟子的部下布洛佐。红髮碧眼,身穿一袭浓绿色的皮耶佐军服。
沃尔罗德心里明白,这是布洛佐三年前的模样。正在行走的沃尔罗德也是三年前那种自信满满的状态。
「以前是个爱哭鬼的你居然当上大尉。真是熬出头了。」
「在皮耶佐尼亚也算是屈指可数的爱哭鬼沃尔罗德老大,现在被称为皮耶佐的勇者,这才叫人吃惊吧。」
「不要提那时候的事情了。」
「是沃尔罗德老大先说的喔。」布洛佐说了下去:「从前被年纪较小的我所保护的爱哭鬼沃尔罗德,现在则是保护着我、部队还有整个皮耶佐。命运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啊。」
布洛佐笑了,沃尔罗德也笑了。两人交谈的内容,也都是三年前的往事了。但是漫步在走廊上的沃尔罗德没有察觉到,另一个发现这是梦境的沃尔罗德在身后看着这奇妙的光景。
「而且啊,虽然我的咒式战斗力跟剑术都不怎么样,不过跟老大不一样的是,我在做人处事上很拿手喔。反过来说,老大就思考得不够周全了。」
「说我没在思考也太失礼了吧。」
露出苦笑的沃尔罗德水平挥舞拳头,而布洛佐则是低下头闪开攻击。
「不要再叫我老大了。要叫就叫我师父或沃尔罗德特佐吧。」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站起身子的布洛佐回到沃尔罗德身旁。
「话说啊,我从以前就有个疑问。为什么勇者能够保有勇气呢?」
听见弟子认真的疑问,让沃尔罗德静下来思考。布洛佐又进一步追问:
「面对那样强大又人数众多的同盟军队,不可能会不害怕。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军人和进攻型咒式士,遇上绝望的战力差距也会感到害怕。」
接下来是严肃的问题了。
「可是因为有你挺身面对,大家才能投入那场令人绝望的长命龙跟毒巨人的死战,也才能够在第一次潘库拉多纷争中奋战到底,拿下每一场胜利。你怎么有办法挺身而出呢?」
「不管是什么时候,我的心中都没有激发出勇气。我现在还是跟那时候一样,是个爱哭的胆小鬼。」
沃尔罗德用手拍拍布洛佐的肩膀,那张侧脸拥有高贵的觉悟。
「只要想到皮耶佐,也就是祖国人民的幸福和性命,我就会觉得自己不可以退却。我保持着这个想法,不知不觉地就被冠上勇者的名号了。」
沃尔罗德往前走去,而布洛佐却站在原地。那拥有至高荣誉的勇者,他的觉悟让他从头到脚都麻痹了。
这不是用嘴巴说说那么简单。沃尔罗德是从洒满鲜血的战场中走过来的,他失去伙伴、失去妻子,一路战斗过来。沃尔罗德自己也好几次从濒死中被治癒咒式救活,在部下跟伙伴的面前,沃尔罗德不管受到多大的痛楚都面不改色。
他将所有的丧失和痛楚承受下来,实时如此却依旧挺身而出,这才是勇者。
布洛佐迈开步伐,再次回到沃尔罗德身边。
「那么,要是老大失去勇气的时候,就让我成为你的勇气吧。」
「光是你一个怎么能让我产生勇气啊。」沃尔罗德轻轻笑了,继续走着:「也是啊,真的到那个时候,又变回爱哭鬼的沃尔罗德就交给你保护啰。」
背在背上的等腰三角形的剑,和系在腰部左边的华丽魔杖剑发出声响。
「巴赛雷欧阁下曾说皮耶佐有危机,最可怕的敌人现身了。所以我不得不去面对。」
嘴唇上浮现无敌的笑容。不管遇到什么敌人,沃尔罗德都会将其打倒。勇者是不会输的,为了皮耶佐,为了百姓。
两人的前方出现一扇门。
「好了,我们走吧。为了皮耶佐而战,打倒皮耶佐的敌人吧。」
勇者的双手打开门扉。
沃尔罗德站在祝融肆虐的街道上。
路旁大楼的窗户中喷出火焰。树木都炭化了,漆黑的树梢伸向赤红的天空。
男子的眼前是座尸体堆成的山,由男人、女人、小孩和老人堆积而成。苍白脸孔上的黑色眼睛和黑色嘴巴中,不断滴落焦油般的血液。
