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贝卡斯西将少年们集中到操场上,对他们宣布道:
「今天,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们。」,话刚说完,十余名尤达士兵牵推着一块带着轮子的檯子进入场内。台上载着一个巨大的铁笼,笼上盖着一层厚布,让人看不清其中到底为何物。
「我听说,古伦贝鲁多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平常的训练已经满足不了他了。所以,我特地找到港口的商人,买了一头来自遥远库夏的珍奇异兽。古伦贝鲁多,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尤达士兵将布一把掀开。原来,关在笼子里的竟是一头巨大兇猛的肉食野兽。
「看着是不是很像狮子?库夏人叫它为老虎。听说,它从小就是吃人肉长大的。」
阿贝卡斯西所言不假。这头巨大的野兽怒气沖沖,用布满血丝的瞳孔瞪着笼子外的人类。其体长三米有余,重约莫半吨,壮硕之甚堪比一头巨熊。张开血口,便有唾液从牙隙间缓缓流淌下来。
「古伦贝鲁多,我现在就想让你和它来一场决斗。你们都是俘虏,所以我不会给你们半点武器,包括弓箭。不过,要你和这样的庞然大物战斗,倒也有点强人所难了。所以,我开个特列,允许你招几个帮手。如果有人想和古伦贝鲁多一起杀虎,就赶快报上名来。」
帮手?报名?这几个词在少年中引起阵阵骚动。既无刀枪也无弓箭,难道要光靠木剑棍棒同那怪物搏斗吗?果真如此,纵有再多人上去,也不过白白送死。
「算我一个!」举手的是希格尔,这引得旁人皆为惊讶。
「没事的。」希格尔微笑道,「我从你的身上看到了希望。」
爱德华一看,不情愿地咂咂嘴:「没办法。」也接着举手说道:
「也算我一个,请让我也做古伦贝鲁多的帮手。」
「爱德华……」
爱德华苦笑道:「要是你们两个都死了,我一个人独活也没意思。」。监狱内残酷的生活,已经从这群孩子身上夺取了他们这个年纪的神情语态。「该不会你们真以为,没有我你们能赢那头怪物?」
「对不起。」
「现在还用不到你道歉,古伦贝鲁多,你觉得我们有胜算吗?」
这时,古伦贝鲁多突然想起当日林中少女的话:
「红莲业火焚千骑,玉鳞刃甲御万敌。」
爱德华一听,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注意。他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地对阿贝卡斯西说道:
「阿贝卡斯西大人!」
「怎么?
「请您允许来自霍尔沃森家族的爱德华,同来自约翰森家族的希格尔一起,助来自阿尔奎斯特家族的古伦贝鲁多一道,战胜凶虎。 不过,我只想提一个要求。」
「说来听听。」
「我们要筹划一些计策,才能战胜老虎。因此,我希望将决斗推迟至夜间进行。」
「哦?」
阿贝卡斯西略作沉思,随即假情假意地说道:
「可以,那就把将你们同老虎的决斗,推迟到日落后进行吧。」
「感激不尽!」
古伦贝鲁多小声地问爱德华:
「你有什么妙计吗?
古伦贝鲁多原以为,同这般怪物搏斗,纵是有何妙计良策,也于事无补。谁知爱德华却满脸自信地说道:
「交给我,我正好擅长这块。」
待至夜间,操场被装扮成了一座格斗场。在环壁上摆着一座座篝火,将操场中央照的犹如白昼。篝火架内堆满了饱含松脂的松木块,熊熊燃烧,扬起阵阵黑烟。从临时架设的观众席上,居高俯瞰,可将格斗场尽收眼底。阿贝卡斯西和他的副手,卫兵一起,在观战席上喝酒高乐,只等决斗开场。其余的少年也被特许观战,他们拥挤在连接操场与监狱的过道内,透过铁格子,窥视格斗场上的一举一动。
这时,古伦贝鲁多,希格尔以及爱德华三人被卫兵驱赶进了场中。一把门闩锁住了他们唯一的后路,老虎的铁笼离他们近在咫尺,可三人手中却只有训练用的木剑。
「就凭那几把木剑,你们应该没有半点胜算。」阿贝卡斯西从高处说道,「所以,我也为你们準备了把能杀那老虎的武器。!」
副官看着那武器笑道:「将军他也真是的。」
如阿贝卡斯西所言,在笼子的一旁横放着一柄巨大的战锤,锤柄长约一米三,鎚头由一整块铁矿敲打而成。一端平坦,另一端被打磨成四棱形状。这柄巨锤就连成人也难挥动,教这群孩子如何使得了?
