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曾经与弗高敌对的暗杀部队队员之一的男人伊鲁索,曾经这样报告过他所查到的资料。
「于一九八五年出生于那不勒斯一个富裕的家庭。IQ高达一百五十二,年仅十三岁时就已经取得大学入学许可,无奈……由于其与外表极其不符的暴躁易怒,使得他和教师之间的人际关係非常差,曾有过用重达四公斤的百科全书痛殴某教师的暴行记录……此后堕落成性,成为布差拉迪的手下。」
这段说明虽然没有错,但也不完全正确。取得大学入学的许可是事实,但那却不是因为智商被认可而取得的,只是用钱买来的资格而已。
弗高家并不是从以前就是名门贵族,而只不过是靠着做违法擦边球的贸易,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靠着以非洲诸国为对象,逼迫他们投资,最终使得债主破产的毒辣手段一夜暴富的。
【无论如何都要成为贵族。】
为了实现下层阶级出身的祖父的野心,弗高的父亲强迫破产贵族的女儿嫁给他,他们的第三个儿子就是潘纳科特·弗高。
虽然他上面的两个哥哥只是凡庸的人,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特别之处,但只有他,从小就散发着不同于凡人的光芒。
因此,他的祖父决定将他培养成一个出色的人物而异常宠爱他,但同时也对他进行了强制教育。
能学习的东西全部让他学习,而他也展现出了几乎能学会所有东西的天才能力,于是他的祖父便对他彻底实施英才教育。
弗高非常优秀,几乎掌握了所有的知识和技能,但就是因为太过于优秀了,从而让他察觉到了「某样东西」。
那就是「极限」。自己的才能是有极限的,特别是学问和艺术的「极限」。
音乐仅止于巴赫或莫扎特,数学仅限于高斯或黑格尔。
(若是几百年前就攀上顶峰的话,那我们现在还能做什么呢?)
一想到这里,发现本不该是孩子应有的疲惫不堪的感觉竟然无法消失。可是,若他就这样照直跟如此教育他的老师们说出自己的感受的话,就算被看作是高傲的家伙而被疏远也是无可厚非的。
而且他经常被周围的人所蔑视。由于周围儘是一些身份高贵的人,用金钱成为贵族的低微出身让那些比他更加不如的恶劣家伙们瞧不起,这让他非常不愉快。
他的心灵支柱只有他那温柔的祖母。
「好好听着,可爱的潘尼。无论多辛苦多痛苦,神都会守护在你身边的。」
祖母总是边烤着蛋糕边这样对他说,只有祖母才是唯一能给予他安心感的人。可是这样的祖母却在弗高家不被重视。祖母是祖父在还没有成为有钱人之前就和他结婚的贫农佃户,在家族日渐暴富之际,她却被家族遗留了下来。若义大利不是天主教社会,不会视离婚为罪的话,祖母早就被抛弃了。
可是只有祖母对于全家的希望之星潘纳科特·弗高而言才是能发自心底和他说话的人。父母关係恶劣,哥哥们羡慕嫉妒甚至眼红他这个优秀的弟弟,总是在没有大人们在场的时候阴险恶毒地欺负他。但即便如此,他也一直都忍耐下来了,只是不想看见祖母悲伤的脸。
可是——那样疼爱他的祖母死了。
当时弗高已经考上了远离家乡的博洛尼亚大学开始接受高等教育了。
他飞快地赶回家,想要参加祖母的葬礼,但却被祖父阻止了。祖父告诉他没有这个必要。他简直无法相信。那天正好是考试之日,成绩理所当然地一落千丈。弗高被教授叫了出去。
那个教授一开口就怒骂他是在藐视他吗?随后突然大叫着其他科目都非常优秀,却唯独他的科目极差,指责他是故意怀有恶意。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呢。你觉得基础性的知识不重要,随随便便学学就好了吗?你那种眼神算什么。」
从头至尾都只是教授一个人在怒骂,弗高不禁满肚子委屈,终于掉下泪来说出了祖母去世的事情,却没想到更加激怒了教授。
「你要说谎也找个像样点的理由好吗?我可从来没听你的家人说起过有这件事。你这种借口也太幼稚了吧。什么祖母,你在说什么蠢话!你还真是个长不大离不开妈妈的孩子啊!你也给我差不多——」
