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宛如肋骨自帝都史特拉迪卡延伸到四面八方的〈龙骨大街〉几乎都被佔据。无数马车及传令彷佛黑色血流,静悄悄地穿梭其中。
《——在宰相会议上,皇帝尤狄亚斯驳回停战协定的延长案。》
《——魔女奥莲蒂亚放弃继承权,目前局势倾向準备与王朝开战。不过魔女家拥护拉姆札以外的皇子参加皇帝遴选。该皇子出身不明,找不到任何相关情报……然而其继承权已获得认可。明年六月决定由魔女家及法皇家角逐下任皇帝宝座。》
《——帝国议会按原订计画于十月中开会……》
领命离开史特拉迪卡后,各家信使于〈龙骨大街〉的某处,找到配合原本开会行程前往帝都途中的主人,抢先呈报第一手消息。客栈、渡船头、友人的公馆、深夜不眠不休宾士的马车中……
接获消息后,诸侯们在不同的地方做出形形色色的反应。
《——议会预计还将提出军备相关、增税、调涨各种物价、各领地徵兵及扩大工兵与技术员招募名额、钢铁煤炭增产等临时动议。》
《——以下有要事呈报。耶里亚弟王家当家,耶赛鲁巴特死于狱中。》
《——因此,由皇弟凯伊·温丁哥德代管的耶里亚家领地,依帝国法规定将暂时归还皇帝,预计在帝国议会中决定接下来的处置方式。各诸侯争相抢夺的可能性极高,请儘快赶来史特拉迪卡。》
虽然青年驾马随出席议会的伯父来到这里,但为了节省旅费,他都睡在老旧破烂的马车上。在马车里听到这些消息时,他露出愁眉不展的表情。「……好像没什么好事呢,伯父大人。」伯父像只睡迷糊的熊似地搓了搓脸。虽然伯父不可能因为今晚是满月而变身熊男,但马车车轮在行走中擅自逃跑三次,彷佛想要追寻新人生般脱离轮轴,这一切无疑都归咎于伯父的体格。随着每次车轮脱落,马车就愈接近报废状态,如今连马都开始蠢蠢欲动。下次轮胎脱落时,马肯定也会藉机脱逃。嗅,老天爷啊。
熊伯父搔搔头,打了个彷佛可以一口吞下人类的大呵欠。
「我知道,那是前线的小领地。咱们总是抽到下下籤呢,不过我可不会乖乖听话喔。要是真的火大了,我就把那些议席上排排坐的混蛋拉下来,对他们的头一一施以铁拳制裁,强行改变他们的选票及人生。」
嗅,老天爷啊。父亲把自己踹进驾驶座并不是为了驾驭马匹,而是为了驾驭这头熊。不行了。下次车轮逃跑时,我也跟着一起逃吧。
掀开马车窗户的遮帘一看,只见洁白冷冽的满月高挂夜空。
如今帝国所有诸侯应该都跟他们一样,正驰骋在〈龙骨大街〉上。
——皇帝尤狄亚斯驳回了停战协定的延长案…
虽然手中握有选票,但在为期九个月的帝国议会上,我们究竟能决定什么呢?