沃尔罗德身前,有一列跪下的人们组成的人龙。女人、小孩和老人低着头,他们的手被绑在背后。人们的脸全都向着左方,用空虚的眼眸凝视着沃尔罗德。
有个腹部膨起的女人在他面前恳求:「不要杀我,沃尔罗德大人,我的肚子里还有小孩。」
沃尔罗德挥下手臂,冷彻的刀身落在女人的脖子上,可以看见鲜红血肉和白骨的断面,鲜血也从该处喷出。
人龙继续前进,紧紧抱着勇者人偶的小孩哭喊着:「不要杀我,沃尔罗德大人,我想成为像你一样的勇者啊。」
沃尔罗德挥下手臂,冷彻的刀身落在小孩的脖子上,可以看见鲜红血肉和白骨的断面,鲜血也从该处喷出。沃尔罗德口中吼出疑问:
「巴赛雷欧阁下,为什么连老弱妇孺都要杀呢!」
有只手从背后握起沃尔罗德的手。一位老人站在他身后,他带着闪闪发光的眼睛,高举沃尔罗德的手,然后挥下刀刃。巴赛雷欧的手每次一起一落,就会杀死一个潘库拉多百姓,让他们沉进自己流出的血海中。
「意图切割皮耶佐的潘库拉多人都是害虫。是皮耶佐的敌人。杀,给我杀。」
巴赛雷欧笑了。沃尔罗德对着背后的老人嘶吼。
「请您住手啊。他们是同一国的人,不是敌人!这不是战争,是虐杀啊!这不是身为勇者的我应该从事的行为!」
「你在说什么?」
从背后驱动沃尔罗德手臂的老人笑着:
「虽然命令是我下的,可是身为皮耶佐勇者的你可是没有反抗喔。」
切下少女头颅的刀刃,只有沃尔罗德的手握在上面。少女摔落到地上的头颅,盯着沃尔罗德不放。湛蓝眼眸中儘是嘲弄的神色。
「不是别人,进行虐杀的就是你喔?」
沃尔罗德反身跳了起来。
他一瞬间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原来还在艾里达那某个旅馆的房间里啊。他在地上坐起身子,将背靠在墙上。背上都是恐怖的汗水,心跳也很快。
「还好吗?你好像作恶梦了?」
吉薇妮雅在沃尔罗德面前弯下身子,压住男人的肩膀,眼中满是担心。
沃尔罗德为了警戒,从事件发生之后就没有睡过觉。但是激战造成的疲劳终究让他不支睡着。他确认一下体内的时钟,只睡了五分钟。
沃尔罗德感到自责,仅仅五分钟的睡眠,就让他陷入过去的地狱业火中。
身体不断冒出冷汗,他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手指也抖个不停。
「你还好吗?是不是又发病了?」
吉薇妮雅的担心又加深一分,再一次唤着对方。沃尔罗德没有看着这个女人。他用颤抖的手臂和指头从怀中取出金属小盒,从中拿出大约十锭的夏哈滋,粗暴地塞进嘴里,状似贪婪地咬碎。
「等一下,我之前看你吞那个吞了好几次,难不成那是毒品吗?」
沃尔罗德将吉薇妮雅抓住他肩头的手推开。
「是又怎样?」
好像要逃离女人那责怪的眼神一样,沃尔罗德从地板上起身,走了开来。他在吉薇对面的床上坐下。
吉薇妮雅站了起来,用她绿色的眼睛看着沃尔罗德。唯一能够保住自己性命的男人,不光是个绑架犯,还是个药物成瘾的人。
「为什么服用毒品?」
「妳没有知道的必要。」
沃尔罗德烦躁地打断对话。即使如此,吉薇妮雅还是不得不开口询问: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
「也差不多该转移阵地了,不过在这之前我想确认一下。」
坐在床上的沃尔罗德,将包覆在自己身上的绷带和咒符除下。从底下出现的雄厚胸膛和宛如雕刻的腹肌上,已经没有任何创伤了。
吉薇妮雅坐在对面的床上,抱着枕头,观察着沃尔罗德。
拿掉绷带跟咒符的沃尔罗德从床上起身。他脚踏地板,挥动左臂,接着舞动右臂,将左右手往内侧靠拢,让双拳在胸前互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