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总有一天都会死。
成为没有力量也没有意义的死者。
可是,勇者即使死了,仍会等待着敌人踩到他尖锐的骨头。
屠龙族代代相传的格言 成立年代不明。
◇ ◇ ◇
在哲贝伦龙皇国、皇都琉内鲁库境内,高楼大厦栉比鳞次。
在大楼之山的谷底,设置了一块广阔的空地。阳光洒落而下,在这块被翠绿树木包围的空地上,耸立着一座华丽的大音乐堂。
琉内鲁库皇立歌剧院这栋建筑物,以大理石柱和白色雕像做为装饰,看上去如一座白墙砌成的宫殿。位于正面玄关前方的大理石楼梯上满满都是人。穿着燕尾服的绅士,以及穿着礼服的淑女,正在登上铺有红色绒毯的楼梯。
走到红色绒毯底端、穿过 樫木大门后,就会看到一排排的观众席。
一楼的观众席如波浪般连结在一起。坐在观众席上的绅士和淑女们,低声地讨论着接下来要开演的剧目。正面有个宽广的大舞台,红色幕帘还没掀起,正在等待开演。
歌剧院左右两边设置了三楼跟四楼的座位。因为那些是包场预订的座位,所以都是有钱人或者名人坐的地方。比较急性子的观众,已经拿起观剧用望远镜眺望着下面的情况。
琉内鲁库皇立歌剧院的观众席,总共可以容纳两千两百人,今天可说是座无虚席。
位于歌剧院右方的四楼贵宾席,受到咒式干涉结界的完全防护。
装饰板之下还隐藏着装甲板,后方有位身穿僧服的人坐在贵宾席上。
穆尔汀枢机主教的黑色眼眸,静静地眺望着剧场。左边则是坐着身穿黑色搭白色服装的大贤者优坎。
穿着黑色套装的萩菈索,伫立在她主君的背后。主君似乎正在享受着戏剧开演前的喧嚣与兴奋感。
但是,萩菈索深知主君穆尔汀绝对不会对任何事物感到享受。他只是表现得像是乐在其中而已。
优坎的手肘放在扶手上,用手掌撑着下颚。虹色眼睛的蓝色部分增加了。他的视线转向坐在旁边的穆尔汀身上。
「距离开演好像还要很久。」
「就快开始啦。」
穆尔汀露出苦笑。优坎傲慢得像是没把主君说的话听进去。
站在两人背后的萩菈索,觉得每过一秒自己的寿命就缩短了一年。如果大贤者突然心情不好,想出手杀死穆尔汀的话,她就必须全力制止才行。
萩菈索感觉自己主君的身旁,像是摆了一颗二千五百吨级的核子弹头。而且,犹如核子弹头引爆装置的优坎,心情比起秋季的天空更加多变无常。这世上没人能保证他不会说出「因为好像还要很久,我想杀了穆尔汀」。
她非常希望有能力制住优坎的翼将,像是兴继刀堂、克洛普菲尔,或者巴洛梅洛欧就在身边。
「来玩一玩打发时间的好玩游戏吧?」
优坎说出口的这句话,让萩菈索吓得全身紧绷。
这一刻终于还是到来了吗?她一边把手放到魔杖剑上,一边全神贯注地思考。既然其他翼将都不在场,萩菈索就只能自己上了。
「呃、这个、那个啊,那个,」萩菈索试图先转移话题。「现在没时间玩了,那个、这齣剧的内容是演些什么?」
萩菈索拚命挤出话题之后,穆尔汀很配合地接着说下去。
「对了,没人向萩菈索解说过这出歌剧的内容。」他靠着回忆开始诉说。「这齣戏是神乐历二一三年左右灭亡的毛帝亚王朝中所实际存在的,名为富黎迪亚斯的英雄的故事。」
枢机主教淡淡地继续说道。
「因为把主角身边发生的悲剧故事写成歌剧,所以剧名就叫作『富黎迪亚斯的悲剧』。这出歌剧是在毛帝亚王朝灭亡不久之后,由剧作家帕瓦诺撰写而成的,另外,后来还有数十名编剧家各自加入了自己的创作元素。至于故事内容就是常见的爱与憎恶、背叛以及争斗的情节。」
「哦哦,是富黎迪亚斯啊。」坐在穆尔汀左边的优坎,红色嘴唇上露出恶魔般的笑容。「我听到让人怀念的名字了。原来如此,他已经变成歌剧主角了。」
大贤者说出口的感想,彷佛不是在遥远的时代,而像是近在眼前的感想。
「优坎对戏剧好像没什么兴趣呢。」
「穆尔汀对于看别人演的戏也没兴趣吧?」
「没那回事。剧本如果写得好的话,可以当成参考。」
「当成哪方面的参考啊。」
两人交谈时相互微笑,萩菈索倒是听得一头雾水。
大贤者的视线从四楼座位移向舞台。
舞台沉重的红色布幕尚未揭起。