青年藉着月光的映照,再度看起送来的信。一切成谜的皇子。
「『魔女奥莲蒂亚拥立神秘的皇子,并为了让魔女公主以监护人的身分与他成亲,命她前往史特拉迪卡』……是吗?」
熊伯父睁着单边眼睛,轻声呢喃了句「是那个挖坟墓的公主吗?」随即又阖上眼皮。
——请儘快赶来史特拉迪卡……
一
无数蝙蝠成群结队地翱翔在帝都史特拉迪卡的夜空中。
皎洁明亮的月光下,亚立尔在屋顶上,不耐地拿掉面具,迎着晚风叹了口气。他最讨厌戴面具。不管是小丑的面具也好,皇子的假面也罢。这点跟自愿戴着面具的皇子拉姆札不同。
九月下旬的风十分宜人,充满浓浓的神圣灵气。树梢与风声一反常态地轰轰作响,墓地也骚动不止。
亚立尔低头俯视脚下的宅邸。手腕上的银色手环微微发亮。古老的魔法透过手环逐渐在脑海里凝聚成一个影像。米蕾蒂亚抱着缠满绷带的双腿睡在窗边的椅子上时,『大叔父』把她抱起来移到床上。赛希尔为米蕾蒂亚準备的并非城内的房间,而是很久没使用的老旧公馆。虽然空间还算不小,却不足以冠上离宫之名。庸医离开后,这里只有浑身都是拼接痕迹的男人、神官,还有换床单的洗衣妇来过,除此之外甚至连随从和侍女都没有,地点也很偏僻。见米蕾蒂亚在椅子上缩成一团,亚立尔莫名地耿耿于怀,不断在原地徘徊逗留——凭亚立尔是抱不动她的——幸好现在也不用再担心。差不多该回去了……
从别屋的屋顶可见隐没在远处的山.那座山后方有道流泄而下的瀑布,在山间形成一条小溪涧。只有在晴朗的满月深夜,瀑布的水气及月光才会折射出彩虹。
脑海里突然闪过奇怪的想法。现在可以带那个人去。这九个月禁锢魔法将放宽限制,链条和枷锁也不会出现……
可是亚立尔根本没必要这么做。跟皇帝立下的契约书上也没这则条文。去她身边都是有原因的。好比在巷子里昏倒、被刀砍、中了陷阱落水时,还有在结婚证书上签名的时候……
亚立尔将长靴抽离逗留已久的屋顶。
悄然无声地穿越暗处。途中在皇帝陛下的寝室停留一会儿,请还没睡的皇帝陛下盖章证婚。接着回到设有生鏽的粗铁栅栏、充满凝滞寒气与陈年血味的房间,将皇子的假面一把扔到地上。
亚立尔罕见地点亮了老旧木桌上的烛台。通风孔发出微弱的声响,空气在室内产生循环。他从口袋里掏出填好所有栏位的结婚证书,在烛光下重新确认皇帝的许可章,不知不觉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瞧着。
一直以来他总是活在偷窃、捡拾与商借之中。不过这张证书是属于他的。
亚立尔慎重地将它折好,并从墙边的隐匿处取出一个『宝箱』。
打开盖子,里头是他唯一的宝物。他将变成第二个宝物的纸轻轻放在丝绢缎带上,盖好盖子藏回原处。
墙上『小丑』的古怪面具一如往常,轻蔑地咧嘴狞笑。
——你充其量只是个骯髒的『小丑』,别以为自己真能成为皇子。
亚立尔叹了一口气,伸手拨乱头髮。反正……实现愿望就没问题了。
他鬆开衬衫,脱掉靴子,仰躺在硬邦邦的床上。
想起先前以『小丑』之姿参加宰相议会途中,人们接连发出悲鸣,因恐惧与害怕纷纷远离。然而,米蕾蒂亚準备步下大阶梯走来的瞬间,亚立尔感到格外战慄,忍不住想要后退逃走。
『虽然身分不是真的,但是我不想连爱与被爱的心情都视为虚假。』
他瞥了弃置地上的假皇子的面具一眼,随即别开视线。
…面具底下不是皇子,而是『小丑』吗?亚立尔重重地翻了个身。
¥¥¥
唰……窗外传来黎明前的浪涛声。
在窗边摆着椅子的那间寝室,米尔杰利思突然醒了过来。他揉揉眼睛。自己似乎睡了两小时左右。
左手暖暖的。
米蕾蒂亚正躺在床上,握着自己的手呼呼大睡。把米蕾蒂亚从窗边的椅子移往床上时,米尔杰利思顺便将椅子拉过来,从那时就一直坐在她旁边。正準备起身时,米尔杰利思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视野扭曲歪斜。他憋住呻吟声,再度靠回椅背上。
明明在赛希尔的办公室时还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忍耐——意识从小蝙蝠身上回归人类的肉体后,短时间内脑袋似乎还很混乱,五感、神经及思考无法顺利串接起来。一旦施展仅让意识转移到鸟类或蝙蝠身上的『附身』术,哪怕年轻时也会身心俱疲,过去他怎么样都不可能从西边的史特拉迪卡一路飞到东边的葛兰瑟力亚。虽然是长距离飞行引起的疲惫,但精神上过于鬆懈到睡着也是混乱的原因之一。
米尔杰利思叹了口气。儘管时间不长,他已经很久没睡得那么熟了。
他以指尖拨开米蕾蒂亚因盗汗而黏附额头的浏海,顺便摸了摸剪短的头髮。纤细的手脚包满绷带,散发药味。银色睫毛不时惊恐地颤抖。带着在半透明灵体状态下迷失仿徨的米蕾蒂亚一同回房时,她的肉体孤独地坐在椅子上,精疲力竭地缩成小小一团。
刚捡到稚龄的米蕾蒂亚时,她曾好几次抛下身体灵魂出窍,不过已经好久没这样……是因为帝都里还残留着过去曾为魔女之岛时的空气吗?
