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四季流转 
* 
过了几天后,彩香才想起当初交给Itsuki的钥匙,包括备份钥匙在内总共有两把——但跟信放在一起的只有一把。 
所以,他还留着另一把吗?是要告诉我他有一天会回来吗? 
接着来临的冬天,彩香只能失魂落魄地熬过。 
靠着Itsuki留下来的食谱笔记,勉强撑住了生活步骤。 
就算他不在了,但他留下来的、他留给我的,我什么也不想再失去。 
包括已经被他的菜给养刁的味觉。 
尽量写得浅显易懂的笔记里,把味噌汤的做法放在最前头,Itsuki把彩信的程度摸得一清二楚。 
虽然比起他来还差得远,但至少要能做出连自己也能接受的味道,为了这样,彩信每天下班后只做味噌汤。 
配菜总是纳豆、梅干、生鸡蛋与海苔之类的,这样形似旅馆早餐的菜色已经被无数次地密集重複。 
Itsuki的料理没有名字。几期粗略地分成了「炖煮」与「油炸」等,分类底下罗列着各种食谱。 
彩信一模一样地做。 
最初真的好辛苦,煮焦或煮过头成了家常便饭,彩信甚至还买了简易灭火器来放在厨房里。 
要是炒菜时连锅子都起火了,肯定会被禁止煮饭。 
便当的层级也只好下降,里头塞进了粗糙的饭糰,剩下来的就用乱七八糟的配菜来填满。 
最后又重新回到了外食组,晚餐也改吃超商或便当店的便当比较快。龟速进步的厨艺真让人很想放弃。 
但就算这样…… 
我也不想失去这个让我学会了享受食物原味的味觉。觉得外食虽然好吃但口味却太重时,才发现自己的标準已经是以Itsuki的手艺为準,那份新奇的惊异感我要永远记得。 
所有跟他有关的回忆,我都抱着不想失去。 
一有空就翻开图鉴。 
啊,这是那时採的植物,这个我们看过,那时那个季节。 
脚踏车停车场里还停着他的车,定期擦拭灰尘,可是没人骑,最后轮胎都凹陷了。彩香还是不想丢,只是把它移到不会挡住别人的角落。 
这种滋味,是所谓的失恋吗? 
我不晓得,因为根本连分手也没说。 
对方只是留下了让我知道他也心存不舍的痕迹,就这么——消失了。 
虽然还比不上Itsuki,但彩香总算是把料理的基础学了起来,做出来的东西至少还有点模样。 
正是她「捡回」Itsuki的那个季节。 
有一天竹泽约她吃晚餐。 
「不好意思,我都在家自己煮耶。」 
尽量不在外用餐,彷彿抱持着一个模糊的期待。 
竹泽不知如何是好地抓抓头。 
「那可以喝杯茶吗?」 
彩香接受了。 
虽然直觉知道他想讲的是什么事,但彩香没有逃避。 
时间到了便离开公司,去他约的那家咖啡店,那是家以前每一阵子就会来的店。 
竹泽外出办事后便直接过来,已经等在店里头。 
点过了饮料后,提起主题前一直维持着普通同事间无关紧要的閑聊。 
饮料来了之后,竹泽的话愈来愈少。 
啊,来了来了。这么一想,马上出现。 
「请问你有交往的对象吗?」 
竹泽什么错也没有。 
「嗯,现在没有。」 
他一定不知道彩香要做出这种回覆,心里有多伤心,他也不可能知道。所以——竹泽什么错也没有。 
「那……」 
缄不作声了一会儿后,竹泽才下定决心说: 
「可以跟我交往吗?」 
虽然之前对你很不好意思,可是我真的就是喜欢你。 
这个人总是笑笑闹闹地、偶尔没神经,一被生气就沮丧地反省。要是交往的话肯定会是个温柔又有趣的男朋友吧。 
不好意思…… 
自己的口气里似乎已经泄漏出来了什么,他低下头去。 
「不好意思,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就这么一句话。再说得更多的话,情感肯定会无法控制睇直接溃堤。 
虽然不知道害能不能见面,但我喜欢他。 
虽然已经过了四个月,但思念一点也没褪色。 
我只知道他的名字,连他几岁也不知道,不管是生日或来历。 
我知道他给打工那边的履历表上写的是我家的地址跟电话,所以没笨到追去打工的店里。 
我唯一知道的只有——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跟他度过的每一天有多快乐。 
只知道这些就够了。 
与其贸然闯进他的禁区,还不如一知半解地一起生活。 
一知半解也没关係、不想说的事就别说,只要跟我在一起就好。 
可是他一定觉得这样不行,所以做出了决定。 
对不起,后会有期。 
只留下这样一句话。 
眼头髮烫,泪水满溢了出来,彩香赶紧拿手帕遮住眼睛。 
先前买的跟Itsuki成对的手帕。 
竹泽仓皇失措得拿了纸巾给彩香,等她情绪舒缓后才苦笑着说: 
「一般都是被拒绝的人哭吧,应该哭的人是我耶!」 
那份隐藏在打趣口吻背后的心意,更叫彩香内疚。 
「听了你的回答后我也轻鬆多了,谢谢你。」 
从座位起身时,他一把拿走了账单。 
「啊,我的份……」 
彩香赶紧掏出零钱来,但却看见他落寞的笑容。 