突然,教授的怒吼停止了。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抄起了书桌上放着的厚厚的百科全书朝教授的头狠命地砸了过去。
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暴怒,没有憎恨也没有任何杀意。只是,一种无法原谅的感觉,像是坚硬的石头般,在他的心中堵得密密麻麻的,使得他无法採取其他行动。
弗高作为上流阶级的人生就此画上句号。
他甚至殴打了闻讯赶来的警卫们,结果只能被警察逮捕带回警局。对他进行讯问的刑警满脸不解地说:
「我们联繫了你的家人,却被告知你与他们毫无关係。没有人来接你。这可不妙啊,这样下去的话你只能被送到福利院去了。」
「……」
弗高什么都没有说。他继续被拘留着,终于,在拘留期限的最后一天——来了一个人要求见面。
那是个他不认识的陌生人,而且对方很年轻,询问之下竟然只有十七岁。
「我叫布鲁诺·布差拉迪。我稍微调查了一下你的资料后来见你的。」
弗高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了他的来历。
「你是黑帮的吧?」
布差拉迪闻言点了点头,
「没错。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样知道我是黑帮的呢?」
「着装虽然很像样,但却没有上流阶级的气味。动作乾净利落不拖泥带水,显然不是学生。言谈温和举止谦逊,不会是当兵的。那么剩下的就只有黑帮了。」
「原来如此,如资料所写的,不仅头脑很好,而且还很有胆识。你看起来似乎并不怕我,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想问问你原因。」
「并不是不怕你——」
「而且,以你目前的处境来说,你不是应该很害怕才对吗?你不是被双亲抛弃了吗?」
弗高听了布差拉迪的话后,脸上浮现苦笑。
「不是这样的吧——若真是这样的话那我想那边现在一定非常害怕我才对。」
「?」
「我所做的事情若是闹大了一定会有损家族名誉的。只好断绝关係,一口咬定与我毫无关係了。他们是在害怕我。」
听了弗高的话后,布差拉迪不禁皱起了眉,
「你还真是很有觉悟啊。你是想故意刁难父母才会犯下暴行的吗?」
「不,这倒不是——我压根就没考虑到父母。只是——突然觉得无法原谅一切。」
「呃——」
布差拉迪用手扶住额头,稍作思考后问道,
「你觉得你若被送去福利院的话会怎么样?」
弗高耸耸肩。
「怎么样什么的都无所谓了,反正也是没办法的事。随便接受一些职业技能训练后就会被放出来吧。」
「也就是说,你不打算回父母家了吗?」
「回去?」
弗高一瞬间是真的不明白布差拉迪在说什么。看见他迷茫的脸,布差拉迪点点头,
「你若是无处可去的话——来替我做事怎么样?」
弗高此时才明白,眼前这位年轻的黑帮精英是在「面试」自己。
「也就是说——要我加入你的组织?」
「不是我的组织。我也只不过是个小喽啰,连个直属部下都没有。正如你刚才所点破的,我并不是出生于上流家庭的,而只是个渔夫的儿子而已——我以自己的父亲为豪,丝毫不觉得身为渔夫的儿子有什么可耻的——但是,没什么学问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因此,我需要有学问有判断力的同伴。我需要你。」
「——」
布差拉迪注视着弗高,而弗高也直直地回视着他。
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可思议的感觉。
这是在邀请他加入犯罪组织,而且还是被个小喽啰邀请他去做更小的喽啰。
可是——弗高却在这个男人身上感觉到了与祖母相同的气息。
对自己不会说谎的人的气息。只会跟他说发自内心的真话的人的气息。
「你需要我吗?」
「是的。」
「你为什么会选上我呢?」