阿贝卡斯西的意图不言自明,他就想看看古伦贝鲁多守着这柄重兵,却又无可奈何,绝望之至的表情,如果让古伦贝鲁多赤手空拳上阵,未免无趣。在陷入绝望之刻,一点点虚假的希望都会让人振作挣扎。阿贝卡斯西就等着看古伦贝鲁多陷入这种时刻。观察外表,看不出这柄战锤出自何人之手,这是尤达军从碰巧经过的一座旧神殿内抢掠来的饰物,只是举起都颇显费力,哪还能还挥舞作战?想来,这也许只是一件供奉给神的美术工艺品罢了。
爱德华两膝作软,希格尔双腿发颤。却只有那古伦贝鲁多,显得泰然自若。
爱德华不解地问道:「你就不怕吗?」
「哼!我不觉我们会输。我们不已经有计画了嘛。」
「是啊……」
「即使输了。」古伦贝鲁多继续说道,「就是被那老虎一口咬死,也比死在阿贝卡斯西他们手里好过万倍。」
爱德华与希格尔面面相对,忍不住笑了出来。希格尔也说道:
「被老虎吃掉反而更好……说的没错。」
不觉之际,两人也不再胆怯发颤。爱德华在两人耳边道:「趁现在……」,简略地将自己的计策告与俩人。
「开始!」
阿贝卡斯西一声令下,一名尤达弩手扣动手中的十字弓,离弦之箭击碎了铁笼的锁,响起一声金属碰撞的声响。那老虎觉察门锁已开,低吼着缓缓步出铁笼。
「希格尔!古伦贝鲁多!」
爱德华呼出两人名字,发出行动的暗号。古伦贝鲁多迅速奔至环墙的边缘,希格尔纵身一跃,跳到了他的双肩上,再以之为跳板,将手伸向摆放在环壁上的篝火架。用手指勾到了篝火架脚,将架子与其中燃烧正旺的木柴一併拨落场内。阿贝卡斯西惊得大睁双眼,恍然大悟,原来爱德华要将决斗推迟至夜间,竟有这番用意。爱德华当初就已经明白,如想取胜,非藉助篝火架中的木柴不可。
篝火架中的木柴只有顶端部分在燃烧,可直接拾取持拿。但热量却自上而下,将整根木柴烤得滚烫。希格尔与爱德华纷纷扯下身上的麻衣破布,缠绕于手臂,以作防护。没了衣物,希格尔白皙的皮肤与胸乳猛然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惹得一旁的尤达士兵猥亵淫笑。但那三人以被逼入生死绝境,已然对其充耳不闻。
三人中,只有古伦贝鲁多未捡起木柴,而是操起了篝火架以为武器。这铁架长短适中,顶端开叉分裂,锋利尖锐,比起木剑来更具威力。正所谓:
红莲业火焚千骑,玉鳞刃甲御万敌
其余少年拥挤在过道内,大声地为他们吶喊助威道:
「加油!」
「必胜!」
「我们也会像英雄一样,迎接死亡!」
「古伦贝鲁多!爱德华!希格尔!给他们好好瞧瞧!」
爱德华说道:「我的计画都用完了。」
古伦贝鲁多会心一笑,同伴们的吶喊令他心胸舒畅。他说道:
「可以了,这就足够了!」
老虎身形庞大,让人难以把握距离远近。且老虎扑食,迅猛迅捷。前一刻还在悠哉迟缓地打量猎物,后一秒就已近在咫尺。有如老虎在一瞬间突然变大。
爱德华与希格尔各手持火炬,牵制老虎的行动。说到底,老虎也具有惧怕火焰的动物本能。趁那老虎惧于火光,动作渐渐缓慢迟钝,古伦贝鲁多将烧得通红的铁甲猛地刺向老虎,随着「嘶」的一声,散发出一股皮毛被烧的焦臭味。古伦贝鲁多本想借这一击,叫那老虎无心再战。如果是寻常野兽倒还罢了,谁知眼前这老虎却反不寻常,倒变得愈加暴怒狂躁。
遭遇野兽袭击时,农民们会依靠一些手段惊吓野兽,令其知难而退。可一旦野兽尝过了人味,通晓了人类的手段,就不再惧怕畏惧,变得更加难以对付。