还是深沉的绝望所致呢?
浪涛声时远时近。窗外月光在浪潮间反射粼粼波光。
令人心碎的道歉言犹在耳。对不起,大叔父…
米尔杰利思才什么都办不到,什么也说不出口。儘管在帝都待了四年,却始终毫无作为,让停战协议届期。老友兼军务卿的皇弟凯伊恐怕会藉口战力不足,满不在乎地将米蕾蒂亚列在军队名册上,然后这么说——
魔女乃皇子的盾,必须保护皇帝,代其出征,至死方休……
米尔杰利思心中压抑了几十年的箱盖突然扭曲。
他紧握着米蕾蒂亚的手,咽下冰冷而黑暗的情感。
在宛如地狱的葛兰瑟力亚战争中,大人们只从瓦砾与死尸堆中挖出短短五年的休息,送给年仅十三岁的米蕾蒂亚。
米尔杰利思鬆开米蕾蒂亚的手站起身。
当他把椅子放回看得见海的窗边,準备离开寝室时,背后传来「不要走」的呢喃。米尔杰利思假装没听清楚。然而他转身折返,再度抚摸她的银髮说「四天后我会再回来」。
留下她而踏出房门时,米尔杰利思流露落寞的表情。
¥¥¥
窗外射进一道曙光。米蕾蒂亚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
今天映入眼帘的同样是陌生的天花板,令人一大早就忍不住叹气。来到帝都后,总觉得每天都在不同床上醒来,不然就是在地下迷宫的某个地方。
浪涛声静静地在房内迴响。
后脑勺的伤口隐隐作痛。头好重,眼睛也有些肿,宛若狠狠哭过一场。印象中自己做了很多梦,却想不太起来。
(我好像循着钟声和某人的歌声到处打转……结果迷路了……)
羊铃在心底发出叮钤的清脆声响……米蕾蒂亚放弃回想。
另一方面,现实世界的记忆逐渐复甦。
延长停战期限被否决、耶赛鲁巴特死了。之后自己在书房里填写结婚证书。和皇子道别分手后……自己似乎就这样听着吊钟,坐在椅子上睡着。
「……?」
…明明原本是在椅子上睡着,为什么在床上醒来呢?
