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晚降临了马可夏。这座城镇太阳西沉得早,晚餐时间天色就已暗了下来,点起了灯火。
旅舍『狄亚玛特旅店』的餐厅里也亮着橘色的灯光,女主人露薏丝为仅有的六位客人送上了晚餐。
今晚是配料丰富的炖羊肉汤和麵包,辛香料的香气渗进了疲惫的身体。
「我们这边没辄了。」
史考特喝了一口汤,愁眉苦脸地说道:
「追蹤魔法虽然好像还有效,但一点反应都没有。早知道应该再加上几种魔法的,这次做得太草率了。」
「我们试着在镇上感应利兹魔杖发出的波长,可是……」
结果不如预期——从艾莉爱尔音调低沉的语尾就可以得知了。
在马可夏这座城镇里,带着魔力的公共设施不多。在这当中也找不到魔杖的波长的话,可能是已经不在这个镇里了,或者是虽然位于艾莉爱尔探查过的地点,但被施加了防止感应的魔法。
要是对方已经对感应魔法採取了防护对策,而且还是用上相当强力的魔法……那恐怕得把魔杖即使被使用,也不会触动史考特的追蹤魔法的可能性算进去。
希望不会糟到这种地步——忧虑的鞘伸手拿起麵包。
「瓦尔娜,你那边怎样了?」
「嗯嗯……我试着向很多人问过了。」
从这句引言听起来,事情大概也没有什么进展。瓦尔娜不像平常那样开朗地微笑着,而是从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从结论而言,就是没有找到魔杖的下落。不论是魔杖或看起来像魔杖的东西,都没人看到过。」
「这样啊……」
「应该说啊,镇上的人们都已经把魔王隆巴德当成过去的事情了,感觉上就是这样啦。明明是不久以前还折磨着自己的魔王所用的魔杖,大家却一点兴趣都没有耶!」
柯莉妮可丝大口咬下麵包,大大的眼睛挤成斗鸡眼,一脸美味地不停咀嚼着。
「我想也是。因为镇上居民连隆巴德的长相都不知道,就算问有关魔杖的事,他们也不会懂的。」
芙蕾瞄了柯莉妮可丝一眼,喝下一口汤。看起来无心但是端整的动作,透露出良好世家的教养。
「而且,这与隆巴德的部下也有关係吧。」
鞘对芙蕾的话表示同意地点点头,这次换成谈他们负责的部分。
「我们在镇上调查矿石的交易关係,顺便去了隆巴德的宅邸。结果……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偌大的宅邸回蕩着寂静,既没有以往总是像机械一样冷淡应答的男声,也没有负责看守的人在。
「我们也进入屋内察看了。可是没有一个人在……当然魔杖也不在那里,不只如此,连家具什么的也全都消失了。」
虽然不知道原本布置到什么程度,但建了这么大一间宅邸,总不可能完全不放家具吧。像是石壁建造而成的仓库,还有漫长走廊旁的那几个房间,要是都荒废不理也就算了,正因为都打扫得很乾凈,才显得更不自然。
「应该是搬走了吧,因为芙蕾你们已经打倒屋主了啊!」
「柯莉妮可丝,才过了三天而已喔。主人消失三天就撤得这么乾净,如果不是一开始就有安排,是没办法这么俐落的。」
芙蕾有些无奈地说道。柯莉妮可丝应了一声,露出一副可以理解的模样点着头。史考特于是轻敲了她的后脑勺。
「你根本就听不懂吧。」
「才、才没有那种事咧,我懂啊!就是说,那个……大家从一开始就分配好,谁要带什么逃走对吧?」
「如果是这种情形,那把家具也带走未免太不自然了吧。」
鞘听着艾莉爱尔与柯莉妮可丝的辩论,因为这些令人会心一笑的互动缓和了神情,不过还是低头思考着。
「根据我们从居民那里问到的消息,隆巴德的部下从他被打倒的隔天就已经不见蹤影了。说不定,那栋宅邸变得空无一物也不是今天的事。」