老虎见古伦贝鲁多未持火把,便猛地朝他扑去。老虎迅猛敏捷,力量更是胜过雄狮。那畜生抬起前爪,想将那古伦贝鲁多撕得粉碎。老虎的双足力大无比,威力骇人。且那利爪缝隙间不知暗藏多少污秽杂菌,比起那寻常刀刃来,更是叫人后怕。
古伦贝鲁多举起篝火架,招架住老虎那前爪。只这一下,就震得铁架弯曲变形,也让古伦贝鲁多站立不住,一屁股摔倒在地。老虎见古伦贝鲁多以倒地,沖着他的脖颈咬去,想一口给古伦贝鲁多致命一击。
「M的」
爱德华见形势不妙,持着火把冲到古伦贝鲁多身前。可那老虎去得势猛,凭这小小火把如何阻拦得住?老虎的利爪一把抓在爱德华脸上,只听「呼啊!」一声,爱德华血涌如泉,倒地不起。左眼边的皮肉尽皆离骨,但依旧紧握火炬。他伏在地上,一边大喊,一边挥舞火炬,令那老虎不敢靠近。
「爱德华!」
「古伦贝鲁多,你快想想办法啊!我快撑不住了!」,可古伦贝鲁多茫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将手中断裂余下的铁棒扎向老虎。铁棒的裂面尖锐不平,多少能对老虎有所伤害。可铁棒虽刺中老虎,却不堪驱使,扭折弯曲,未伤及筋骨要害,且再难施用上力气。老虎皮糙肉厚,可这铁棒却脆软不堪。老虎抬起前足,将古伦贝鲁多拍飞滚落至数米开外,胸脯至腹腰被撕得皮肉绽裂,血肉模糊。如是他人,恐早已一命呜呼。
希格尔喊道:「古伦贝鲁多!」,一边挣扎起身,站到爱德华的对面,那老虎被两人包夹其间,进退不得。但为了得食人肉,只得慢慢伺机,寻觅破绽。
「哇哦!」阿贝卡斯西在观战席上放声呼喊。古伦贝鲁多无计可施,终于向着那柄重大百千克的战锤迈去。他抓住锤柄,运施气力。这番情景,砍得全场的尤达士兵纷纷大笑戏谑道:
「你在做梦吗!」
「你真以为你举得动啊?」
「老实点,被老虎吃了算了吧!」
「呣!」
古伦贝鲁多充耳不闻,只一心集中在战锤之上。心中默想:
「小菜一碟,我可是龙,我当然举得动。」
「呣呣呣呣!」古伦贝鲁多竭尽全力,身上的血管根根肿胀,濒临爆裂。借那厚重的枷锁锻鍊出来的肌肉,此时纷纷跃动嘶吼:「我是龙!」
希格尔疾呼道:「古伦贝鲁多!」
爱德华也撕心裂肺地吼道:「给我上啊!给我上!」
随着古伦贝鲁多的身体一阵剧烈摇晃,战锤竟然鬆动了!这看得阿贝卡斯西目瞪口呆。
「我是……龙!」
古伦贝鲁多神力无比,将那鎚头高高抡过头顶,再利用其自重,施加力气,调整下落的方向。鎚头如流星般砸向虎头。那老虎被爱德华与希格尔的火把勾住了神,避之不得。只听轰隆一声,那虎头被鎚头砸得头骨碎裂,脑浆四溅。连那眼珠都被砸得飞远。0惊得尤达士兵与阿贝卡斯西说不出话来。
「喝!」
古伦贝鲁多举起铁鎚,又是一击,将那虎身也砸成了肉酱。
爱德华的半边脸已成血河,却也奋力喊道:「赢了!」
希格尔面露微笑,注视着浑身血迹的古伦贝鲁多。
「你们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好伤老师的心吶!」说完,阿贝卡斯西向尤达士兵施令道:「给我放箭!」那些站在环壁上的士兵开始拉弓上弦,见这情景,古伦贝鲁多三人躲到了操场一角。
古伦贝鲁多问道:「你还有计没有?」
爱德华叹道:「无计可施了啊。」
希格尔说道:「死得痛快乾脆点!」
一瞬间,离弦之箭飞来。
听得阿贝卡斯西怪叫一声,射箭的尤达士兵反倒中箭身亡。阿贝卡斯西用自己的护身小刀挡下了射向他的利箭,但一旁副手已被弓箭刺穿喉咙。副手手捂咽喉,痛苦地死去了。
「尤达鬼子!纳命来!」,一群全副武装的格兰特士兵吶喊着冲进了操场内,指挥这支部队的,正是基尔斯顿将军。
