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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午休后大概过了五分钟的时候,我终于抄完了第四节课的板书。
「哟,神屋敷。」
我那霸(Ganaha)学长踢着我的桌子的腿,向我通知他的到来。每当他嚼口香糖,他的爆炸头就随着太阳穴摇晃。
「这周的份,给我咯。」
我从钱包里取出一百日元硬币,放到了他粗糙的手上。
我那霸学长说「谢谢惠顾~」,满足地哼了一声。
这个班级里,没有人会对吓人的我那霸学长和我的对话插嘴——直到上周。
「恐吓?」
流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后面。如果我那霸学长走在楼道里,大家会空出路来,但流花在他面前一副悠閑的表情整理着水手服缎带的形状。
「唔、喂……神屋敷,她是谁啊?」
「是转学生。」
我特地没有说出名字,但她本人报上名字说:「我是紫紫吹流花。」
「流花、小妹……」
我那霸学长对大多数女生都会直呼其名,可她叫流花是带着敬称的。
「呜哇,我陡然一见锺情了啊。告诉我联繫方式?」
我那霸学长翻找裤兜,取出手机。但是,流花冷冷地放话:
「对不起。我没兴趣。」
我那霸学长似乎也被她镇住了,说着「我、我知道了。那就陡然没办法咯」,离开了教室。
「真冷漠啊。对谁都那样?」
「因为没少被告白。拒绝的说辞我都定好了。」
传闻说,学校里似乎已经有数名男生向流花告白被拒绝。我为了不让她感到类似嫉妒或怨恨,谨慎地说:
「但是,回答得再稍微郑重一点怎么样?难得对方带着好感。」
「你会支持欺负人的人恋爱?」
「我又没有被欺负。」
「被害者都会这么说吧。」
流花好像对实际情况没有兴趣,没有再追问我和学长的关係。与之相对,她拉来旁边的桌子,开始把它和我的桌子并在一起。
「啊,那啥,你今天也要在这吃饭?」
上周成为「朋友」之后,流花开始每天和我一起吃午饭。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这样或许是十分自然的,但对于一直在校舍不起眼的地方吃便当的我来说,有种不平常的感觉。
我能感受到教室里侧的同班女生投来视线:为什么紫紫吹流花那样的人会在和神什么同学吃便当?
「嗯。也差不多该聊一下文化祭的事情了。」
「文化祭?」
「之前足立老师跟我说,要我必须加入某个委员会。」
虽然很麻烦,但那是这所学校的规矩。
「所以,我回答说要和翼同学一样。然后就当上了文化祭实行委员,啊,在这个学校是叫九重祭对吧。」
流花在桌子上摊开便当。她礼貌地打招呼说「我要享用了」,然后开始吃饭。
「和我一样是说……」
「和翼同学在同一个委员会我就安心了,而且我听说九重祭实行委员相对轻鬆。」
「算是,因为工作本身在九月就会结束呢。」
九重祭将会在暑假结束后的九月初举行。与职责持续一年的其他委员会不一样,实行委员的工作只有举办前的数月。
「而且,出摊是以社团为单位,所以每个班的实行委员的工作实质上也就是把学生会给的传单发给大家吧?哎呀,怎么了,难道便当里有不爱吃的东西?」
流花注意到我的苦笑,问我原因。
「哎呀,我也是因为轻鬆才去做实行委员的,但是实际上今年的实行委员好像没法轻鬆了啊……」
流花的势头彷彿声讨罪犯的检察官,压得九重高中的学生会长像乌龟一样缩着身子。
「可以请您说明一下吗?」
流花「咚」地把手拍到长桌上,会长的三明治就「啪嗒」一下倒了。
「实、实际上,上主舞台的人年年都减少超多,热度有点一般。我想让它变得超好……」
「就算是这样,您不觉得,强制各班的实行委员参加以补足人数是一种过于武断、给一部分学生强加负担的蛮横做法吗?」
没错,今年开始,九重祭的实行委员不再是一个轻鬆的工作。他们被要求上台出某一样节目。
流花听了这些,表情变得像地藏一样僵硬,起身来到了这个学生会办公室。就是这么回事。
「您要不顾迄今为止建立起的九重祭的文化和传统吗?」
「不是,你是转学生对吧?」
我实在看不下去,抓着流花的手腕往办公室的门口拉。
「等等,流花!停一下。先这样吧。虽然我也没有接受,但这已经定下来了。」
流花一副邪恶组织的女干部作战失败时的面相,咬着拇指的指甲。
