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有白草留宿,周日则有真理爱留宿照顾我。
而今天是周一,黑羽会在放学后来我家留宿。
「啊~~总觉得好久没有得到放鬆耶。」
午休时间,中庭。
我一手拿着从家里带来的三明治嘀咕。
今天真理爱并没有跑到班上找我,黑羽和白草说来也相安无事。多亏如此,我才能够和哲彦两个人悠閑吃午餐。
「嗯?怎么啦,末晴?你那块猪排三明治看起来乱好吃的耶。真理爱亲手做的?」
「没有,这是她找来的大厨做的。」
「……幸好今天我们到了中庭。在教室的话,光是刚才那一句就能要你的命。」
「的确……」
好险~~我认为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脱口而出了。
大厨这个散发奢侈气息的词会造成危险,提到「真理爱找来的……」则会演变成被众人逼问「明明是周日,她却到你家吗!」的局面。
好扯~~我只是照常过生活,地雷会不会太多啊?我得有人在福中不知福的自觉才行……
「说到上次那本周刊杂誌,讨论热度顺利消退了喔。」
哲彦说要处理也才几天,居然已经有成果了……
「快得吓人耶。昨天我跟小桃上网搜寻,确实发现那家杂誌社被骂惨了……是因为你出手的关係?」
「幸好电视台忽略掉这则消息。假如被谈话性节目拿去当题材,我想就实在压不住了。」
「有日联通当靠山真不是盖的。」
该说召集了各家电视台的日本联通数位电视果真名不虚传吧。
「哎,这次大义名分在我们这边也是一大要因啦,毕竟你还未成年。」
「这倒可以理解。」
「不过感觉还有火种闷在底下,舆论没办法完全掌控住的啦。因为对方爆出来的料相当让人感兴趣,也有要求后续报导的声音,所以我们必须儘快上传纪录片平息这件事。给对方太多时间的话,谁晓得那个臭老闆会不会又在哪里搧风点火。」
这次製作纪录片的是我、黑羽、白草和真理爱,所以哲彦完全处在支援的立场。
哎,对杂誌社反击还有跟企业行号交涉都是适合由哲彦处理的工作,大家也就觉得交给他办应该最好。
「确定瞬老闆有参与其中了吗?」
「『没,但我笃定他有』。」
瞬老闆跟哲彦之间绝对有怨仇。我一问就会被他敷衍,所以没证据就是了。
我听了哲彦讲的话,觉得瞬老闆是幕后黑手的说法可以就此定调。
哲彦对瞬老闆异常执着且如此敢言。考量到这些,我直觉认为他判断得没错。
「你有收到小白和小桃的影片吗?」
「有啊,交给职业的剪辑人员去弄了。东西出来就会把档案传给你,到时候要麻烦你儘快做确认。」
「好。今天小黑能顺利拍完的话,大概多久可以完工?」
「粗略估计差不多十天以后。」
不愧是职业的。哲彦都还没剪辑完沖绳旅行的音乐宣传片,对方却快成这样啊。
话虽如此,职业人士在我们上学时仍然可以进行作业嘛,又拥有技术,完工速度快我们一截是当然的吧。
「真实版结局呢?」
「正朝着本周末开拍的方向筹措。日联通有提到希望可以跟纪录片在同一个时间点上线,可以吗?」
「真实版结局那边来得及就无所谓啦。对了,我跟小桃以外的演员是谁?期程这样安排找得到人选吗?」
我张口咬下三明治。
真实版结局里,涟会在六年后醒来。
在他眼前的是长大变成少女的青梅竹马、靠涟相救才脱离困境的富家千金,还有少女操盘手三个人。少女操盘手本来就是由真理爱饰演,让她续演是当然的吧。
问题在于青梅竹马跟靠涟相救才脱离困境的富家千金,这两个角色由谁来演?
「日联通原本似乎希望找来当年的童星,让所有人都以长大后的模样入镜──」
「嗯?办不到吗?」
「据说其中一个人目前是以成为体育选手为目标,就表示不希望太招摇而拒绝了;另一个人则是从演艺界退隐了,联络不上。」
「噢噢,真的假的……那现在要怎么办?找有人气的女演员吗?」
「关于这个嘛,打算靠影音串流对抗全球市场的公司说来实在脑袋灵活。他们指定要志田与可知来演剩下两个女生。」
「……啥!」
喂喂喂,这样行吗?与其说脑袋灵活,这已经接近有勇无谋了吧?