古伦贝鲁多事后才得知,基尔斯顿早就听闻尤达人以尤斯达为据点,对少年进行洗脑改造。他屡次进谏,希望大公允许其出兵援救,但却屡遭拒绝。无奈何只得按兵不动。原来,这格兰特大公向来鄙夷国民,断不肯派出宝贵的兵力施与救援。但耐不得基尔斯顿三番五次的进谏,才勉强同意此次的出兵。
阿贝卡斯西一看形势不妙,遂弃绝尤斯达要塞,逃之夭夭。基尔斯顿沿其足迹追捕,不料阿贝卡斯西脚底生风,早已窜逃入尤达军佔据的军港要塞中去。基尔斯顿解放了余下的青年,但有不少人已经被洗脑腐化,随着阿贝卡斯西一併逃遁。屈服于威逼利诱实乃众人之根性。
「得救了!」爱德华抱紧希格尔说道:「得救了,我们得救了!」谁知希格尔却对古伦贝鲁多的身体担心挂念。但比起希格尔,古伦贝鲁多更对那只被打死的老虎念念不忘。这只老虎兇猛异常,非区区什长可比。与那日一报杀母之仇不同,古伦贝鲁多只觉全身激昂亢奋,心内酣畅淋漓……古伦贝鲁多走近虎尸,突然感觉脚底如有异物,定睛细看,原来有东西掉落在老虎的血泊当中。
这是一件小巧精緻的蛋形石雕,其上眼鼻口舌一一俱全,令人作疑称怪。像是法师或是占卜师在作法时所用的妖物。
「这是什么玩意?」
「不知道,这东西一开始就掉在那儿。」
「大概是从老虎肚子里掉出来的吧。」
实情大概也八九不离实了。如此想来,这东西恐是这老虎在吃人时一併吞下去的。正当这时,不知谁说道:
「古伦贝鲁多,我看你就先收着吧,正好作个纪念。」
古伦贝鲁多日后才得知,人们将这东西称为「贝黑莱特」。
这些曾遭尤达人洗脑改造的青年,已各自还家。一些青年父母双亡,无处可归,就被送至贵族骑士家中,委託其看管照料。在基尔斯顿的迫切希望下,古伦贝鲁多被送到了他自己家里。大公国内已有一股流言蜚语,说这阿尔奎斯特家的后人有朝一日,定将成为一代豪杰。阿贝卡斯西时任火龙巢穴主将,他便将古伦贝鲁多也一併携入城堡主楼内。
「承蒙基尔斯顿将军厚爱。」
「说那里话,反倒是老夫要谢你一谢。」基尔斯顿是格兰特数一数二的大将,但自打见面,其对古伦贝鲁多尽显仁慈和蔼,眼神中透露出慈父般的深情。他说道:「老夫没有儿子,单只有女儿孙女,可怜我那女婿也罹病早逝。让你住在这里,确有些难为你了。」
「您多虑了。」
基尔斯顿眯起双眼,回忆说道:「我同你父母也算老相识了。当年你们阿尔奎斯特家还在司管城务。你母亲虽是女子,一把剑却使得舞舞生风。且不屑与擅工心计之徒为伍作威,反倒和一群武夫粗人意气相投,叫人啧啧称奇,真如那神话里的女武神一般。」
「蒙您过奖了。」
就在几日前,他还过着非人的生活,现在却已习惯在坚实的床板上安然入睡。现在,又被这位功勛卓越的大将视作贵客。这天翻地覆的变化,叫古伦贝鲁多一时难以适应。
基尔斯顿如看穿一切说道:「世界不一样了呀!」听得古伦贝鲁多耳根稍赤,不敢抬头。
基尔斯顿大笑一声,拍拍古伦贝鲁多的背说道:
「看开点!你这辈子还长着呢!」
好容易有了一间自己的屋子,方才安定下来。可到翌日,古伦贝鲁多便出了火龙巢穴,只说了一句「我横竖就回来。」,朝着母亲死去的村庄,往村子旁的那片森林行去。他期望能再见那位自称贝妮蒂克的少女。他隐隐觉得,全仰仗她当日之语,自己才能安然归来。他苦苦寻觅,可那少女同那森林,一概消失得无影无蹤。古伦贝鲁多暗暗低喃:「恐怕那的确是个梦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