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小翼。
伤势的情况怎么样?还在痛吗?
我反覆写下这样的文字,又因为话语的不负责和做作感到厌恶然后删掉。
因为我不想被小翼讨厌。
我明明是这么想的,可是今天,最后还是被小翼发火了。
小翼你很体贴,所以你或许在反省说得太重、自己太粗暴之类的,但是你完全没有这样做的必要哦。
被怒吼是当然的。因为,那时候我说过的,想要支持也好,想要帮忙也好,一定都只是我想弥补自己的失败,为自己说的而已。
我有必须告诉小翼的事情。
把钢琴从小翼那里夺走的人,就是我。
不久前,小翼的乐谱找不到过对吧?
是我把小翼的乐谱藏起来了。
只是,我这样做是有理由的。
因为我偶然发现,小翼的乐谱上写着很过分的话。
那些话令我厌恶得不想写在这里,我不想让小翼看到这些,藏起来了。
我觉得或许是三泽同学写了这些。因为我听传言说,她对合唱比赛的伴奏选择小翼感到不满。
所以,在那天,小翼受伤的那天,我把三泽同学叫到了教室。为了问她对乐谱上的坏话有没有头绪。
我给她看之前藏起来的乐谱,她没有惊讶,这样说道:
原来是你藏起来了翼同学的乐谱。
上面的坏话果然是三泽同学写的。
听到她这样说的瞬间,我变得怒不可遏。
我对三泽同学说了。不,或许是以叫喊的感觉。
小翼以前就一直在练习钢琴啊。
小翼明明在关照三泽同学。
我不断地把这些话发泄给了她。
那时候,我或许正沉醉其中。沉醉于为重要的挚友发怒的自己。
三泽同学什么也没有回应。她只是沉默着,紧紧抿着嘴唇,瞪着我,然后跑出了教室。
之后,我正在教室里让自己冷静下来,注意到了小翼和三泽同学正在外面争吵。
我想,三泽同学从责备自己的我这里逃出去就遇到小翼,一定是陷入了惊慌。
之后的事情,就像小翼知道的那样。
是我把三泽同学逼到了绝境。
我丝毫没有考虑她的心情,只是随心所欲地把我这个局外人的心情发泄出来。
台阶上,三泽同学叫喊过的那句话:
是你的错啊。
那不是对小翼说的,是对我说的。
我无数次、无数次想,在教室与她对峙的时候,如果我能更冷静地劝说,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的结果呢。
三泽同学也在苦恼,可我那时候,拿「为了小翼」的大话逃避责任,把她逼到了绝境。
那时的我,并没有珍视小翼,只是敷衍地对待了小翼以外的一切而已。
我根本没有想像到,这样可能会导致小翼受到伤害。
而最卑鄙的是,我全都明白还一直瞒着小翼。
我想着不愿意被轻蔑、不愿意被憎恨,无论怎样都没能向小翼你坦白这件事情。
在学校里我也学过,像是友情、爱情、牵绊之类的东西十分重要,但是我心中的东西,就是如此丑恶。
我搞错了这份力量的用法。
把钢琴从小翼那里夺走的人,
是我。
抱歉啊。
对不起。这封邮件,我也一定不会发送。我无法发送。
请一定,不要原谅卑鄙的我。
*
「她在一直为你痛苦啊。」
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不知道,我拿着果汁回到了校舍后面,她们出于什么原因正在讲我的事情。
不过,对我来说重要的是,小流花看到了我的那封邮件,还有,她正在把邮件的内容告诉小翼。仅此而已。
「因为与你发生的这件事,日和同学在责备自己,在害怕珍视别人。她在学校遇到重要的某个人之后,仍然在苦恼自己是不是可以去恋爱。我倒不觉得这跟双色绽放的谜团有关——」
那时候,如果我没有掉下罐装果汁,我能矇混过去吗,我能装作听不到,在被发现之前离开吗。
不,这么做不会解决任何事情。
本来就应该那样。
被她知道了,让她给知道了——我必然不该如此哀叹。
因为,我是为自己隐瞒了这一真相。
隐瞒了那天的事情,隐瞒了我的秘密。
我为什么在哭呢。为什么我在向着没有人的地方逃呢。
应该早点变成这样。
