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曰:
以生祭与我结盟汇聚于我身旁。
(诗篇二十章五节)
请准我迎战,主君!
初冬的道路在霜雪的侵袭下一片泥泞。从贯穿平原的大河上升起的夜雾冰冷地包围了这一带地区。
上午六点在这个季节里,本该还是被黎明前的黑暗与寂静支配的时间,不过,惟独今天早上有点不同。彷彿追赶着前面扬起马蹄声急驰的六匹骑影一样,后面发出轰鸣的等数车前灯彻底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骑在马上的老人回头看了看闪耀在郁郁葱葱的针叶林间的灯光,再次发出了怒吼。
这样下去他们追上来只是时间的问题。那写家伙由我们挡住。趁这段时间,请主君独自逃走吧!
闭嘴,阿伏梅特!
爱马的背上已经冒出了汗珠。在马背上又加了一鞭的同时,巴比伦伯爵呵斥了忠实的老管家。黎明前清澄的大气里,传来了她伴随着洁白吐息的叫声。
我不打算把你们中的任何一人交到他们手上。有时间说废话的话,还不如赶快逃!
非、非常抱歉,主君我刚一被他们发现就
声音里带着剧烈颤抖的是宾士在主人身边的塞利姆。侍奉巴比伦伯爵的五名随从士民里年纪最小的少年,拧着一张快要哭出来的脸,紧紧抓着手里的缰绳。
要是我没被他们发现的话
事到如今再说这种话也于事无补了。不要再责备自己了。
一边安慰着肩膀颤抖的年少短生种,巴比伦伯爵一边轻轻叹了口气。实际上,帝都事变之后,从迪米修亚拉都护府逃出来的一行人潜入这片蛮荒地已经三天到这里为止伪装都很成功。在中途弄粮食的短生种村落里也总算没有做出惹人注意的奇怪举动来。而让他们在夷狄们面前暴露出真实身份的,正是这个少年大意的言行。撞见那些放哨的人时,无知的他错把那些人吸的烟当成了失火。
然而,巴比伦伯爵却无法责怪这个年少的短生种。真要追究起让他们沦落至此的原因的话,就只有自身的德行不端了。
要是自己没有胁从叔父底格里斯公爵的图谋、没有在不了解实情的情况下助纣为虐的话,就不会沦落到带着忠实的士民背井离乡的惨况了吧。
对,所有的一切都是叛逆者的自己自找的
不行,这下麻烦了,主君马上就要日出了。
登着流淌在道路左边的大陆对面,远远可以望见的山丘稜线,阿伏梅特呻吟到。
虽然因为低笼的雪云让他没能一早发现到,不过这时候大气已经整个泛出青蓝了。本来,他们是打算今天在这附近的森林里熬过去,日落后进入準备去的城市的。然后,明天也打算使用夷狄的交通组织,旅行前往目标阿尔比恩这是他们的原定计画。然而,这个计画现在已经彻底泡汤了。这样下去,就算能逃出夷狄的追捕也不能在天亮前进入城市了。
大家,停下。
望着远处以包夹大河之势展开的城市,巴比伦伯爵扬起了手。
以许多尖塔和圆盖构成的外部城市那里也有各色生命和熙熙攘攘的生活吧?不过,看来她是不可能活着去那里了。静静在心中下了决定,巴比伦伯爵朝着一脸困惑,拉住缰绳的士民们转过了身。
各位,感谢你们跟随我这个不成器的主人至今。巴比伦伯爵家向你们的献身和忠诚奉上诚挚的谢意。
您在说什么,主君!
在这个分秒必争的紧要关头怎么会跑来这种长篇大论的阿伏梅特语声迫切的吼到。一副要抓住主人的衣领拖着她走的架势。
比起这种事来我们还是快走吧!这样下去会被那些家伙追上的!
正是如此。这样下去被赶上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因此我决定留在这里。!?
士民们的脸上窜过一阵电流。朝着惊慌失措到连反问都忘了的家臣们,巴比伦伯爵静静地却不容反驳的重複了一遍。
我留在这里。而在我拖延的这段时间里,你们无论如何要逃出去。接下去不管是回到帝国找一个新主人也好,或者就留在外部当一个普通平民生活下去也好你们各随其便吧。
您、您疯了吗,主君!?
代表惊慌失措的所有人叫出来的是阿伏梅特。从主人还未被底格里斯公爵家收养起就一直跟随她的老管家眼中甚至浮现了懊恼的泪水。
虽说帝国贵族为数众多,可我们的主君只有您一个!不管是外部也好灭绝地带也好,我们都要追随您到最后一刻!求您了。让我们留在你身边!
不行!
