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接于环绕艾里达那城墙的艾里达那公墓,沐浴在初夏的阳光之中。
我独自漫步在白色阳光照耀下的无声墓地里。左手提着的篮子里,放着冰镇的酒瓶,不停地左右摇晃。
在这座墓地当中,各个宗派的墓碑四处林立。光轮十字印、光翼十字印、东方佛教的石碑,以及木板墓牌。其中有些墓碑是我未曾见过的宗派。从墓碑上刻着的姓名来看,埋葬的有亚尔利安人、诺尔格姆人、兰多库人以及屠龙族。这个墓地充满艾里达那的特色——各式各样的人种共同居住在一起。
我穿越四处林立的墓碑,走向位于深处的公务员专用墓地。这里葬的人都是在艾里达那因公殉职的警察与公务员,我发现又添了几座新坟,墓碑上写着新的墓志铭。
我停下了脚下的步伐,在墓地的一隅,竖立着依然崭新的白色墓碑。
墓志铭上写着赫罗迪鲁・巴登・拉兹威尔。
赫罗迪鲁是我大学时代的朋友。毕业后他成了一等咒式官,当上了中央政府的官员。虽然他在祖国与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之间的战乱中失去未婚妻,却还是跟随推动和平的穆尔汀枢机主教,成为他身边的亲信。
然而,赫罗迪鲁对于未婚妻的死始终无法忘怀,希望挑起与拉贝多迪斯之间的战争,而暗中成为军方及教会强硬派的手下。当穆尔汀枢机主教去参加与拉贝多迪斯之间的和平会议时,赫罗迪鲁打算进行暗杀行动,最后却落得失败的下场。
而且,赫罗迪鲁本来要在与我和穆尔汀枢机主教相遇的瞬间,用炸弹一起把我们两个人都暗杀了,却反倒被杀害了。
「伴手礼。」
我从左手提着的篮子里取出了杰达酒酒瓶。
「这是你最喜欢的杰达酒。」
我打开瓶塞,把酒浇在墓碑上。红色酒液染红了墓碑,洒落在地面上,然后我端坐在墓碑旁边的缘石上。
对外界的说法是赫罗迪鲁为了保护枢机主教而死。也就是说,他甚至被当成为国赴难的英雄,进行了国葬。赫罗迪鲁的故乡,似乎也为了他建造很大的坟墓以资纪念。
因为爆炸与火焰的缘故,赫罗迪鲁的尸体被燃烧殆尽。
在艾里达那这里的墓碑,相当于纪念碑一样,坟墓之中没有赫罗迪鲁的尸体或遗骨。在故乡的坟墓也没有。顺带一提,我也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灵魂的存在。所以这次的祭拜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还活在这世界上的我所举办的仪式。这是一种利用死者让自己内心获得宽慰的仪式。
「赫罗迪鲁,你当时想杀了我,然而,我和你一起创造的咒式却救了我。」
我对着死者轻声诉说。对于赫罗迪鲁的複杂情感,在我内心激蕩、交错。虽然没有得出结论,但是对他的思念却脱口而出。
「奇妙的是,虽然是这样,但我现在还是认为你是我朋友。」
其实我应该憎恶他的。要是我身边的人被赫罗迪鲁杀害,那就不只是憎恶而已了。但是我自觉到,或许因为赫罗迪鲁死了,我可能才得以存活,这是一件感伤的事。
我把手中的杰达酒酒瓶凑到嘴边。一口气把剩下的酒喝个精光,我感觉到酒精正从食道一路灼烧到胃部。
我擦拭嘴角之后,将空酒瓶放到墓前。从怀中取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我拔出魔杖剑的剑身,发动电热咒式点燃香烟,然后收剑入鞘。我吸了口烟,香烟前端的火也跟着变大。
我吸入紫色的烟,让烟进入肺部,然后再缓缓吐出。香烟的烟雾烟在墓地静谧的大气中流动。
我在大学时代有段时间习惯抽烟,但是我已经戒烟了。赫罗迪鲁也是一样。戒烟这件事也是在回忆赫罗迪鲁时回想起来的。我又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
「好苦啊。」
为什么我会喜欢味道苦涩,而且又有碍健康的香烟,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我伸出了手,把点燃着的烟放到赫罗迪鲁墓前。反正死者已经不需要戒烟了。
我回想先前各种死别的场景。例如与亚蕾榭尔和吉欧尔古的死别。而且我也杀过各式各样的人,像是赫洛迪鲁、雷梅迪乌斯、沃尔罗德等,我直接或者是间接地杀害了这些人。不只是人类而已,我也杀了〈长命龙〉妮多沃尔克、〈大祸式〉亚姆普拉和亚南・嘉兰,〈古巨人〉索雷伊索・索等等。
我不会求那些被自己杀害的人原谅。即使是朋友死了,我也不会流泪,因为不能流泪。
而且,总有一天,我也会加入死去的他们或她们的行列。
赫罗迪鲁既是朋友又是背叛者,虽然到最后我还是认定他是朋友,但我来到他的墓前,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我应该是想对赫罗迪鲁,或者那些死者们诉说些什么吧?
坐在墓地上的我站了起来,用手拍了拍屁股之后,迈开了脚下的步伐。我头也不回地从赫罗迪鲁的坟墓离开。
「我要走了。」
当然死者是不会回话的。无论要流多少血,受多少伤,我都只能活下去。即使心中不存任何廉价的希望,抱持着正确的绝望,也只能往前走下去。
虽然短暂地从死者无言的温柔中寻求慰藉,最后还是迈开脚下的步伐。
我从死者长眠之所,走向充满活人的艾里达那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