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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五 京大青龍會Blues

作者:万成目学 字数:7411 更新:2022-11-08 04:33:31

凄凄惨惨戚戚。

不管对我那无人能敌的天真、举世无双的愚蠢吐多少口水都嫌不够。实在太窝囊、太愚昧了。我至今的长久相思全都白费了。不,从一开始,我的恋爱就没有对象存在。我是对着不会说话的人体模型唧唧喳喳说个不停,频送秋波。可能的话,我想猛敲我这颗愚钝的头,消去所有记忆。我想把我对她的迷恋,深深爱着她的鼻子这种无可救药的昏昧情绪,全都连根拔除。

只要能见到她一眼,我就很高兴;在能跟她说到话的日子里,即使我回到住处,心都还是暖的;她出于礼貌寄给我的贺年卡,我都夹在《英日辞典》的S页[1]里。我最近谈的都是荷尔摩的事,大家可能会以为我不再那么关注早良京子了。错,错,错,那是不可能的事。京大青龙会有聚会时,我的视线之内总是有早良京子的身影,没有聚会的时候,她的残留影像也随时在我的心中呼吸着。这一年来,我一直是以诚实、沉稳的态度来对待她,用吻合的眼神看着她美丽的鼻子。我平日的举止有多绅士,从早良京子会在晚上突然来我住处找我这件事,就不言而喻了。

但是,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虚幻的美梦与独角戏。因为从一开始,在她的视线里,就只有一个男人的身影。

千金难买早知道。

[1]早良的读音是Sawara,所以安倍把她寄来的卡片夹在字母S页。

早知道,那一天、那个时候、那个地方,我就这么做、那么做了,这种后悔的排列组合不断涌上心头。我没有向早良京子表明我的爱意,也没想过要向她表白,还搬出「隐忍才是唉」这种完全跟不上时代的「叶隐」[1]教谕,用毫无意义的理论来武装自己。直到现在失去了心灵依託,空中楼阁在空中瓦解了,我才清楚知道,自己只是个胆小、拥有败犬性格的男人。从第一次见到早良京子却不敢跟她要手机号码那天晚上起,我的勇气就没有半点成长。

回首这一年来自己的毫无作为,一股令人咬牙切齿的遗憾席捲而来。我一再责怪自己,不管结果会多难堪,都该表明自己的心意。更好笑的是,在我内心深处竟然觉得自己失去了她。其实,哪谈得上失去呢?我根本连尝试得到她的决心和勇气都没有。我的心破了一个洞,泡在苦汁里的悔意不断从那里溢出来。我捡起被打上岸,用缕缕后悔补缀起来的贝壳,短短嘟囔一句「nopainnogain」,重新开始后悔的排列组合。

据高村说,那完全是一见锺情。就在我对早良京子一见锺情的三条木屋町居酒屋「贝罗贝罗吧」的迎新会上,她也对芦屋这个男人一见锺情。看到早良京子那么积极参加京大青龙会的活动,我还曾惊讶地想——她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社团呢?这是多么可笑的情景啊!也就是,我看着我自己被投射在前方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1]《叶隐》是日本武士道的经典书籍,也是武士的代名词。

据高村说,那段恋情几经波折。刚进大学时,芦屋有个从高一就开始交往的女朋友。那个女孩为了考上芦屋就读的京都大学,正在家乡的补习班準备重考。所以,在两人去酒类专卖店採购琵琶湖露营时所需饮品的回家路上(我是跟楠木文一族,去买咖哩材料),早良京子向他告白了,可是他并没有接受。两个礼拜后,早良京子参加完教育学院的班会,正要回家时,在四条看到芦屋和前来京都游玩的女朋友走在一起,受到打击的她,颓丧地走到鸭川沿岸,坐在丸太町桥附近的长椅上一个人啜泣。高村不知道我就睡在旁边的长椅上,后来发生什么事,我比谁都清楚。没错,我绝对忘不了,那是祗园祭宵山三天前的事。

据高村说,那是早良京子舞会了。芦屋跟正用功準备重考的高中女朋友在四条见面,并不是为了一解相思之情,而是为了想选择早良京子为新女友,所以,找她来结束长达三年的交往关係。她为了挽回芦屋的心,一个人赶来了京都。