这一声呵斥里有着鞭子般的锐利。
帝国贵族目光炯炯地凝视着士民们。
虽非本意,然而对皇帝陛下举剑相向依然是我之大过。若是再将家臣捲入自身的破灭之中,我族家名将永坠不起了吧这是我经过深思熟虑才作出的决定。若你们再继续忤逆主君,我就亲手处决了你们!
主、主君
紫水晶的视线中放出灿烂光华,士民们则低下了头。
三对车前灯已经追到了触手能及的距离。小山一样的巨大身躯上覆盖着笨拙钢板的丑陋造型三辆装甲车大概用不了几分钟就能把主从几人纳入机关炮的射程里了。
不过,以帝国贵族的战斗力,要击溃那种程度的兵力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附近已经是教廷支配的属地。而且一行人的目的地啊尔比恩还远在千里之外。将主人弃置在这种地方自己回去的话,对士民来说就等于是活着撕裂自己的半身吧。更何况,这还是主人为了他们才下的决定。
这样的话,我们就在这里自裁报主。
微微欠身的阿伏梅特嘴里,轻轻吐出了这句话。同时将出鞘的长剑抵住了自己的喉咙。
主君命我们回去。违背主君之命于家臣为不忠。而弃主人于敌阵不顾也是不忠既然两头都是不忠,我们家臣就只有自裁一途了!
糊、糊涂!你在说什么蠢话!
看到白刃下浮现出血迹,巴比伦伯爵慌忙呵斥。两手一边神经质的不断开合,一边怒吼到。
寿命本来就不长的你们不能再这样草率地对待自己的性命!
然而,老管家跟本没有把主人的怒火放在心上。
您的话是这么说,可是让我们草率对待自己性命的难道不是主君您吗!
脖子上还抵着剑,阿伏梅特再次叫到。
让长生种独自走在连琉璃壁都没有的蛮荒地里,根本就是等同于自杀的愚行。这一点想必主君心里也明白!然而现在您却要我们回国去您是打算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
高声大叫的老人脸上落下了一行泪水。不、不止是他。他身边的塞利姆也好,还有背后的士民们也好都好似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盯着一来年感阴郁沉默不语的伯爵,阿伏梅特更是口若悬河。
我们虽然没什么能力,不过至少能帮主君逃过那帮夷狄的视线求您了。让我们陪您到最后一刻!
你们真是一群笨蛋。
对帝国贵族来说,在短生种面前流泪应该是最大的耻辱撑圆了朝向天空、染上墨绿色的眼帘,帝国贵族一副彻底挫败的样子扔下了话来。
真是一群无药可救的好事之徒好吧。你们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无话可说了。随你们便吧。
五个人一齐低下了头。一脸喜忧参半的表情看着发出发自内心欢呼的家臣们,巴比伦伯爵在心里叹了口气。
像她这样没用的主君,到底哪里让他们仰慕到这个地步呢?以他们的能力,以后要找到多好的君主应该都没有问题的。
做回国家士民也可以,去侍奉别的贵族也可以,随便怎么做都好,那样就不用跟着像她这样的败兵之将离开已经住习惯的世界了吧。可是
(只有他们,我一定要保护到底)
最珍贵的血最先流出悄悄在心里下了决心,巴比伦伯爵从鞍袋里取出了闪着银辉的长手套。把手及手肘的手套装备到细瘦的手臂上,掉转马头,正面朝向了近在眼前的装甲车车队。
那么,首先把这些家伙们击溃吧各位,跟我来!
伯爵吼完立刻给爱马一鞭。彷彿感应到主人斗气猛然跃出的军马以弹丸之势猛冲想恶劣迫近的三辆装甲车。注意到这些的车上机关炮立刻掉转了炮口,然而那时长生种的身影已经从马鞍上凭空消失了。
当哪个幻影般的影子出现在右翼装甲车那画着双重十字纹章的车前盖上时,巴比伦伯爵的手已经压在了厚厚的装甲板上。同时那份遗产银之腕以中出力幅度启动了。
一阵钝音响起,车前盖喷出了火眼。车站的装甲上没有留下任何一道伤痕或是龟裂。儘管如此,引擎遭到彻底破坏的钢铁巨兽还是发出蠢钝的剎车音,冲进路边的农田里从此不再动弹。
快,趁现在,阿伏梅特!带着大家先走!
