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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之始,上学的日子。
我在午休时间跟哲彦一边吃饭一边报告昨天跟绘里小姐的交谈内容。
「先说结论的话,就是绘里小姐也不觉得小桃有异状。」
「哦~~」
哲彦啃起猪排三明治。
当我询问真理爱有没有哪里让人感到不对劲时,绘里小姐是这么表示的:
『我没有感受到异状,但别把我的意见视为绝对正确。』
『就算身为姐妹,彼此仍是不一样的人,所以也会有察觉不了的时候。』
『尤其是那孩子说谎的技巧已经比以前高明多了……我真的无法分辨。』
当我转达这些时,哲彦就把牛奶喝完了。
「关于真理爱的父母有可能会来找她这一点呢?」
「我当然也有提到。讲完以后,绘里小姐的反应够夸张的……」
我想起了当时的状况。
『那我要儘可能跟真理爱待在一起才对呢。』
『抱歉,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通完电话)OK,我把打工辞掉了。』
这段间隔,大约两分钟。
惊人的行动力。
「国中毕业的同时就带着小桃逃离家里的事迹果真不假耶……绘里小姐的说法是:『目前打工的地方人际关係融洽,可以的话是想持续到正式就业为止,不过这也没办法拿来跟真理爱的重大状况相比。』」
「那个人果然不是平凡人物……」
哲彦似乎也给绘里小姐相当高的评价。
结果,既然我、哲彦、绘里小姐三个人都没有感觉到异状,只能判断真理爱的父母尚未来找她。
「末晴,白忙就算了,还是你要试试跟平常不一样的行动?说不定会得到意料外的反应,进而让真理爱露出马脚。」
「你还要坚持小桃在撒谎的说法啊……」
「毕竟我对真理爱又没多信任。应该说,我几乎不信任自己以外的人。」
「要说的话,确实很像你的作风啦……」
无形间可以感受到哲彦的本质就是不相信他人。老实说,有这种倾向的人不少。
所以我倒不会去指责哲彦……但他讲这种话都没有在顾忌耶。我是不介意,所以就算了。
「所以喽,末晴,我们平常都是在社办集合,不过你就去真理爱的教室接她看看吧。」
──于是──
我在放学同时到了真理爱的教室接她。哲彦的点子实践起来也不会吃亏,因此我立刻决定尝试了。
真理爱常常来我的教室,由我去她的教室倒是第一次。
大概是因为这样,明明是去学弟妹的教室,我却莫名紧张。
「嗯~~……」
我偷偷从后方的门口探头,看了一圈教室内。
啊,她在她在。真理爱在最后面的座位,正在跟貌似同班同学的女生一边谈笑一边将东西收进书包。
谈笑的对象若是玲菜也就罢了,有个不认识的女生在就很难搭话耶……
我这么心想,就在此时。
「啊~~是末晴学长!」
「唔哇,真的耶!」
教室里的女同学注意到我,发出了声音。这使我一举受到注目。
「啊,没什么,妳们不用这样起鬨……」
话说低年级的学妹就是有种不可思议的活力。
感兴趣和期待的目光强烈得扎人。
「欸欸欸,学长,听说哲彦学长是你的真命天子,这是真的吗?」
我没好气地看了问问题的女同学一眼。
「妳满敢问的耶……」
「咦~~谁教这件事令人好奇嘛~~」
即使其他人并没有像她这么积极,似乎也还是有兴趣,我可以感觉到周围的学弟妹都竖着耳朵在听。
正当我觉得困扰时──
「哎呀,假如你们『不懂得体谅』大大,感觉就不妙了喔。」
原本待在教室前面的玲菜过来当中间人了。
谢天谢地──我才刚这么想没多久。
不知道为什么,包围我的那几个女生随之鼓噪,气氛僵掉了。
「浅黄同学……就算妳是群青同盟的准班底,也不用挑这种时候过来炫耀……」
「啊~~不是~~我没有那种意思……」
「明明妳平时总说自己忙,还推掉每个人的邀约……」
嗯……嗯~~?