据说,芦屋和早良两人的交往始于祗园祭宵山。我想起哪天,早良京子和芦屋一起来到四条河岸,从她脸上丝毫看不出三天前哭过的痕迹,展露出清新柔和的笑容,那一幕幕彷彿就像昨日。原来,那是在几个小时前成就了爱情的女孩与大家分享的幸福。我不知道那种笑容有一半是因为芦屋,还傻傻地沉浸在幸福的氛围里。啊!如果可以回到那时候,我真想给愚蠢的自己狠狠一巴掌。

据高村说,早良京子还是一样深深地米莉安芦屋。他说他一点都不知道芦屋哪里好,但是只要一提到芦屋,早良京子向来沉稳的性格就会突然像打开了开关似的,变得很热情。交往半年时,芦屋身旁还偶尔会闪过那个前女友的身影,激动的早良京子差点就杀到芦屋家乡的补习班去找她理论了。Loveisblind(爱是盲目的)这句话,简直就是为她而存在的。目前最危急的问题,就是芦屋的前女友经过一年的重考生活后,考上了同志社大学。不知道是为了复仇,还是偶然的结果,总之,她来到了京都,意图不明。高村私下很担心,早良京子对这件事非常敏感,不知道会不会採取什么极端的行动。

最后,高村说,他之所以会这么清楚早良京子的私事,是因为迎新会那天晚上跟早良京子交换手机号码后,彼此就成了在学校生活中交换意见的朋友。关于这次的事,早良京子也发了简讯跟他说,她已经强烈要求芦屋的态度必须再柔软一些,所以,请高村跟安倍一起去参加例会。高村说,他打算从后天的例会开始重回社团,一来因为我也会参加,二来为了早良京子,也该跟芦屋建立起协调管道。

我背靠着墙壁,思绪逐渐坠入失神的深渊,高村完全没发现我的异样,用髮髻男的得意表情继续说着。言语的利刃一刀接一刀,割得我满身是伤,到了气若游丝的地步,我只能勉强挤出声音问他,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早良京子跟芦屋的事?

「我一直以为你知道啊!因为他们两人交往的事,全社团的人都知道啦!」

高村抚摸着髮髻的前端,回给我一个带着苛责的眼神。

我在农学院操场上的记忆,就到此为止了。也就是说,那是我的大脑皮质和海马体被宣判Doctorstop的瞬间。[1]

[1]Doctorstop是日式英语,指拳击选手在比赛中受伤,经医生诊断不能继续比赛的情形。

我决定进行的「闭关斋戒」,时间长达九天。

我深锁大门,紧闭窗帘,拔掉电话线,关掉手机,避开所有可以与人间联繫的不洁之物,没入一人世界的深处。我没去学校上课,跷掉了家教工作,没去京大青龙会的例会,也没参加与京产大玄武组的荷尔摩。光想像自己得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杵在芦屋与早良京子共处的空间里,我就觉得想吐。例会那天晚上以及荷尔摩前夜,我听到有人不停敲门的声音,但是,我还是戴着头戴式耳机,调大音量听雅志的演唱会CD,专心阅读高村借我的《三国志》——他会买这本书是因为他以为那是日本历史。

「闭关斋戒」一直进行到第七天,我才打开了手机,检查简讯,几乎都是来自高村。刚开始是因为联络不上我而担心,接着逐日变成埋怨我不回信的责备字眼。他自己在不久前还不是做过同样的事?这个男人只会怨别人,就不会说自己。我边在心中这么咒骂,边一一看他的简讯。

简讯中也提到两天前举办的京产大玄武组之间的「京都府立植物园荷尔摩」结果。少了我一个人,京大青龙会是以总数九人的成员挑战对手京产大玄武组的客场战。我心想八成是输了,可是看到结果时,不由得大叫一声:「咦?!」简讯里面说,儘管成员比对方少了一个人,京大青龙会还是赢了实力最强的玄武组。我从床上跳起来,继续往下看。打倒强敌的功臣果然还是芦屋。他的小鬼们比「衣笠荷尔摩」时更兇猛,不给玄武组一点攻击的破绽,才短短三十六分钟就让对方俯首称臣了。「大家对芦屋的攻击力讚赏不已,开始称他为『吉田的吕布』。」简讯最后还加了这么一句讨厌的话。这么一来,早良京子岂不是成了貂蝉?我进而做了不必要的想像。这种意料之外的精神性自杀行为,把我伤得更深。