锁定了下一辆装甲车,巴比伦伯爵大叫到。
一边确认着管家给马加了鞭子,她一边为了再度进入加速状态绷紧了全身。嵌进银之腕里的宝珠放出青白色的光芒,在超震动的搅拌下,周围的空气开始像阳炎一样摇晃起来。
另一方面,敌人看起来也并非束手待毙。从好不容易把机关炮的炮口对準了长生种的中央装甲车上,放出了令人目眩的火线。破空而来的蓝色弹丸漂亮地捕捉到了加速前的吸血鬼本应该是这样。
然而,传来的既不是临终的惨叫也不是撕裂肉体的异样声音。弹丸发出尖锐的声响,一颗一颗地被弹飞了出去,简直就像目标前面竖立着一面透明的墙壁一样。举着无形之盾的长生种就这样沖向了不停发炮的装甲车。手刚一伸进车底,就在一阵低吼声中把车子整个翻转了过来。僵硬的车身就这样翻下土堤,滚到屋檐下一动不动了。
接下来就只剩一辆了
转眼间就失去了同伴的左翼军完全陷入了慌乱状态中。仓皇掉转车头却被泥泞陷住了车轮。望着他们的丑态,巴比伦伯爵轻轻一笑。虽然不知道接下去会怎样,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似乎能从这里逃出去了。可话又说回来,还真是群没用的家伙。教会军这些人意外地不中用
主、主君!
痉挛一样的声音来自她的士民。
都命令他们先走了,到底在磨擦什么啊?
焦躁地转过身的巴比伦伯爵,看到了近在她身后的他们没有先走的理由。稜线上升起了土烟是新的敌人。
不妙阿伏梅特,你们投降吧!我
正在高呼的舌头突然冻结的时候,巴比伦伯爵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全身流过彷彿被人扔进火海似的巨痛,眼前则一阵发白。踉踉跄跄地相后倒去时,丑陋的烧伤已经开始在她身上蔓延。
(太、太阳!?)
她的声音甚至没能化为悲鸣。
左手边的稜线不断点起黄金色的光辉。即使是没什么力道的冬日朝阳,可那个炎之圆盘对长生种来说依然是永远的敌人。因为紫外线而开始暴走的血液细菌随处咬着宿主的肉体,活生生遭到火焚的痛苦将帝国贵族打倒在地。
不、不好主君!
飞奔过来的塞利姆作出要抱住主人的动作扑相这里的时候,巴比伦伯爵还是连悲鸣都发不出。只是不断小幅痉挛的嘴唇上冒出了血泡。
主君主君,振作点!
主君,您不要紧吧!?
如果就那那样骑着马不停往前跑的话,也许就能有几个人乘乱逃出去了。然而,五个士民全部策转了马头。连从装甲车上跳下来的武装兵也视若无睹地奔向了主人身边。
主、主君,保持住意识!主君!
为、为什么你们要回来
凌乱的呼吸里,巴比伦伯爵那沾满血污的双唇发出了呻吟。来回看者不断接近的士兵们举起的枪口和担忧地抱着自己的士民们的脸。她拚命从喉咙里挤出了声音。
哪怕只有你们也要逃出去我都那样
我、我们做不到,主君
长生种的声音因为不断涌出的血炮已经只能听出模糊的杂音了。然而,她的声音看来清楚地传进了士民们的耳朵里。代表了跪在地上用自己的影子遮挡阳光的一行人,阿伏梅特低声道。
您就是我们的全部。抛下您自己苟且偷生对我们来说就跟死没什么两样。不,比死更残酷如果不能同生,至少让我们在这里和您共死吧。
忠实的五个士民护着受伤的主任结成了圆阵。而进一步包围住他们的士兵们中央,看起来像是部队指挥官的男人举起了手。
各单位,準备发炮!
朝着几个小心翼翼锁定目标的士兵和掉转可机关炮炮口的装甲车,他用带着微妙痉挛的声音叫道。
对手是吸血鬼。要小心瞄準!射击
请等一等,多勃中尉!
将军官正要落下的手阻止在半空中的,是装甲车那边传来的一个男人的声音。
像是通讯员的男人从屋顶上探出头,挥着手里的耳机叫道。
司令部那边有联络过来。紧急,快叫中尉过来听。
联络?
昂扬的意气一下子低落了下来,军官脸上瞬间露出了怀疑的神情,可他还是很快点了点头。甩了甩青灰色的外套跑向装甲车,抢过了耳机。
是,是我,多勃。
中尉的态度恭敬到几乎卑躬屈膝,向耳机对面的人做了报告。
是。有问题的一群人果然是吸血鬼。现在正要强他们捕捉、歼灭是,您说什么!?不,可是这样一来啊,不,我明白了。就照您的命令办。
脸色变得好象喝下毒药般难看的中尉生硬地点了点头。把亮起显示通讯结束红灯的耳机还给通讯员,然后叫来了像是副官的下级军官。
把那群奴隶打一顿让他们安静下来。
中尉向着一脸茫然的中年下级军官投去了僵硬的声音和视线。一副喝下什么噁心东西似的口吻扔下了一句话。
準备这个和圣水似乎要启动那个计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