「你也留点面子给被拒绝的男生把……」 
先回去吧,他又体贴地对彩香补了一句。 
「要是跟流眼泪的女生一起走啊,男生一定会被瞪啊。」 
他不可能开心得起来把?可是却还是开着玩笑,这个人很温柔。 
彩香接受他的好意,先离开店内。 
* 
天气渐渐回温,春天慢慢降临。 
彩香像等不及似的走到了河畔。 
第一次跟Itsuki散步时拔的蜂斗菜,应该差不多已经冒出头了吧。 
那个地方长得跟去年一模一样,在背阳处看得到蜂斗菜花,在向阳处,蜂斗菜花的雄株已经挺直了腰桿,然后还有茂密的蜂斗菜。 
只要把蜂斗菜剥开,就会看到混杂在当中的笔头草,这也如同印象般。 
不同的只有Itsuki已经不在身边。 
「我都记住罗。」 
笔头草很麻烦,而且味道也不值得那么费工,所以只採了一些。 
接着采要做八恺味噌的蜂斗菜花,以及要做味噌渍菜的雄株,这里离家里不远。 
回家后盯着笔记,边回想Itsuki去年做菜的样子,把採回来的菜煮好。 
彩香不喜欢吃蜂斗菜花的天妇罗,所以跳过,此外Itsuki做过的菜全都照做一遍。 
也许是因为练习了一个冬天,彩香做的菜虽然外貌不佳,但总是做了出来。 
把味噌渍菜腌一个晚上,明天再吃 。当天的晚餐有蜂斗菜饭、八恺味噌、煮蜂斗菜、笔头草佃煮及天妇罗。然后在加了豆腐及海带的味噌汤里,洒进了一点切碎的蜂斗菜花,造成蜂斗菜花苦味来源的花苞,如果只加一点的话别有风味。 
至少在印象所及处,除了少了蜂斗菜花天妇罗外,其他菜色都与第一次采野菜时一样。 
蜂斗菜饭已经做得很熟练了,可是其他菜色不是味道太重就是太淡,不然就有焦苦味,还生疏得很呢。 
至于笔头草佃煮,则因为去涩去得不够,笔头前段还有点苦。 
就这么追着季节的足迹。 
模仿这去年的模样、模仿他还在时的模样。 
做了山蒜芥菜义大利面。 
挖山蒜的过程真是千辛万苦,搞不好花了他当初的两倍时间吧?有几次往扛起来像山蒜的细长绿草底下挖,可是怎样就是挖不到白色的球根,只冒出了鬚根。把分辨的心力也算进去的话,这些挖回来的菜所耗费的心力让她煮菜时紧张得不得了,心里一直接着要淡一点、淡一点,才好不容易成功。 
彩香也学会了调味轻重一定要清一代女才有可能在失败后挽救,调味太重的话,像彩香这样的生手一失手是不可能念念咒语就就救得回来。 
可是调味淡一点事后还可以加,心情上也会比较轻鬆。 
常备菜伽罗蜂斗也试着做看看,她炒时火候太强弄出了焦臭,可是至少能吃,就第一次而言算是很不错的成果。 
当河畔开满花时,彩香编了花环。当天準备的晚餐食材有西洋蒲公英、葶苈跟风花菜,采时拿着图鉴区仔细比对。之前Itsuki要她别靠着一点点模糊的印象就出手,也是在这阵时期。 
为了要让西洋蒲公英的花朵天妇罗连里头也能熟透,彩香用低温炸。幸好家里的瓦斯炉是自动控温式的,真感谢科技。笔记本里注明叶子要高温油炸,只炸一下下。茎桿则挑长的摘,切成了适当长度后泡水,最后用奶油炒。 
把葶苈过烫时,因为烫得太久使得葶苈凉拌的辣味跑掉,不过风花菜拌芝麻倒还普普通通。 
餐桌上摆着Itsuki当初用的同一个盘子,在里头放了花环。他说过,每天换水花就会活得就一点。 
他早就料到我今年也会去采野菜吗?笔记本里,Itsuki去年做过的山菜料理全都写在了上头。 
真的料得很准,彩香苦笑。 
喂,你现在在哪里啊?我在这里哦。照着季节的顺序去了去年跟你去过的地方。 
喂,你口袋里还放着我的钥匙吗? 
蕨菜跟虎杖的季节,我还骑着脚踏车去隔壁城市的小镇山脚呢。 
高知人根本就不觉得蕨菜好吃,他们喜欢虎杖对不对?你还说业者在边界上争夺? 
喂,这些无聊死了的话我都还记得喔。 
我还沿着没有铺面的堤岸啊,骑去采虎耳草跟豆瓣菜喔!这两种不用在乎季节一整年都採得到,实在太好了,我采虎杖跟蕨菜时有次落空呢。 
一开始时,还担心虎耳草到底能不能吃呢,毛那么硬。可是现在毫不犹豫一采就一大把。 
去年摘豆瓣菜时我一只脚掉进了水里,那时候你拿出的名牌手帕,现在想来算是我们的媒人吧。 
先同居,后交往,这真是少见的情况,当然把你「捡回来」的事也有关係。关係改变了后我送你的手帕,你带走了吗? 
我们用西餐吃法吃山菜的事,我也照做了喔!可是啊,自助三明治大餐一个人吃很快就吃饱了,我做的閑聊都剩了一堆。 
虽然拿去干啥当便当吃,可是却好寂寞。 
竹泽跟我表白后一副没事弔儿郎当的——大概也很努力滴跟我对应吧,说什么「如果心意改变了,我还有空喔」。 
然后他就自己笑了。玩笑话让我轻鬆许多。 
梅雨季快开始时我还去才野莓,也带了被你称讚说是好办法的保鲜盒去。 
现在野莓里就算有虫我也不怕。 
毕竟是一个人住,所以没采太多,我忍住看到了就想採的冲动,才采了两袋。不过一个人吃,这些量也够做一大堆果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