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入地平线另一头,光明逐渐退去。
覆盖天空的紫色缓缓扩大。
阿兹托一边晃动着手里的酒杯,眺望着如此光景。
接着以恭谨的眼神看向坐在桌子对面的男人。
杜托耶海姆也同样凝视着外头。
最后感觉到有人注视,便将视线移动到阿兹託身上。
阿兹托与她四目相交。
空白的时间流逝。
不知过了几秒钟还是几分钟。
「百忙之中还佔用您的时间。容我再次谢罪。」
「无妨。侯爵亲自快马来访,肯定有要事。」
杜托耶海姆铿锵有力的语调令阿兹托不禁僵直身子,但也不过几秒。
阿兹托对杜托耶海姆的猜测表示认同,思路清晰地在脑中列出要传达的事项。
「有两个坏消息。」
杜托耶海姆的表情毫无变化。
「第一个,尼根侯爵已经死亡。」
「这样啊。」
「此外,一千名士兵全被国王派给活捉。」
「一个不剩?」
「正是。」
「他们一个一个抓的?」
「不,根据尾随显示的部下回报,对方利用战术级魔术一网打尽。」
「喔~」
杜托耶海姆双手环胸,低声说了句「有意思」。
他想知道的是更深入的情报。这点阿兹托也很清楚。
「实际施展了土、水,以及电击等三种魔术。」
「……触电吗?」
「公爵英明。」
杜托耶海姆不必对魔术有深入钻研也能藉由累积的知识推导出解答。贵为公爵的他,地位仅在皇族之下,不乏接收最新第一手情报的机会。循着既定手续执行还能获得A级机密度的情报。再者杜托耶海姆的脑袋也不止是挂在身体上面的装饰。
「先将士兵脚下的土壤转化为沙子,并在原地生成水製造出泥池。接着将电流传进泥水里让士兵们触电,在不取性命的情况下封锁行动。这个作战进行得极度镇密。」
「这样啊。」
阿兹托窥探杜托耶海姆的表情。
他很明白凭公爵的气度不会为这点小失败而懊悔。纯粹好奇他会有怎样的反应。阿兹托自己的猜想大略落在「虽为敌人仍不得不佩服」。阿兹托自知这猜测缺乏创意,因此很希望能读懂公爵的心思。可惜杜托耶海姆无任何举止变化,甚至未表露一丝丝的情绪。而阿兹托也不敢确定这会不会就是正确解答。
「异世界少年的动向调查有回报了吗?」
针对这点,阿兹托提出肯定的答案。
虽还无法断定。阿兹托以此为前提,接着将部下的报告内容如实转述。
「一击劈开数百公尺的大地?」
「是。据报从三千公尺远也能感受到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的强大魔力。而且就他一个人。」
「就一个人……记得侯爵说过,那名少年是召唤术师。」
「恐怕不会错。」
「哼嗯………本来没预期见识到少年的力量……那只鬣狗倒是挺贴心。」
阿兹托接着报告侦查部队带回来的情报。
「此外关于狗的现况。据报他向少年提出一对一决斗且落败。我还听说鬣狗準备特殊计策对抗少年,而少年在知情的状态下故意让他执行计策却还是打赢了。」
杜托耶海姆一脸不在乎的模样抬高酒杯,喝下了些许杯中的液体。
目睹他的反应,阿兹托立刻改变话题。
「接下来是另一个坏消息。」
「说来听听。」
获得杜托耶海姆许可后,阿兹托继续报告消息。
「王都袭击战结束后三十分钟,萨瓦哈伯爵宅邸受到袭击,被摧毁了大半。犯人是两位少女。据传都是无从对付的高手。」
「半毁吗?」
「没错。现场无人丧命,但四成战斗人员重伤,需要一个月以上才能康复。最严重的是贵重物品与建筑物一起被炸毁的经济损失。听说屋子就在伯爵眼前被炸碎。物资调拨情况几近绝望。这些都是伯爵申报的损失状况。」
「如此大胆作为 国王派军队的现场指挥官是谁?」