原来玲菜在班级里的定位是这样啊。
对喔,虽然我不清楚玲菜的「万事包办」详细内容是什么,考量到她总是在打工的话,自然就不得不减少跟班上同学往来吧。如此一来,或许在班上难免有受到孤立的倾向……
完全出乎意料。因为玲菜平常吐槽我都没在怕的,我就认定她在班上也是无所畏惧又呼风唤雨。
身为学长固然希望帮个忙,然而这些女生要是被突然来到教室的高年级男生说教,可以想见只会让情况恶化。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替玲菜解围呢……
「哎呀,末晴哥哥。好难得喔,你是来接人家的吗?」
骚动将至,敏锐的真理爱不可能浑然不觉。
真理爱用出外闯蕩的笑容当武装,过来我们这边搭话:
「玲菜同学,谢谢妳开口替人家辩驳。」
「呃,我说的那些算不上辩驳啦。」
「没那回事。妳不是帮忙规劝了那些无法体谅的人吗?」
在教室的真理爱似乎比在群青同盟时「更会装」。
然而,现在她绷紧了脸上故作高雅的笑容。看来那几个女同学对玲菜讲话不客气,让真理爱无法压抑怒火。
「怎么会,桃坂同学,我才没有那个意思──」
女同学承受来自真理爱的压力,态度因而退缩。
不愧是真理爱,看来她早就支配全班了。
真理爱嘻嘻一笑,扑向我的手臂。
「末晴哥哥真正的对象当然是人家喽。这点小事妳们要懂嘛。」
「「「咦……咦咦~~!」」」
教室里被喧闹声笼罩了。
「表、表示哲彦学长果然只是障眼法,桃坂同学才是真正的对象喽?」
「啊,我懂了。因为她是女演员,末晴学长才必须在人前伪装……」
「感觉有可能耶……」
「不过不过,有在场看到的人说他跟哲彦学长那一吻是真情流露……」
谁啊?哪个学弟妹说我跟哲彦接吻是真情流露?我看需要把人找来说教一下,之后再跟真理爱确认好了。
「欸欸欸,学长,真相到底是怎样呢?」
刚才被真理爱施压而退缩的女生兴緻勃勃地凑了过来。
于是,我这才察觉到。
(……奇怪?气氛在不知不觉中改善了?)
对喔,真理爱确实表明了「她站在玲菜这边,而且对讲话冒犯玲菜的人感到生气」,同时也抛出一个大话题来消弭众人的心结。
当我对真理爱的用心感到佩服时,她就把身体贴向我的手臂。
「呵呵呵,那是秘密。因为人家跟末晴哥哥的关係有点不方便向人透露。」
「「「不、不方便向人透露~~?」」」
「没错。详细情形……人家要保密☆」
「「「有、有秘密的关係~~!」」」
啊,真理爱自己也满乐在其中的。
採取跟平时不一样的行动,或许可以见识到真理爱令人意外的一面──我听从哲彦这样的建议过来接她,确实就目睹了自己原先不知情的部分。
真理爱有融入班级,并且享受着校园的生活。若没有像这样来到她的教室,我就不会得知这一点。
玲菜也因真理爱的手腕而得到帮助,跟着笑了。
我这个当大哥的能促成真理爱转学过来念书,觉得相当欣慰。
*
「王子大人……你为什么不肯看我呢……?明明,我是如此深爱着你……」
真理爱在大学的会议室演戏。
这是人鱼公主独白的场景。正因如此,真理爱身为演员的实力……应能毫无遗憾地发挥出来才对……
「小桃,这段台词要柔弱点……嗯~~好像不太对。说成更专情一点会比较好吧?我想想该怎么表达,刚才看起来似乎掺杂了王子不肯爱妳的『愤怒』。」
我如此点出问题。
演出方面实质上是由我跟真理爱在指挥,因此像这样指正并不算稀奇,我们都会靠互相指正来提升演技的水準。
「……原来如此。人家明白了。」
真理爱似乎愿意接受。
于是这幕戏立刻重演──真理爱却难得有状况。修正演技的过程不甚顺利,重演好几次都还是达不到我的期待。
幸好我跟真理爱会一起回家,因此我们决定在回家路上继续讨论人鱼公主的脚本,确实定下这出话剧的方针。
「首先是关于这次人鱼公主的表演方针,之前提过要鲜明地描绘出『人鱼公主专情爱着王子而得不到回报的心境』,让观众被打动──是这样对吧?」
「是的,这样没有问题。」
在电车上,我们压低音量对话。
「再谈到我演的王子,妳会觉得他到底没发现『人鱼公主=救自己的少女』吗?」
人鱼公主受到王子吸引,在他捲入暴风雨时挺身相救。但因为身为人鱼没办法报上身分,只好找人帮忙救助。王子却误认自己是被赶来的修女所救,因而爱上对方。这种「错失彼此」与「无法传达真相」的部分,应该可以称作「悲恋的根本」。
「完全没有察觉到,不就是普遍对这齣戏的解读吗?」
「嗯~~茶船用的这部人鱼公主剧本,我读着读着就开始觉得王子会不会隐约察觉到了。」
「怎么说?」
「我读了人鱼公主的原作,里面有写到人鱼公主与修女(邻国公主)的容貌相像。所以我想王子难免会误以为自己是被修女所救,直接爱上对方也是难免吧。」
「嗯,是这样没错。」
「但是茶船所用的版本把她们设定成丝毫也不像,以便分别让妳和小雏饰演两角。既然这样,正常来想王子是不会把暴风雨时救了自己的女性跟修女认成同一人的。」
没错,这段情节在我的观念里说不通。
王子懵懵懂懂地抱着「获救才爱上了对方」的心态。若要说他这条命是被救回来的,那是指「从暴风雨中获救」还是「病情得到照料而获救」?我认为解读成「从暴风雨中获救」才自然。如此一来,为什么他爱上了修女……这样的疑问便随之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