「闭关斋戒」的第八天晚上,我的心还无法从恶性通货膨胀循环中逃脱出来,忧郁的心情恍如蔓延到了天际,梅雨季连绵不断的雨从早上便不停地敲打着窗户。

晚上十点整时,突然响起咚咚敲门声。会在这种时间来找我的人,一定是京大青龙会的成员,而且十之八九是高村。我想差不多该浸淫人间的不洁空气,慢慢回归社会了,但是,还是希望他再让我安静个两三天。更何况,重回俗世所见到的第一个人如果是髮髻男,不洁度也未免太高了。基于精神上的判断,我决定不理睬这个敲门声。幸亏只敲了一次,接着就没声音了。然而,就像算準了时机似的,此时又响起了咚咚敲门声。从两次之间的间隔和含蓄的敲门方式来看,感觉并不像是高村。我悄悄接近门,想从贴上了胶带的猫眼往外看。

「安倍同学。」

纤细的叫唤声随着敲门声从门外传来。瞬间,我像遭到电击般呆立在门前。

「安倍同学,你不在家吗?」

我颤抖着手伸向门锁,转开了门把。

一个女孩拿着湿淋淋的伞,孤单地站在门外。

「对不起,这么晚还来找你。」

就像某天那样,早良京子哭肿了双眼,难为情地笑笑,低下了头。

她微倾那美丽的鼻子,将装着红茶的马克杯缓缓递到了嘴边,无声地啜了一口,吸吸鼻子后,又将杯子放回暖炉桌上。她手上抓着手帕,长长的睫毛从低垂的眼眸处露出来,淡淡的黑影落在陶瓷般光滑的肌肤上。眼睛还有点红,脸也有些苍白,但更衬托出了她的美。不时偷瞄着她的我,不管喝了多少红茶,都不觉得自己喝下了东西。

那种感觉,就像一年前的影像原封不动地投射在眼里。面对低着头的早良京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抬头望着天花板。这样面对面默默地坐着,种种疑窦开始涌现脑海。我开始怀疑,这个早良京子是真的早良京子吗?会不会是从我过度的妄念中衍生出来的幻想?

在这八天中,我耗费漫长的时间思索早良京子和她的鼻子,随之而来的后悔与自我厌恶所花费的时间,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其中,又以应该向早良京子表面自己的心意这个想法,在后悔的无限迴廊中耗费了我最多的时间。同样都在后悔,应该要做更具积极性的后悔——我不断重複这种消极后悔的想法,但是,为什么早良京子一出现在眼前,我的心就破了个洞呢?我清楚条列架构出来的后悔图表,瞬间烟消云散,就像破了底的水桶。已经抱定了那么多凭空想像的觉悟,如果这时突然脱口而出说:「我对你一见锺情。」那么,我肯定会因为太过紧张和难为情,痛苦挣扎而死。

啊,我就是这样。只会在大脑里天马行空,却不会伴随实际行动。我需要的是知行合一的精神。不,在喃喃说着「我需要的是知行合一的精神」之前,就该勇敢踏出一步……快踏出去啊!就那样痛苦挣扎而死吧!去啊去啊去啊——

「安倍同学?」

「呜哇啊!」

被她突然一叫,我不由得跳了起来。当我慌忙将视线从天花板拉回来时,发现早良京子正怯生生地看着我的脸。

「你还好吧?」

「嗯、嗯,没事。」

「对不起,突然来找你。」

「没、没关係。」

「安倍同学,你都不问我为什么会来吗?」

「啊,我……这个嘛……」

看到她还含着泪水的眼眸,我当然想知道愿因。但是,如果那个原因就是芦屋呢?我想我会不知道如何嗜好。因为我喜欢你啊——我实在说不出口。

「你人真好。」

「是吗……没、没有啦!」

「你是不是去旅行了?高村同学一直联络不上你,很担心呢!上次的例会、府立植物园,你都没去,怎么了?」

「啊……呃……我想我不会再去京大青龙会了。」

「咦,为什么?」

早良京子睁大了眼睛。我看着她那正好面对着我的端正鼻子,想到再也不能每个礼拜看到这个鼻子,不禁百感交集,抬头看着半空中。

「什么事让你这么不想去呢?难道是那件事……」

「不,跟那件事没关係。」

我用强硬的语气打断了早良京子的话。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会提到我现在最不想听到的男生的名字。我无论如何都不想在这个房间里,从早良京子嘴里听到芦屋的名字。

