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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学期开始后,学校就瀰漫着跟平时不同的气氛。
并不是因为大家沉浸在暑假的回忆,或者作业没写完而烦恼。
紧张,以及不安。没错──这是由于文化祭近了。
私立穗积野高中的文化祭有某项学生会主办的活动。那是在七年前,由一位开明又具备傲人领袖魅力的学生会长所发起,据说取材自电视节目的企画内容。
而那位学生会长在商讨学生会于文化祭要推出什么活动之际,似乎曾这么说过:
『女生要告白有情人节的机会可以依靠。那么,男生就没得靠吗?』
因此,学生会主办活动「男高中生的吶喊」──外号「告白祭」正在逼近。
大家会随着第二学期开始的同时开始焦虑,多半是暑假一无所获的关係。
放暑假就会有什么际遇吧?心里怀着像这样的淡淡期待,却在全然落空后便开始新学期了。
糟糕,怎么办?起步得太慢了。当大家如此后悔时就会想到。
不,等一下。我们学校有「告白祭」。幸好文化祭是九月十五日,这样的话就足以挽救。
像这样到下定决心为止的思路,都属于常套公式。不过在这之后,还要通过冷静下来苦思的洗礼。
毕竟告白是在全校学生面前,体育馆的舞台上,即使是颇有胆量的人也会害怕得双脚发抖。
然而冒风险的价值是够的。「告白祭」促成情侣在一起的机率非常高──据称是这样。
还有说法认为这算是一种弔桥效应。在全校学生面前被告白的女生会受到怒涛般的压力与羞耻心折磨,陷入错乱状态。这样就手到擒来了,只要再补一句告白,即使女方其实并不喜欢男方,也会忍不住点头。唉,坦白讲是真是假颇令人怀疑,全校私底下却都传得煞有介事。
此外也有说法指出:鼓起勇气的男生会比平时帅三倍;情侣在一起以后因为大家都看在眼里就不易分手,可以长长久久,风险跟回报是相称的。
就因为这样,我们这些在暑假没闯出什么名堂的废男生,新学期才刚开始便忙着在脑袋里跟自己搏斗。
「──所以喽,末晴,你有什么打算?」
午休时间的教室。一手拿着三明治来找我讲话的人,是坐在对面,光看外表就觉得轻浮的褐发男生。
甲斐哲彦──与其说他是朋友,还比较接近损友。从高中一年级分到同班被他搭话以后,我们无意间发现彼此合得来,就建立了总是像这样一起吃午餐的交情。
「嗯?你说什么打算?」
「就是『告白祭』啦。末晴,你会不会出马?」
「为、为什么要问这个啊?」
我悄悄地别开目光嘀咕,哲彦就毫不留情地补刀。
「末晴,你讲话结巴了耶。」
「唔……」
我硬是忍住想大喊的念头。
(这你该懂的嘛!)
我如此心想,可是把话讲明了就等于招认自己有喜欢的女生,因此我把脸转开敷衍过去。
实际上我是打算参加「告白祭」。
无女友资历十七年。
小学时,我的心态是:女朋友能吃吗?
国中时,我稍微起了兴趣却又觉得事情离自己很遥远,始终都在瞎起鬨。
高中时,身边有伴的人逐渐变多,我开始觉得:没女友是不是很惨?
而高中二年级的夏天就在我东晃西晃之间过去了。
但是我差不多该正视现实了。
想也知道嘛,总会有一丝期待。也许我喜欢的女生会主动来告白啊──诸如此类的期待。唉,虽然毫无根据就是了。不然彼此应该也会在之后的学校活动拉近距离。用不着心急,关係肯定能顺利进展才对,会有办法的。
够了,才不可能有那么便宜的事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就此醒悟了。
正因如此,我不希望在「告白祭」之前被人晓得自己喜欢的对象是谁。
(……话说,哲彦这家伙──)
要谈到喜欢的对象,应该算头号机密吧?这家伙怎么随口就问啊?万一在旁人面前穿帮,还被调侃:「末晴,原来你喜欢○○啊?哦~~?没事啦,你喜欢就好嘛(笑)」那我可就活不下去了。
不晓得哲彦是否懂我的心思,他用手肘拄着桌子,把猪排三明治塞到嘴里。
「末晴,你平常不知该说是想法好懂还是平凡耶。」
「怎样啦,哲彦,你在挖苦我吗?」
「不,我是单纯有疑问。毕竟你『明明那么有天分』──」
人有想听别人说的话以及不想听别人说的话。
对我而言,哲彦刚才的台词就是后者的典型句。
「……我们讲好不提那件事的吧。」
「是是是。我知道啦~~」
哲彦并无反省之色,他只是露出挑衅的笑容。
反正我也晓得他就是这种人,趁早淡忘以后便张嘴吃起了红豆麵包。
「所以喽,话题带回到『告白祭』。」
「烦耶。你自己又怎样?不出马吗?」
我把问题抛给哲彦,哲彦就贼贼地笑了。