「我看见了你在提到父母时的脸,你的脸上没有丝毫想要报仇的迹象。并不是不怨恨,但却不执着。这份淡然是很容易头脑发热的我所欠缺的。」
「淡然——我可是个会一冲动就暴怒,然后不顾一切地暴打教师的人哦。」
弗高说完,布差拉迪的眼神立刻变得犀利起来,忽然冒出一句:
「那个教师运气真好。」
弗高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哎?」了一声。布差拉迪继续说道:
「他没有死是因为他运气好。因为你在暴打他的时候,应该是没有考虑过他有会死的危险性。」
弗高沉默。布差拉迪用安静的口吻继续说道:
「我来见你是因为我想亲自看看这双眼睛。想确认你究竟『是不是这样的人』。」
「……」
「你有着和十二岁时的我同样的眼神。『杀人』的眼神。无论动机是什么,都会没有丝毫犹豫地去杀人的眼神。」
布差拉迪看见自己的话对弗高没有丝毫动摇,于是他继续说着,
「你没有重生的目标。所以我想邀请你加入组织。你是个只能在『我们这里』生存下去的男人。」
※
「——」
弗高在一家便宜旅馆中的房间内,躺在硬邦邦的床上睁大着眼睛瞪向天花板。
他想着当时若是布差拉迪没去见他的话,他现在又会怎么样呢?
不管他怎样选择他都无法生存在表面社会了,可是当初若加入组织成为其中一员没有任何好处的话又会怎样呢?这让弗高无从想像。
(不——我以前曾经见到过。)
是的,弗高曾经在另外一个少年身上看见过那或许就是自己未来的样子。一个名叫基尔迦·纳兰卓的少年。
(那个时候——)
正当弗高獃獃沉思的时候,房间里敞开的门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是希拉E。
「敲敲门,喂——喂。」
希拉E出声叫道。弗高转头看去,她用下巴示意催促了一下说道,
「跟我来。组织派的援军到了。」
弗高从床上起来。
希拉E让弗高率先走在狭窄的走廊上,自己则跟在他身后问道:
「话说你干嘛把房门大开着呢?你也太没防备了吧?」
「关上房门的话可能听不见故意放轻的脚步声。」
「你讨厌狭小的地方?」
「……」
「我听说了你的能力呢,听说你自己感染上那个病毒也会死掉?你是怎样知道这件事的呢?」
「我让布差拉迪帮忙的,我在侧腹只稍微感染了一点点,被感染的皮肤就融化了,所以我知道了。布差拉迪立刻就把感染的皮肤给切除了,所以没有继续感染。」
「啊啊,是那个已经过世的布鲁诺·布差拉迪先生啊。听说他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是祖班纳大人很是信赖的干部呢。给你当上司可真有点儿浪费了。」
她的话题开始朝奇怪的方向发展了。但是——
「……是啊。」
弗高没有做任何反驳。希拉E继续说道:
「我听说你的能力——射程距离只能控制在五米左右……那自己不也会被感染吗?自身周围半径一米左右可都是很危险的吧。又不能散播得很远,离自己太近也不行。怎么想都不是能自由运用的能力呢——」
「——」
「所以你才不想呆在狭小的地方吧。不过敌人才不会管你这些呢。」
「——这我当然知道。」
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弗高的回答,希拉E微微皱着眉头,悄声说道:
「话说……组织派来的家伙……是个叫穆洛洛的男人,是你以前就认识的人吗?」
「不,这个名字第一次听到——」
「或许不该说这种话——我总觉得那个人不能相信呢。你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见他后你也会这么想的。」
希拉E一脸失望的表情。
两个人来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面前,房门另一边传来一阵充满了不愉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