「话虽如此,编剧和导演都是冒牌诗人瓦伦海德,实在有点……」
「把没意义的事写得很有意义,没人能比他更高竿了。」
两人进行着无害的交谈,只有萩菈索因为危机解除而感到安心。
在贵宾席的角落放了张小桌子。桌上放了一台携带型计算机,计算机投射出小巧的立体光学影像,正播放着新闻报导节目。
立体光学影像中的主播,正在报导汇率暴跌至一伊恩兑三八三皮耶索的新闻。穆尔汀瞇细了如黑曜石般的眼眸。
「古伊那姆斯总统为了避免皮耶佐走向衰败,似乎準备重组强力的内阁。同时,为了防止资本外逃,还祭出了超高利率的利率政策。可是,因为刚好碰上地底资源价格下跌的缘故,所以财政问题没有获得改善。」
穆尔汀分析起皮耶佐的状态。
「当皮耶佐发觉每个月因为债务而必须要支付的利息比政府岁收更高的时候,他们终止对外发债九十天。即便如此,皮耶佐依然在走向衰败。」
就在他们观看新闻节目的时候,立体光学影像的数字仍然在下跌。
「如此一来,就可以预测出未来的趋势。首先,皮耶佐国民会把皮耶索兑换成伊恩。皮耶索暴跌的情况将会更加严重。」
穆尔汀继续做出残酷的预测。
「政府虽然想冻结银行的账户,但是以伊恩计价筹措资金的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的银行就会破产,导致资金从皮耶佐外逃。皮耶佐甚至已经无力购买皮耶索支撑其币值,于是他们将会被迫选择违约,这相当于宣告国家破产,或者是被迫接受七都市同盟的援助,并且被迫政治上的压力。」穆尔汀的眼神变得很冷漠。「古伊那姆斯大概也预测到这个结果。在陷入僵局之前,皮耶佐破产只是迟早的事。」
穆尔汀失去兴緻般转回视线。
「早在皮耶索兑换伊恩的汇率跌到一伊恩二十九皮耶索的时候,猊下就确信会有这种结果了。」
萩菈索低声说道。
「穆尔汀一向都会自己预测未来,结果全部都预测中了。」
大贤者笑着说。
「皮耶佐的策略和『古巨人』的悲愿应该都遭到阻止了。」
优坎像是在试探穆尔汀一样露出微笑。穆尔汀只是淡淡地回答。
「不过,戏剧会有些逆转的情节。他们应该也会期待出现戏剧性的变化。」
穆尔汀连手錶都没看就低声说道。
「戏也差不多开演了吧。」
萩菈索先是确认舞台的状况,然后确认手錶的时间,接着她露出讶异的表情。舞台上的红色布幕依然未升起。
「距离开演只剩一分钟了。」
「不对。」
穆尔汀露出微笑。
「最终幕已经开演了。」
音乐幽静地在剧院里响起,悲伤的旋律是即将开幕的序曲。剧院里的喧嚣人声,随着音乐响起而平静下来。
音乐支配了整个剧场。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舞台的红色布幕上。
众所瞩目的红色布幕缓缓升起。
男子的悠扬歌声同时响起,歌剧的第一幕开演了。
英雄富黎迪亚斯出现在舞台中央。扮演英雄角色的演员引吭高歌,歌声在剧院里迴响着。
这首歌曲在悼念英雄达拉吉欧之死,但其实他是因为富黎迪亚斯的背叛而死。
杀人者富黎迪亚斯向人们献唱这首悲伤的歌曲,为的是隐瞒自己才是真兇的事实。
同时也是他由衷对达拉吉欧之死感到悲伤的歌曲。
富黎迪亚斯在舞台上引吭高歌。
达拉吉欧背叛了祖国,与其他敌国暗通款曲。
因此,富黎迪亚斯注定成为背叛者,杀死自己的挚友英雄达拉吉欧。
无可救赎的悲伤,转化为琅琅唱出的音符。
远方的皮耶佐联邦共和国,位于首都南部的皮耶佐多军事基地,陷入了一阵骚动。
士官们和士兵们都很紧张。军事训练中止之后,他们接获在宿舍和营地待命的军令。每个人都全副武装,手持魔杖剑与咒弹待命。他们了解这是一道非比寻常的军令。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基地的办公大楼。
在办公大楼内部,高级将领们着急地在走廊上来回踱步。数人聚集在一起商讨今后的方针。
他们的视线全都落向指挥官室。在厚重的 樫木门扉后方,里面有人静静地挂了电话。
「除了贾里伯爵落败之外,总统古伊那姆斯的状况也非常危险。」