「啊,你要问这个喔?」
哲彦彷彿等待已久地刻意拨起盖到眉毛的柔顺褐发。
「目前呢,我交往的对象有七个,不过实在有点嫌麻烦了。你想嘛,我本来是安排一个星期每天可以轮,可是六日只跟一个女生过未免可惜吧?所以喽,要加码双倍,偶尔我还可以连跑三场约会应付,但调整起来还是很累人。我在想差不多该过滤出一条大鱼,再趁『告白祭』把对方搞定,你觉得呢?」
「猛耶。能烦人到这种地步真够猛的,我听完都想杀人了。」
面对普通人,我还可以吐槽「装帅是吧?」或者「你在耍蠢吗?」就解决了事,然而哲彦不太一样。
他是真的超受欢迎。
唉,看脸就晓得。哲彦是个型男,所以受欢迎是当然的。
不过──
「我说啊,你不是在放暑假前才被发现脚踏三条船,被女生联合起来无视你吗?现在怎么又一口气劈腿七个人了?」
「白痴,她们当然都是别校的女生啊。毕竟以校内女生的标準来讲,我的地位可是比垃圾还不如。举例来说……你看。」
哲彦露出一口白凈的牙齿,朝窗边的女同学挥了挥手。
女方是美术社成员,性格文静,属于不曾冒险跟哲彦有过交往关係的普通女生。
而她注意到哲彦以后,顿时脸都歪了,还转开目光,完全不顾平时品行良好的形象,朝窗外「呸」地吐了口水。
「我被人渣看了一眼,真不舒服。走吧!」
她抛下这句台词,然后就逃也似的跟朋友们去了走廊。
「──懂了没?」
「还问我懂了没!够吓人的!你究竟被嫌弃到什么地步啊!被女生那样对待还能若无其事,心脏这么强反而让人觉得厉害了啦!」
「咦?女人不就是靠欺骗男人而活的生物吗?互有欺骗才是公平的关係,就算被嫌弃也不痛不痒吧,你说对吗?」
「别问我对不对来寻求赞同!我既不了解也无法产生共鸣!」
说真的,这家伙实在是人渣。
长相出色,成绩也还算排在前面,运动神经又好。
人品却渣到把一切都糟蹋掉了。
这就是名为甲斐哲彦的男人。
「末晴,话说你能猜到我想在『告白祭』钓的大鱼是谁吗?」
我脑海里晃过了某个少女的脸,但是我不想被看出来,就装成不晓得。
「谁晓得。我姑且听听啦,讲啊,你想在『告白祭』跟谁告白?」
「可知白草──」
一瞬间,冷漠视线与稚气笑容,还有顺风飘来的洗髮精香味一起从我的脑海掠过,感觉呼吸停住了。
「──要是我这么说,你有什么打算?」
哲彦正在贼笑。他似乎乐坏了。
「……错了喔。」
「咦?你说什么?」
「我并没有任何想法喔。」
「末晴,别摆出那种反应好不好?装得太过头会让我替你感到羞耻。」
我脑袋里好像有某条神经断线了。
「我要干掉你。刚才决定的。」
「啊~~!等、等一下!你是认真的吧!何必气成那样……啊,是可知耶。」
「!!!???」
我的心脏猛然一跳。
哲彦的视线朝向我背后,表示我只是没看见,而白草已经来到附近了。
我连要勒住哲彦都忘了,总之为了避免做出丢人的举动,我用空下来没事可做的右手将不平整的头髮卷在食指上转了转。
于是哲彦以只差没吐舌做鬼脸的轻佻态度告诉我:
「啊,抱歉,是我看错了。」
「说真的,我可以干掉你吗!我想杀人的情绪没办法平息耶!」
「末晴,我是把你当朋友啦,不过老实讲我现在觉得好玩到就算友情告吹也无妨。」
「你口中的友情,简直肤浅得吓人!」
「啊,可知。」
「我说啊,哲彦,再怎么样我也不会中同一招两次──」
「叫我有什么事?」
「咦──?」
悦耳的嗓音让我吓得回过头,可知白草就在眼前。
「呃,不是的,奇怪?可知?为什么你在这里?」
「何必问为什么,这里是教室,有我在才自然吧?」
「啊,这倒是没错啦,但你平常不是都跟峰在学生餐厅吃吗?」
「芽衣子有事要分开行动。她是说很快会回来,我就提早用完餐了。」
白草的语气冷淡得宛如对我完全没有兴趣。
然而这可不代表我遭到嫌弃。她原本就是这样讲话的。
白草对待女性朋友也一样冷淡,旁人都晓得她是个冰山美女。
心跳加剧的我为避免露馅,装得一副平静。
这是因为白草依然漂亮得过火。
凛然而清纯。她光靠仪态就能展现出跟其他女生的格调差异。也许该称为圣域吧,甚至有股肃然气息让我怀疑:是否只有她身旁的空气得到了凈化?
白草的髮型是王道的黑色长髮,发质乌亮有弹性,而且滑溜。假如白草允许我帮她梳头髮,那种魅力肯定会让我巴不得梳到永远。
而她在制服底下藏着连写真偶像都会相形失色的丰满胸脯和臀部,大腿还穿了高筒过膝袜。简单说就是「身材惹火」,但她并没有输给夏天的暑意,都包得好好的。
我看见白草,总会想起先人留下的至理之言。
──「露出来的内裤就算看了也没什么好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