「对不起。」

「不……早良同学,你不需要道歉。」

早良京子无言地点点头,注视着自己在暖炉桌上的手中握着的手帕。

雨滴敲打窗户的铿锵声响,回蕩在安静的室内。早良京子小口啜饮着已经凉掉的红茶,我望着她优雅的鼻樑,哀伤之情又油然而生,于是一口喝乾了红茶。

如果我用「平常心」仔细观察早良京子的神情,在她进房间时,我说不定就会发现她眼底闪烁着淡淡的可疑光芒。

都这么晚了,外面还下着倾盆大雨,早良京子为什么非得在这时候来我的住处找我不可?我连这么基本的问题都不愿认真面对。因为,我怕她的眼泪会跟芦屋扯上关係,这样的恐惧阻断了我的思考。不用说,这都是因为一年前那件事影响了我,儘管有些情况不同于噹噹时,但我还是把从高村那里听来的「鸭川落泪理由」,也无条件地套用在这次的事件上。

譬如说,一年前,早良京子固执地不让我发现她在笑,还倔强地隐瞒到底,在我面前绝不会吸鼻子或用手帕擦拭眼角。

从这些微妙的差异,我就该感觉到某种信号了。但是,经过八天的「闭关斋戒」,我的心已经不知怀疑是何物,就像个刚出生的婴儿,被彻底凈化了。我没有抱持任何疑问——不,我甚至将疑问之心视为卑鄙的行为,俨然以一个绅士的态度迎接早良京子的突然来访。

我暂时离席上完厕所回来后,虽然目睹与一年前相同的光景,还是没有影响我当时的心境。也就是说,当我发现早良京子上半身趴在床上呼呼大睡时,我不但没产生疑心,还有点惊慌失措,而且仍然以绅士的态度去面对那样的情景。

「哇,哇!早良同学。」

我慌忙走向早良京子。她坐在坐垫上,把手臂放在床上当枕头,沉沉睡去。我跪下来,窥视她的侧脸。美丽的鼻子线条清楚地呈现,看得我不禁屏住了气息。但是,想到这个鼻子已经为另一个男人所独佔,也同时感到无限的悲哀。

「早良同学,你快醒醒啊!」

我轻轻叫她。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我并不打算让早良京子就这样睡在我这里。不管雨下得多大,我也要让她搭上计程车。回到修学院的住处。一个有男朋友的年轻女孩,不该在其他男人的房间里度过一晚。万一因为今晚的事情而引发早良京子和芦屋之间的争吵,那不就太没意义了。

再见了,早良。

我心痛地看着残留在她眼角的睫毛膏污渍,向她做了无言的告别。不管我多么倾慕她和她的鼻子,她的心中从以前到现在却都只有一个男人。人们说「海畔有逐臭之夫」,虽然只是比喻,我还是难过得不得不称她为「逐臭之夫」。听高村那么说,我只能断言她丝毫没有欣赏男人的眼光。现在,她还是跟一年前一样,一心一意把珍珠般的泪水献给了那个男人。我有很多话想说,然而一旦面对她本人,我就知道什么都不用说了。她选择了芦屋,那就是一切。

我要离开京大青龙会,然后——忘了她。

「早良同学,你不可以睡在这里!」

我用强硬一点的语气叫她,但还是完全叫不醒。我往前挪动膝盖,把手伸向她瘦弱的肩膀,想用力摇醒她。

然而,意想不到的陷阱,就潜藏在此时此刻。

向她的鼻子告别吧——

我非常认真地这么想。

对我来说,那并不是什么寡廉鲜耻的事,而是从诚实衍生出来的行为。就像我总是满怀敬意地对待早良京子的人格那样,我对早良京子的的「鼻格」,也充分表现出了敬意。不,可以说是表现出了这世上最高的敬意与爱意。所以,今晚在向她本人告别之前,先向沉默不语的鼻子告别,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我又不是要做出亲她鼻子那种犯罪的行为,只是想用指腹轻轻沿着线条抚过,代替告别而已。