两天——也许只有一天,在这期间,『隆巴德』这名字加诸于镇上的一切,都徒留空壳消失了。
「不知为何,总有种任务还没结束的感觉。」
支配着马可夏的魔王隆巴德已经被打倒了——话虽如此,心头就是有种莫名的疑虑纠缠着难以释怀。
鞘本来以为是自己在途中失去意识的关係,但似乎不是那样。
「我也这么觉得。」
以和缓的声调錶示赞同的是芙蕾。她不是在附和鞘,而是她也渐渐感觉到某些不自然的地方。
可是,在下一次呼吸前,就出现了连那份不自然的感觉也能全部吹散的声音。
「有劳了————————!!」
「唔喔!?」
突然响彻旅舍的一声大喊,让史考特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怎、怎么了?」
鞘也是一脸愕然,盛满肉汤的汤匙悬在餐盘与嘴巴中间,只见汤汁啪哒啪哒地落入盘内。
发出大喊的本人,则是大踏步地在旅舍中前进,走入了餐厅。眼熟的伊斯卡里欧提制服,只露出指尖的手套,及肩的头髮与结实的身型。
「亚莉露!?」
芙蕾因为出乎意料的人物登场而难掩动摇,手撑着桌面站了起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那是我要说的话,芙蕾。」
亚莉露一现身就摆出严厉的表情,居高临下瞪着坐在桌边的每一个人。
「你们不是来打倒想毁了这座城镇的邪恶魔王的吗!?为什么聚集了这么多人,却在这里悠閑地吃着饭啊!」
「哎呀呀,俗话说,饿着肚子是打不了仗的喔。」
在场只有瓦尔娜仍面不改色,毫不惊讶地轻笑着,还拿出椅子请亚莉露坐下。
亚莉露虽因困惑而带着怒意地皱眉,不过还是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不好意思,那个魔王已经在三天前被我们打倒了。」
将长发拨向背后、渐渐平静下来的芙蕾坐回了椅子上。
听了这句话,亚莉露脸色马上为之一变,但并不是因为芙蕾态度冷淡的关係。
「……啧,竟敢又骗了我啊,榭罗立克!!」
亚莉露砰的一拳击向石材做成的桌面,这拳要是认真的话,这张桌子早已变成一团无用的碎块,幸好她已经失去冷静,连要将魔力灌入拳头的动作也忘了。
「开什么玩笑啊,什么拯救城镇!连这种破纸都準备了……」
挥下另一拳的同时,亚莉露一直握着的信封也被丢在桌上。因为一直被握着的关係,已经变成皱巴巴的,不过这是来自伊斯卡里欧提中央学生会的信封没错。
「请等一下,这个可以让我看看吗?」
鞘从椅子上下来走到亚莉露身旁,将她紧握着的信封顺利抽了出来。
里面放的是几张文件,鞘将已产生皱摺的纸张取出摊平。
「真厉害……达南·隆巴德的成绩表啊。」
阿尔巴·巴雷斯分校的教务主任已经销毁了非法毕业生的在学成绩记录。这些是收集了阿尔巴·巴雷斯分校魔王科教师自行做的成绩笔记,还有请他们对于达南·隆巴德再次进行评分的结果,由榭罗立克独自整合而成的文件。
「……糟透了。这种程度能从魔王科毕业,未免太夸张了。」
如同芙蕾所说的,隆巴德的成绩相当糟糕。不论魔力、体力、运动能力,从基本魔法到应用、操控,要符合魔王科毕业所要求的最低标準,以他的能力根本达不到。
隆巴德只擅长使用一种魔法。虽然说训练也很重要,但这种魔法更需要的是施法者本身的天份,是一种特殊的魔法。
「亚莉露,谢谢你特地跑这一趟。榭罗立克说得没错,看来这座城镇还是面临着危机。」
芙蕾看着榭罗立克特製的成绩表说道。
鞘的脑海里浮现了与其说是推测、不如说是确信的想法。
「达南·隆巴德还活着,魔杖一定是他自己偷走的。」
2
风有些变强了。天空布满小块的白云,云层的另一端可以看见不太圆的月亮。
此时已过了晚上九点,鞘一个人走在石板路上。