明明应该说出那天发生的一切,然后告诉她我把认可自己的足立老师当作心灵支柱,让她对我这份厚颜无耻感到失望。
我只是把这些事情推迟了而已。
小流花没有任何错。因为,我心里的某个地方,正希望有谁来发现那封邮件。
「啊……!」
黑色的花瓣从天而降。
火山灰一般的雨樱彷彿是加在世界上的杂讯。
膝盖在吱呀作响。肌肉在颤抖。即便如此,我也不想停下。我感觉,我要是停下就会回到现实。
真正、真正失去后,我第一次注意到。
我心里的某个地方,略微有一点点期待。
「啊啊啊————!!」
一起做九重祭的準备,像以前一样和小翼聊天。我期待着,或许这样下去是不是就能变回像那时一样的关係。明知不可以祈愿,我却还是在期待那样的未来。
被强风吹拂的黑色花瓣刮过,彷彿要劈开我的眼角。
疼痛让我不由得闭上眼睛。我想减速,但是没能立刻做到,脚被土绊到了。
身体被抛向道路旁边的斜面。
树根和岩石持续打在身上,我不断地下落。
1
天空中,雨接连不断地下着。同时落下的黑色花瓣吸水变重,透过雨衣拍打着我的肩。
「日和!」
我的声音在眼下小镇的空旷中消失了。
「日和!求你了!回话!」
我被藏在黑色花瓣中的石头绊到,摔倒了。撞在混凝土上的膝盖发出阵阵剧痛。
「求你了……!」
我仰望包裹世界、封闭我们的天空。
「请一定不要带走她……」
流花从背后抓住了我的肩。她的手上用了很大的力气,我没能轻易甩开。
「先休息一下吧。到处跑了一天已经到极限了吧?日期也要变了。」
那一天,日和跑掉的那天深夜,我知道了她没有回家。日和的母亲担心她,来过我家。
之后我联络了流花,一起向学生会的人打听,但是没有人知道日和在哪。
然后我们把日和失蹤的情况通知给学校还有警察,事件变得越来越重大,与此同时九重开始了强降雨。
雨如今仍然与黑色的花瓣一起持续降下。
「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吧!这么黑的雨樱一直在下。说不定!日和现在在什么地方和爱里妹妹一样……」
流花说「冷静下来」,略微提高了声音。
「大人们也在行动,在找她。」
镇内的广播也告诉了大家,日和没有回家、行蹤不明。但是,我知道因为雨的缘故,警察和消防的搜索并不顺利。
「不要。我去找。」
「爱里妹妹的心凋零的时候,雨樱不下了。但是,现在这里在下雨樱。这证明还没有变成最坏的状况啊。」
「但是,我不能停下搜索……」
「这是为了找到日和同学啊!」
流花一瞬间喊了起来,之后缓缓讲起来:
「要是太阳升起来变得容易找以后你却累垮了就没意义了吧。现在要休息。」
流花泡好热咖啡,把马克杯递给了我,温暖我冰冷的手。
流花家没有别人。似乎是因为坏天气,电车停了,预计今天回家的父亲没能回来。
「趁热喝吧。」
把牛奶混入咖啡,它就从黑色变为棕色。搅和一下,它就变得与刚才看到的泥水泛滥的河水一模一样。
流花把原原本本的黑咖啡凑到嘴边。
「她或许坐上电车到了别的镇上。为了冷静下来。那种情况下她应该在能好好避雨的地方喔。」
她的安慰也左耳进右耳出。自从她把日和的邮件告诉我,我就一直处在自己从世界的主轴偏离的感觉中。
「日和一直在苦恼……」
她在责备自己,觉得发生在我身上的不幸是她的错。所以她和我拉开了距离,之后既没能忘却、也没能改变心态,一直在伤害自己。
「明明忘掉我这种人,去享受与喜欢的人恋爱就好了。啊,对啊,是这两种感情冲突,引起了双色绽放吗……」
流花把手中的咖啡放到桌上。
「不,我觉得不是这样。我还没说到这一步。」
「为什么?那就是日和的烦恼对吧?卡拉OK的时候也是,和喜欢的人打电话的时候我出现了……」
「但是,这样无法解释七夕那天的双色绽放。我问过日和同学本人,似乎那天一天她都是一个人喔。你说她和学生会的某个人一起工作,那是你的误会。」
我感觉思考有开始打结的迹象,便放弃了思考。
「抱歉,我现在,好像没有思考的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