「从军旗来看应是宫廷魔术师长贝拉。」
「一副亲切和善的样子,竟然是个心机女。」
杜托耶海姆笑着如是说。
这一场袭击真正的意义乃是对亲王派得警告与挑衅。
国王派有能力与胆识把贵族一个一个拔掉,逐步削弱这头战斗力的警告。战事在国王派军队全无耗损的情况下结束,同时又仅靠两个人就能直捣伯爵家甚至造成如此大的破坏。既然亲自证实这手段有效,今后没理由不再利用。双方全面开战的时间拖得越晚,只会导致亲王派流失过多战力。
除此之外,这些行动还有挑衅作用。彷彿可以看见贝拉在暗中喊着「放马过来吧」。最棘手的是,接受挑衅反而是亲王派能做的最好选择。倘使不接受,继续歹戏拖棚,贝拉就会一个接着一个摧毁这头的势力。恐怕会被逼迫至还没开战便告落败的窘境。做为引发政变的一方,没有比这更屈辱的结局。
杜托耶海姆迫于形势,必须儘快裁夺。而他心中亦早有答案。
「就这样吧,顺着他们的意思立刻準备全面决战。」
「遵命。我立刻通知下去。」
「嗯。」
见证公爵的威望与胆识,阿兹托深感自身不足。外表则不动声色地恭敬地弯下身。
「对了。阿兹托侯爵。」
「有何吩咐?」
「府上可有适才高手?」
「是。不可能没有。」
阿兹托直觉猜到杜托耶海姆的盘算。
「挑一个人出来。我也会从我这边选出一人。」
「明白了。」
杜托耶海姆要的是在开战前尽量争取时间并找机会报上一箭之仇。
理所当然地,考虑到敌方的战力,不会乐观地认定能成功。八成只能多少给予损伤。若能活着逃回来是侥倖。万一成功解决那可就像是用掉一辈子的好运一般。被逮捕且一辈子回不来才是最妥当的预期。
即便那对少年少女有意放生,还是过不了丝梅拉那关。一旦被捕便无生路。
「那么细节另行通知,明天夜里行动。」
「知道了。那我先告辞……」
确认阿兹托远离之后,杜托耶海姆将上身重重摔进椅背,闭上双眼。
一般需要数名宫廷魔术师花费不少时间才能实现的战术级魔术,他却只靠一己之力,还是在瞬间就聚集并融合所需的魔力。
只要那位少年有意,怕是能够一举拿下整个国家。
眼下没有这么做,可能是没兴趣统治国家,也可能在等待某种时机。
「………陛下又是怎么想的呢?」
杜托耶海姆无由地祈愿答案是前者。少年的能力堪称不同次元,人类根本无力反抗。在场没有人能够替杜托耶海姆解惑,告诉他愿望早已实现。
闭目养神一会儿后,公爵撑起上身,执起手边的摇铃,轻摇一下。
「老爷,您找我吗?」
无声来到杜托耶海姆跟前的是一名留着八字鬍的白髮老人。一派资深管家的气势。
「你都听见了吧?」
「已经全数安排妥当。」
「嗯。」
总是能在询问前就把事情办好的管家长年以来的敏锐依旧,杜托耶海姆满意地点头示意。
优秀的管家平日不时在杜托耶海姆稍微放鬆戒备时勇敢谏言。杜托耶海姆也很享受与他争论
的时光。
「米格尔所言不假。」
「确实如此。」
哪可能有这种事。初次听闻时,连杜托耶海姆都差点怒骂。后来见他慷慨激昂地反覆强调,便决定稍微测试一番。部下拚了老命也要提出的报告不必然要尽信,但是放在心里留意总不会吃亏。
「老爷,您似乎是累了。」
「什么都瞒不过你呢。」
杜托耶海姆伸长手指,对老人发号施令。
「奥鲁多。陪我喝一杯。」
「承蒙邀请,不胜惶恐。正好最近难得收到品质不错的酒,就让我陪您小酌一番。」
「喔~这酒竟然能让你看得上眼。值得期待。」
「请您稍后。我去準备。」
奥鲁多优雅行礼之后,再度无声地离开房间。为决战举杯打气的畅快夜晚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