他远离通往城镇中央的大马路,在小巷子里转了好几个弯,往山区方向前进。离开中央区域后,路灯也逐渐减少,高层建筑之间要是没有照到月光,就会呈现一片黑暗。
离开旅舍后大约走了十五分钟。鞘在路上发现一个从反方向走来的人影,于是小跑步靠了过去。
「彼得。」
一出声喊他,人影立刻吓了一跳,停下脚步。人影将皮包紧紧抱在胸前,一直盯着这里瞧。
「是白峰鞘先生吗?」
可能是因为太暗而认不清楚,等到鞘走到灯光下后,那道人影——彼得便鬆了口气,放下紧张的情绪。
「因为不常有人叫住我,所以我吓了一跳。请问是出来散步吗?」
「嗯,差不多该回伊斯卡里欧提了,在那之前想先到处看看。」
鞘边说着边看向四周。本来以为遥个任务不会花太多时间,结果还是在这里停留了不少日子。等同城镇背景的岩山到了夜里,就有如巨大的黑影般耸立着,不过对这景象也已经完全习惯了。
像是现在彼得身后的远处,就可以看到凹凸不平的山峰曲线。
「啊,对了,有件事想问你一下,可以吗?」
「问我……吗?是什么事呢?」
「马可夏的矿山里,能不能採到一种叫纳雷姆的矿石啊?」
「纳雷姆……?」
彼得沉思着,下垂的眉间皱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没有听说过,那是……怎么样的矿石呢?」
「啊啊,是这样吗?果然……」
伤脑筋啊——鞘苦笑着搔搔头。他四下张望后,略微压低了声音,再度开口:
「有种叫雷姆那·雷姆那的矿石对吧。这个是和它性质相近,但是比起雷姆那·雷姆那,那矿石的魔力浓度又更上一层。」
「有这种矿石……?」
彼得睁圆了双眼,嘴巴微开地听着鞘所说的话。
「隆巴德的魔杖好像是以雷姆那·雷姆那为动力来源。为了解读魔杖的构造,需要大量的古代魔力。」
「解读魔杖吗?」
「是啊……而且还发生了一点问题。」
再怎么样,也很难说出扣押的魔杖被某个人偷走了。更何况这里虽然几乎无人通行,但也只是普通民家的背后而已。
彼得虽然疑惑地歪着头,但没继续深入追问,而是问起了有关纳雷姆的事。
「那么,纳雷姆这种矿石外型是怎样的呢?」
「你有兴趣吗?」
「不、不是,因为……也许它混在矿山的石头里,所以谁也没发现也说不定……我想明天可以试着去问问看。」
彼得像要逃避鞘看着他的温柔表情,视线朝下,不自在地缩着肩膀。
「谢了。是外形偏黑,而且质地坚硬的石头。明早会有一些从伊斯卡里欧提送过来,所以并不急……要是有看到的话,可以麻烦你告诉我吗?」
面对鞘充满亲切的微笑,彼得低着头抬起双眼看向鞘,轻轻地点了头。
「那就,呃……晚安。」
彼得抱着皮包,回到原本所走的回家路上,鞘像想起了什么似地出声叫他。
「啊,对了,彼得。」
「……是的?」
就在几步距离之前的彼得,缓缓地转过头来。
「今天在旅舍没看到你……怎么了吗?」
「今天是打工的休假日。」
彼得仅仅做出这样的回答,轻轻地点头致意后又跨出脚步,离开路灯下方进入阴影之中。
鞘目送他缩成一团的背影一会儿,在彼得弯过转角之前,便转过身,迈步往旅舍前进了。
随着天空里的小块云朵变得细碎,夜也变得更深了。
这是个平静的夜晚,只有风儿不时在高处吹着。
鞘没换睡衣,穿着便服坐在床上。差不多该睡觉了——正有这个念头的时候,传来了轻微的声响,令他抬起了头。喀喀,好像有人小声地敲着窗户。
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也就是位于二楼窗户的外面。
外头很暗,从床上看不清楚。鞘虽然觉得奇怪,还是走近了窗边,然后笑着慢慢打开了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