挂电话的人身穿深绿色军服,胸口悬挂着身经百战的勇士勋章。那个人是白髮苍苍的盖雷斯少将。
盖雷斯背对着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的三头犬青旗,坐在办公桌后方。一位秘书官站在他身旁。
「我绝对不同意同盟的协调路线。如果稳健派的伍拉尔变成继位者,我们就会失去潘库拉多这块土地的领土与人民。这就相当于把国家三分之一土地割让出去。」
盖雷斯少将正在分析现状。
「原本站在我们这边的提波尔兹上议院院长,在态度上也开始退让,打算要置身事外了。因为贾里的死,让议长感到害怕。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说那些没战争经验、只懂得会出一张嘴的右派很麻烦。」
年老的少将摇晃着白色的鬍鬚,兀自下定了决心。
「既然现在『古巨人』们已经全部阵亡,我们只能自己上了。」盖雷斯少将询问身旁的副官。「罗西耶,现在在会议室里面的人,赞同我的看法的高级将领有几个?」
「从布里尼尔少将阁下到卡雷纳上尉,一共有三十三位将领。」
副官罗西耶取出名册。
「包括首都防卫兵第五、第七连队,重咒式兵的第九连队,其中一共两千两百三十二名士兵可以调度。」
「欧司多库少将、艾利兹少将果然还是反对啊。」
盖雷斯体会到苦涩的现状。
「无所谓。只需要动用两千人兵力,就可以佔领总统官邸、警察、电视台与报社、发电厂、水门跟首都。先把那两个不听话的少将关起来再说。」
盖雷斯的巨大身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伸出粗壮的手,拿起野战用的外套。身旁的副官替他整理衣领。
「我绝对不会把皮耶佐、不会把祖国交给那些卖国贼。」
盖雷斯的眼神绽放出义愤填膺的光芒。
「我要用武力夺取政权,让皮耶佐恢複原本该有的样子。然后向邪恶的七都市同盟全面开战!」
老人的视线落向悬挂在墙上的皮耶佐国旗,祖国的荣耀象徵让他胸口为之沸腾。
「我们要继承勇者沃尔罗德的遗志,彻底抗战。只打持久战,即使是强大的七都市同盟也……」
就在盖雷斯这么说的同时,汩汩鲜血从他口中涌出。这位军人的视线移往下方。发现银色刀尖从自己的胸膛刺穿出来。
这是从背后贯穿心脏的致命一击。盖雷斯本身也是高阶进攻型咒式士,他却完全没发现有人行刺。他在剧烈的痛楚之中转过身去。
拿着魔杖剑从背后偷袭的人是他的副官罗西耶。盖雷斯这位身经百战的军人,以颤抖的手握住魔杖剑。
「为、什么?」
浑身鲜血淋漓的盖雷斯大声质问,他的秘书官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
「很遗憾,盖雷斯阁下的武装叛变,将会让皮耶佐面临严重的危机。所以,您必须死在这里才行。」
「罗西耶,你、你竟然忘恩负义,我把你从九○三部队……」
盖雷斯的手在空中挥舞,他想用手去抓祖国的国旗。
「你把祖国、把上司……」
少将粗壮的手指不但没能抓到国旗,结果什么都没能抓到。虽然他想抽出腰上的魔杖剑,但副官的手早就从他背后压住剑柄。
「为了报沃尔罗德大人的仇,我在这三年当中一直都在忍耐。等的就是替皮耶佐杀了你的这一刻!」
罗西耶的唇角勾画出苦涩的笑。
「正如沃尔罗德大人所说的,我们是军人,不是政治人物。我们只要发动武装叛变,或许真能夺得政权。但是,我们没有能力治理国家。我们的获胜,反过来说会造成政治层面的被孤立、经济层面的破产,可能会带给人民长达百年之久的痛苦。」
副官淡淡地诉说。
「不对,与七都市同盟的战争,可能会让皮耶佐这个国家从地图上消失。无论如何,一定会输的战争绝对要避免才行。」
「真是、愚蠢。战争还没打是不会知道结果的……」
少将感觉自己眼前的视野逐渐染红,罗西耶悲伤地低声说道。
「在军事上冒险之后,国家不可能还会有好下场。」
罗西耶握紧魔杖剑的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