感觉自己好像把什么事情忘得一乾二凈,可是头跟眼睛都好痛,无法正常思考。
米蕾蒂亚躺在枕上将头侧向旁边。
在她醒来之前,男孩一直守在身边,今天窗边的椅子却空蕩蕩的,寒冷的房间里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
米蕾蒂亚闭上眼睛……她已经习惯独处,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从床上起身,轻轻揉捏自己的胳膊。下意识地从胸口内袋里取出一张纸,将它折成一只纸羊。因为只有一只太孤单,于是又拿起压在床边桌杯子底下的便条纸,折出第二只羊,接着下了床。
一踏上绒毯站直身体,包满绷带及敷巾的手脚顿时发出抗议。儘管当初服用了大量药物,但好不容易得以出席宰相会议,如今似乎尝到恶果了。而且明明昨晚在书房看见了葯笺,她却因为过于疲累,完全不当一回事就睡了。
米蕾蒂亚用床边脸盆内的水洗脸,把布浸湿擦拭手脚,顺便检查伤势与身体状况。治疗处理完美得无可挑剔,大概是出于医生之手。彷佛修补珍贵的人偶般,连小伤都仔细地包上绷带。
(现在……差不多是清晨五点半吧……)
米蕾蒂亚找到水壶,喝了几口常温的水。
剎那间,心中涌现皇帝尤狄亚斯冰冷空洞的蓝眼与声音。
——不延长停战期限……
想到宰相会议时喝的宛若泥浆的水,米蕾蒂亚顿失喝水的慾望。
前天在地下水道中四处徘徊,昨天决定要开战。待办清单中到底还剩下什么事情该做……
心底深处浮现假面皇子的身影。他朝自己伸出手,眼神是那么地真挚。
叩的一声……米蕾蒂亚把杯子放回床头柜。打起精神换好衣服,去书房想想今天的事情吧,还有关于那位年仅十二岁、正在帝都等待着米蕾蒂亚的皇子殿下。
晨光中重新端详自己,米蕾蒂亚这才发现自己穿着洋装般的丝绸睡衣,脸色难看得彷佛去参加丧礼。虽然昨晚试图对亚立尔皇子摆出年长监护人的威严,但这身绵软轻薄的布料显然让一切都白费了。
米蕾蒂亚赤脚在室内走来走去,寻找像样的衣服。即便打开貌似衣橱的门后,找到昨天的衣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除此之外还有自己本应留在魔女宅邸里的所有行李,令她惊讶得瞪大眼睛……总不可能是自行飞过来的吧。
儘管觉得奇怪,米蕾蒂亚姑且先着装整顿好,随即前往隔壁的书房。
墙上挂着带有美丽插图的月曆。帝国曆的十二个月描述着太阳王与月妃从邂逅到别离的故事,情节随月份更迭进展推移。书房里的图历也一样,画着王与王妃分别后再度重逢,并结为连理共度丰收之秋的图画。
(今天是……九月三十日……)
书房内空无一人,跟亚立尔皇子签署结婚证书的桌边摆着一只藤篮。
昨晚的记忆依然有些模糊,感觉分不清真实与虚幻,不确定哪些是昨天发生过的事情。
在椅子上坐好后,米蕾蒂亚先抓过整叠的文件与便笺。由于昨晚只是稍微看过,这回她认真地仔细浏览。医生的便笺,以及赛希尔宰相将于上午九点来访的通知等等,这些都还有印象,不过继续往下翻时,居然出现了亚立尔皇子的行程表。米蕾蒂亚挺直背脊。看完这张行程表就能去见他了。
——然而看着看着,米蕾蒂亚一颗心也随之往下沉。
每天的栏位都密密麻麻,今天下午安排了『优雅的走路方式』、『汤匙掉落时该如何拾取』这类愚蠢的课程.傍晚则是『向佛罗连斯猊下问安』。不晓得是不是为了应对傍晚行程,上午还塞了『如何讨猊下欢心』、『如何谈论猊下喜欢的服装』。天啊,莫非他这五年来一直参加这种『猊下课程』吗?
如果每天都这么做,脑袋肯定会彻底傻掉的。不,会不会当初就是这么打算的呢?虽然他十分聪明伶俐,但看到这种有如『培养废人的方法』的行程,内心仍隐约感到不安。
米蕾蒂亚往下翻,看到赛希尔注记的字迹。
(……『此外,亚立尔皇子不得在任何人面前露脸』……)