「总比随便找个女演员来得有话题。你想嘛,之前广告比赛拍的影片,外界对她们两个仍然有印象。以演出时间来讲,比迷幻蛇的音乐宣传片还短。」
「哎,日联通那边觉得OK就好……不过她们俩……尤其是小黑会答应吗……」
举行广告比赛之际,白草是积极配合演出的,黑羽却参加得心不甘情不愿。出风头何止不会让黑羽开心,她本来就是希望低调的类型,何况她对于当演员也没有兴趣。
「所以喽,末晴,麻烦你,帮忙转交这玩意儿。」
哲彦从搁在旁边的手提袋里头拿出了两本剧本。
「这是你跟志田的份。反正你们今天会去拍纪录片吧?你就趁那个时候交给志田,顺便说服她参演。」
「居然全部推给我……」
「我有跟企业交涉啊,演戏和说服女生是你的职责,对吧?」
「是这样没错啦。」
虽然我们并没有明确分配过工作,细想的话自然是这样。
「只是我不会强迫小黑答应喔。」
「哎,她那边就交给你喽。」
这并不是针对黑羽。对其他成员也一样,只要当事人不愿意,我就不打算让她们到镜头前表演。因为我认为演戏这种事不能硬逼。
尤其我们还要拍成影片对外界公布,会有长相广为流传的风险。当事人不接受的话就不应该这么做。
只是从哲彦的表情看来──他似乎笃定黑羽会答应。
「假如小黑不答应呢?」
「哎,业主会找个适当的人选顶替,所以别在意。我倒觉得不用担心啦。」
「你怎么晓得?」
「我并没有晓得什么啊。只是任谁都不喜欢被排挤吧。」
我觉得就算黑羽不演,也不至于会落到被排挤的状况就是了──总之先问问看她的意愿吧。
*
我喜欢小晴。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并没有记得很清楚,但我想大约是从小学低年级就怀有的感情。
理由要多少都有。
彼此在无形间合得来,还有讲话很愉快;生为四姐妹长女的我无法向父母撒娇,而小晴就是我唯一能撒娇的对象。
然而不是的。
最大的理由在于──「根本没理由」。
算计对恋爱不管用。我不否认「长相好」、「头脑好」或者「会运动」之类的理由会让人产生好感,却不认为光是那样就能让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要有意欲追求内心更深的情感──我觉得那才叫恋爱。
我会强烈需要小晴,而小晴也强烈需要我,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当我试着回想,就发现那肯定是发生在小晴实质上被迫从演艺界退隐的时候。
小晴一直到小学二年级都还是跟周遭没有不同的普通男生,虽然他算是笨得很醒目。
小晴也会惹麻烦,却像是大家的开心果,感觉周围的人都喜欢他。
我大多扮演类似班长的角色,因此在立场上都跟他对立。然而我们俩联手就管得住全班,所以老师有事情常常会一併拜託我们,彼此的默契想必在这时候就已经培养出来了。
小晴是在小学三年级出道。儘管短期内都没演到大角色,在四年级被《Child Star》提拔成为主角后,情况就随之一变了。
小晴变得不太来学校了,到校上课也会被隔壁班涌来的同学围观,让他很困扰。
先撇开当演员的时候,小晴从以前就不擅长在私生活中「耍帅」。他是每个班级都会有一个的「耍宝型男生」。
『耍帅会让我不好意思。』
『耍宝让大家笑很开心。』
『有机会的话就应该积极逗人笑。』
小晴有这样的理念,说得好听就是「不矫情」。
因此他要是被别人称讚──
『呼哈哈哈!对嘛,我超强的吧!』
一开始是会像这样得意起来,然而没多久就会自觉尴尬。
『呃,没有啦……那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不如去打躲避球吧!』
然后像这样拒绝让别人夸奖。
『难得称讚他一句耶。』
有的同学也会这么说,然而那是不了解小晴才会说出口的话。
小晴的个性根本就禁不起称讚。他并不是想被称讚,只是想跟大家一起玩得开心而已。
或许是因为如此,小晴似乎从成为明星以后就开始感受到跟旁人的隔阂。或许受注目、成为称羡的目标都让他不自在。
于是,小晴慢慢被孤立了。
不过关于原本跟他要好的同学,仍有辩护余地。朋友变成明星,使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跟对方相处才好。
因为彼此是朋友,大力吹捧就显得奇怪,却也不能完全不提小晴惊人的成就。没有人晓得是否可以用跟以前一样的方式相处,在迟疑的时候就被汹涌而来的看热闹群众挤到旁边了。因此在小晴实质上息影以后,也有很多原本要好的同学又重新修复这段朋友关係。
不过,他们重新变成朋友是在小晴升上国中以后的事。
小晴于小学五年级时丧母,距离升国中有一年多的时间。小晴在这段期间急遽变得讨厌跟人相处,再加上本来就受到孤立,落得没有人要跟他讲话的处境。
『活该,谁教他要得意忘形。』
『感觉超差的。之前找他讲话,他还呛我闪边去耶。』
『明明在电视里那么帅气~~他为什么不演了啊~~』
这些不负责任的评语都落在小晴身上。
小晴母亲过世的消息并未外传也有造成影响。在学校谈到的话会让风声扩散出去,小晴怕这样会导致《Child King》的影像媒体停止发售。
『小晴,你讲话口气能不能温和一点?有的女生会怕你耶。』
『有什么关係。被人称讚或让人害怕,还不都一样。』
连我在教室跟他讲话都这样。
小晴就是这么受伤,这么憔悴,陷入了孤独。所以我反而积极找他互动。
『这我可以了解,但是翘掉班级委员会就太不合理了!』
『真是的~~我知道了啦!』
所幸小晴对我的态度改变得并不多。
除了我,还有少数并未让小晴改变相处方式的例外。
那就是──我的几个妹妹。
『喂,末晴!我们来玩传接球!』
『末晴哥,你可以演家家酒的爸爸吗?』
『晴哥,来比数独。』
『……受不了,拿你们没办法。』
她们几个在小晴变成明星的前后都丝毫没有改变过态度。应该说,她们还不到能够理解明星的年纪,这反而是好事。
还有这一点是我擅自猜测的,小晴内心再怎么苍凉,他的本性也不会容许自己对纯真的晚辈发脾气,他拥有这样的温柔。
小晴在内心苍凉的那段日子常常来我们家。因为伯母过世以后,伯父就开始拚命接工作。
虽然我现在可以了解,伯父应该相当难过吧。从他积极接洽的工作都是「重现交通事故现场的替身演员」,要教导小朋友交通事故有多可怕,明显可以看出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