「为什么那么不愿意?因为準备节目会花时间?」
因为她成绩优秀,我以为她是有不想减少学习时间之类的不满,但她的回答令我十分意外。
「翼同学,我啊,很容易害羞的。」
「……哈?」
「我,是很容易害羞的。非常容易。」
流花的表情极其认真。我第一次见到这么酷地表明自己害羞的人。
「转学第一天不是在大家面前自我介绍了嘛。」
「鼓起劲的话那种程度还能解决,但是站在舞台上就不一样了吧。」
确实,上课被老师点到发言和站在许多人面前,紧张感完全不一样。
「当天大概会有上百人来吧。」
「sh……!」
不知道她是想说「上百人」还是因为这数量而发出悲鸣,但她紧紧抿着嘴低下了头。简直就像闹彆扭的小孩子。
虽然我觉得不太好,但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玩的啊。」
「就觉得,流花也有不擅长的东西啊。好像安心了。」
流花似乎很害羞地撇开视线。这个动作像是高中生。
「总之,现在就先撤退吧?」
这个提议是为了不让流花与学生会发生不必要的对立,同时也是为了我自己。我知道日和平常和同学在中庭吃午饭,但是现在在这里仍然有可能遭遇有事情过来的日和。
我正想着这些事,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在我碰到把手前就开了。日和与班主任足立站在那里。
「日和……」
「诶?」
突然的相遇让各自的反应变得迟缓,我们猛地撞上,各自向后坐在了地上。
「抱、抱歉,小翼。」
「没,是我站在这不好。嗯……」
「喂喂你们没事吧。」
足立一边担心,一边向我们面前各伸出一只手。
「不好意思。」
我用足立的手做支点站起来,日和却仍然坐在走廊了。
「环木,哪里痛吗?」
「没有!没什么!」
日和没有藉助足立的手,站了起来。
「抱歉啊,小翼。」
日和重新低头道歉。她道歉的样子十分夸张,散发着悲壮感,让我觉得简直就像我做了坏事一样。那彷彿在证明她与我之间的距离,让我感觉心神不宁。
流花念了一句「小翼」。
「称呼挺亲密,你们认识?」
朋友——我不知道现在能不能这样称呼她,换了个说法回答:
「我和日和家住得近呢。小学初中高中都是一起。」
这次是日和好奇地望着流花,所以我向她介绍:「同班的紫紫吹流花。是转学生哦。」
「为什么神屋敷在这啊?」
足立挠着不知道是鬍子还是鬓角的地方,进入学生会办公室。他明明是大人,却把摺叠椅的靠背放到自己肚子一侧,坐了下来。
「在我看来,我也不明白足立老师在这里的理由。」
「我可是学生会的顾问啊。」
「诶?第一次听说……!」
连上课都会说宿醉什么的把课变成自习,这种随便的老师居然是学生会顾问,我不住地感到不安。
学生会长说出了我和流花来这里的经过。
这种状况下,我们被当作麻烦的投诉者也无法反驳,但会长体贴地遣词,为我们说明了经过。
「但是,我们是会援助节目的对吧……」
「援助?」
日和的话让我和流花同时疑惑。
「其他实行委员里也有人持有像流花同学这样的意见,我们就考虑了对策。于是,事情就变成学生会委员要去援助各班的节目。这是足立老师的主意……」
因为听说由谁去哪个班随后联络,所以我和流花走出了办公室。
「援助,比没有好点吧……」
流花似乎还是不满意,但她好像姑且接受了。
「对了。流花,你先去教室吧。」
「怎么了?」
「呃,有点事。」
我搪塞得很随便,但流花说着「知道了」迈开步子,转过了前面的拐角。我确认她离开后,透过仍然打开的办公室门向日和招手。她带着彷彿要受到老师说教的紧张感,来到了走廊。
「怎、怎么了?」
她的紧张深深地传达给我。上次发生比打招呼更多的对话是什么时候了呢。大概是年末的地区活动各自的双亲一起聊天的时候。
「刚才抱歉啦,撞到你。」
「没事。我才该说抱歉。」
虽然接连的偶然让我这样与日和面对面,但实际上上周开始我就在考虑必须要製造出这样的情形。没错,自从与骑行服女人相遇以来的那天开始。
「怎么了?」
「我说啊,日和,最近有没有发生过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
「啊,我和转学生冲进学生会办公室以外的事情。」
日和望着斜上方,苦苦思考。
「我觉得没什么……具体来说是什么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