之前曾在这个房间严厉劝诫我的心之声,现在已经听不见了。我缩回就快碰到早良京子肩膀的手,做一个深呼吸,将颤抖的食指伸向她的鼻子。

这时候,她的眼睛毫无预警地突然张开了。

我来不及把手缩回来,只能张大嘴巴,一副正要扑向她的姿势,而伸出去的手指之间离她鼻子一寸的位置颤抖着。

接下来只能用「惨不忍睹」这句话来形容。

响彻房间的一声尖叫、我的右手被拨开、抬头看着我的惊惧眼神、匆忙站起来的身影、衣服摩擦声、踩踏地板声、开门声、跑过走廊声——我只能无力地将手伸向玄关,无奈地目送着早良京子的背影离去。

第二天,我的「闭关斋戒」结束了。

或许有人会说,在早良京子来找我时,「闭关斋戒」就被迫中断了。但是,我还是想假装「闭关斋戒」没因此被打断——请容我这么想。因为要我把早良京子当成不洁、应该「避忌」的东西,未免太悲哀了。更何况,真正的结局是以大家都能认同,且再明显不过的形式发生的。

那是早上十一点多的事。当门外响起咚咚敲门声时,我正为了与早良京子告别的场面反反覆复后悔第一万次,嘴里还啃着可以当早午餐的乾麵包。

我不由得站起来,竖起耳朵。敲门声只响一次就停了,过了一会儿才又含蓄地响起。

一定是早良京子——我确定后,立刻冲上前打开门,并且把昨晚想了一整夜的道歉话语都先在嘴边準备好。

但是,站在门外的不是早良京子。

是表情无比兇恶的芦屋。

「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还来不及招呼他,他的拳头已经与怒吼声同时挥了过来,接着,我就倒在地上了。

我按着脸颊,茫然躺在地上。他对着我一阵谩骂,最后丢下「你这个变态!」这句话,便粗暴地关上门离开了。

我说芦屋是我最该「避忌」的人,相信大家都会认同吧?就这样,不管愿意与否,我在第九天结束了我的「闭关斋戒」

我和阿菅学长隔着暖炉桌面对面坐着,桌上摆着章鱼烧。

这是我结结实实地挨了芦屋一拳后的第二天,在阿菅学长住处上演的画面。

下午睡醒时,我看到手机里有阿菅学长传来的简讯,大一是想找个地方跟我聊聊。我立刻回电答应他,他说:「那么,下午五点在我住处见。」就这样敲定了。

我不知道阿菅学长是不是听说早良京子去我那里后发生的一连串事件,才找我出来谈。但是,不管怎么样,也该把我跟京大青龙会之间的关係做个了断。

我在半路上买了章鱼烧,当阿菅学长兴沖沖地打开装着章鱼烧的纸袋时,我立刻切入了主题:

「我想退出京大青龙会。」

阿菅学长打开纸袋的手停顿了一下,但是,很快又默默地拿出了袋里的两盒章鱼烧。

「这样啊……」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行吗?」

不管阿菅学长如何决定,我都已经决定退出了,只是觉得事前请示会长是应有的礼貌。

「也不是不行啦!只是……」

「只是什么?」

「恐怕不可能。」

「什么意思?」

阿菅学长瞄了我一眼,抓了抓鼻头。

「不如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退出呢?我跟楠木去找你的时候,一点都看不出你有这种念头啊!是不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看来,阿菅学长还不知道我跟芦屋的那件事。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理由。」

「看来似乎有很严肃的理由呢……啊!这是美乃滋。」

阿菅学长从纸袋里拿出小包装的美乃滋,放在桌上。

「为什么不可能退出?」

「也不是啦!其实只要你想退出,就可以退出,但是……」

「但是什么?不总不会还有事情瞒着我们吧?」

「哟!你真敏锐。」

阿菅学长诧异地看着我。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没想到竟然说中了!一股不祥的预感袭向了我。但是,阿菅学长不但不设法消除我的不安,还露出沉重的表情,开始在章鱼烧上加美乃滋。

「说到这个问题,就是……你们都签了契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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