…好像完全没遵守嘛。米蕾蒂亚忍不住笑了出来。那名少年确实给人这种感觉。只要有理由就会採取行动,也不听从别人的命令。
文件里头还有一张重要行程表。虽然昨晚已经看过,但米蕾蒂亚又重新细读。
(十二月冬至,亚立尔皇子与拉姆札皇子两人将于诸侯面前公开亮相……)
这是非正式的但书。日期跟昨晚标注在结婚证书上相同。看来那个亮相仪式刚好会在亚立尔皇子十三岁的生日举行。
儘管非正式公开亮相听起来满奇怪,但两位下任皇帝候选人不可能从未公开露面就直接遴选皇帝,那场合似乎是为了消弭这方面实际存在的不满与质疑。不过自从昨天继承权获得认可以来,已经有好几位诸侯私下探询,请求面见亚立尔皇子。亚立尔皇子本人却对此毫无回应,目前依然没有任何会面计画。
此外,不管看了多少次,文件里都不曾提及亚立尔皇子的起居室位置。米蕾蒂亚只手托腮,思索着该回魔女宅邸还是留在城里——
这时,大桌边缘有什么东西动了。米蕾蒂亚吓了一跳。
移动视线望去,只见某种物体掉落在盖住桌边藤篮的白布上,是只小蝙蝠。它原本好像倒挂在藤篮的提把上睡觉,一时睡昏头才掉下来……虽然自己始终没发现悬空的蝙蝠,但小蝙蝠也半斤八两。不仅没有身为蝙蝠应当具备的危机意识,还像团大福饼似地直接掉下来,把白布当成被窝睡得香甜。米蕾蒂亚伸手拾起蝙蝠。小蝙蝠在米蕾蒂亚手中缩成一团翻了个身。这也太懒散了吧……
(……看起来好像是大叔父的小蝙蝠……)
这是谁也不知道的秘密,其实大叔父米尔杰利思偶尔会透过蝙蝠跟她说话。好比米蕾蒂亚一个人过生日时。米蕾蒂亚抱着期待端正坐姿,态度认真得宛如等待预言,小蝙蝠却躺着不动,戳它也都不说话。如果真的开口说话,米蕾蒂亚原本打算鼓起仅有的一点点勇气,询问大叔父何时归来。看来这只是只普通的小蝙蝠。米蕾蒂亚放下掌心的小蝙蝠。
她掀开白布,看看藤篮内是否会有线索,里头却只有一个大黑麦麵包跟一瓶牛奶。黑麦麵包稳稳地佔据了篮子一半的空间,结实得像是用钝器敲打也不会凹陷,牛奶瓶则是缩在角落。米蕾蒂亚取出黑麦麵包及牛奶瓶,试着把藤篮倒过来,不过双重底盘下方并没有掉出金币或信件……看来这纯粹只是早餐。巨大的黑麦麵包与牛奶。米蕾蒂亚对菜色没什么不满。
小蝙蝠迷迷糊糊地在桌上走来走去。米蕾蒂亚发现小蝙蝠脚上绑着纸卷,慌张地又把它抓回来。打开纸条一看,上头是米尔杰利思的字迹。难道是不在的大叔父回来了吗?想到这里,米蕾蒂亚连忙读起纸条。
《我跟赛希尔说好了。你先去接雷纳多,等见过赛希尔就立刻出城。雷纳多住在附近的山中牢房里。》
晨雀在窗边啾啼。文章内容实在是太过简洁,反倒让人摸不着头绪……这段文字是什么啊……满怀期待的心情顿时破灭。
无论看了多少次,「出城」二字仍旧令人耿耿于怀。总觉得也不是叫自己回魔女宅邸去的意思。只字不提魔女家的亚立尔皇子这点,尤其让人感到困惑。
(上午九点预计会见赛希尔宰相……)
赛希尔宰相跟大叔父之间恐怕已经谈妥了什么吧。脑中瞬间浮现大叔父置身宛如蜂巢般坑坑洞洞的宰相办公室,扭头说着「我不打算让米亚跟那位帝国皇子在一起」的景象及声音。那应该是梦才对啊……
「……」
总之,这张纸条是米尔杰利思的『命令』。平常米蕾蒂亚总会乖乖听话,今天却坐在昨晚与皇子签署结婚证书的桌子旁,目不转睛地盯着没有任何赘言——甚至是亚立尔皇子的名字——的纸条。
过了一会儿,米蕾蒂亚抓着纸条从椅子上起身。
她把黑麦麵包及牛奶放回藤篮中,将缓慢移动的小蝙蝠塞进去。
正準备寻找靴子时,这才发现它靠在床边。米蕾蒂亚也想像它一样躺着不动。虽然靴子是会议前準备好的新品,但米蕾蒂亚穿着它的这几天却变得骯脏不已。她拉着靴子,把包满绷带的双脚硬套进去。
一把揪起半梦半醒间折好的两只纸羊后——米蕾蒂亚的目光停留在第二只羊的肚子上,是雷纳多的字迹。她冷酷地拆开纸羊,还原成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