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家都要有心理準备。」葛色拉姆回头瞪了一下隐身在灌木丛中的部下。
连副队长杰斯在内七个人,全都紧张地点点头……其中有几个人还露出恐惧的神情。
也有数名士卒显得格外不安,眼睛盯着覆盖着一层薄雪的地面,不敢抬头。
脸上明显写着「我不想去」!
葛色拉姆也无意责怪他们。
他们是从王都派来的警备队,训练与待遇远不及骑士。这几个原本是在乡镇和村落担任守卫的志愿兵,并非职业军人。
因此,对这次必须冒着生命危险去完成的任务,觉得踌躇不前。他们畏惧的程度不亚于一般老百姓,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住在附近乡镇或村落的善良老百姓。
……可是,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原本是以打战为职业的骑士,习惯了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宾士。当然也不能说毋为自己是战士不是老百姓,才能存活至今。
葛色拉姆整理脑中杂乱的思绪后,为了激励部下坚定地点头,并且儘可能以平稳的声音说:「赶快把任务完成,早点回去休息。」
说完,他就缓缓从树丛走出。
* * * *
战斗开始!
格尔特兄弟俩是落魄的冒险家,上个月他们收拢了一群地痞流氓开始为非作歹。
以前只要是佣兵到处都找得到工作,但最近大陆北部这一带完全没有战役,除了打战之外一无是处的他们,马上陷入无饭可吃的困境。
这种人自古有两条生存之道。
一条是加入像葛色拉姆那样的警备队,另一条路就是从事犯罪的勾当。
他们选择了可快速赚快钱之路,开始蹂躏起附近的村落或乡镇。
很不幸的是,这一带有很多类似格尔特兄弟的混混,不久他们的人数愈来愈多,给地方带来莫大的威胁。
麻烦的是,他们还算有自知之明,没有过度嚣张到必须由中央派遗骑士团来围剿的地步。
倒霉的是葛色拉姆他们这些警备队,因为上级会说他们怠忽职守,才会让盗贼猖獗起来,而村民则催促他们想办法消灭盗贼。
那些说二道四的人完全无视于警备队的现有状况,至不考虑警备队和盗贼作战的胆量。
最重要的是,警备队自己都没有与盗贼作战的胆量。
「啊,算了吧!」葛色拉姆暗自叹息。
总之,正当葛色拉姆无所事事,感到百无聊赖的时候,机会却悄悄上门。
他接获一个情报:大多数的盗贼到远方的乡镇搜括财物,巢中余贼不多。
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留守,但现在正是削弱他们战力的绝佳机会。
* * * *
葛色拉姆踏着残雪,蹑手蹑脚地走近贼窟,部下们则畏畏缩缩地紧跟在后。
盗贼的巢穴是搭建于森林中的一座宅院,屋子外面并没有设置任何岗哨,四周一片寂静。
所有窗户都垂挂着窗帘,完全看不到内部的情况。
不过,大门却是半掩着。
突出于外的门廊上,只摆了一组简陋的桌椅,而宅院的屋顶则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积雪。
烟囱冒出袅袅的炊烟。
可是,完全看不到人影。
离门口数步之遥的地方,葛色拉姆突然顿住了脚步。
「……怎么啦?队长。」杰斯副队长表情僵硬地问道。
「感觉好熟悉噢!」
「咦?」
「一股腾腾的杀气。」
葛色拉姆拍了部下的肩膀,杰斯使劲地抿起双唇。
没错,这种感觉太熟悉了,葛色拉姆惆怅地想着。
直到现在才察觉到杀气,看来我的第六感已经相当迟钝了,从骑士的职务退下来两年……是不是已经脱离战场太久了。
「可能有埋伏,我们的突击失败了,你们退到原地等我,我先去瞧瞧!」葛色拉姆命令道。
杰斯的表情变得複杂起来——刚开始是身负使命感,接着是迟疑不决,再来就是感内疚。
葛色拉姆暗忖:『我太清楚杰斯心中在想什?杰斯今年二十五岁,足足小了自己二十多岁。他毕竟太年轻了!』
此时,葛色拉姆觉得必须保住杰斯的面子,就小声下令道:「这是命令,当然也是作战行动。我也不想死……照我的吩咐去做。」
「……遵命!如果队长要我们这么做的话……」
杰斯比较强些,还会想掩饰自己的表情,其余六名部下显然都鬆了一口气,匆忙地离开。
当这种部下的队长实在吃不消,但如果自己的部下战死,那就更吃不消了!
葛色拉姆轻轻握住剑柄,独自一人往大门走去。
虽然他不想发出脚步声,那脚步声让葛色拉姆听起来觉得宛如钟鸣一般震撼。
他推开半掩的门扉,化被动为主动,先让身体滑了进去。如果有埋伏的话,对方必然严阵以待,想躲也躲不了。
儘管如此,葛色拉姆改不掉自己已经养成的谨慎习惯,他注意周围的动静,一步步往前进。
跨过门槛后是大厅,左右两面墙旁各有一道通往二楼的楼梯,正面有一扇奇大无比的门。
门内确实有人,可是方才让葛色拉姆感觉有如解电一般的腾腾杀气,已然消失得无影无纵。
他只感觉到里面有人……而且只有一个人。
是其他盗贼屏住气息呢?还是盗贼本来就不在里面?
可是,葛色拉姆不认为这些二流的佣兵有那种能耐可以屏住气息,不让自己怠觉到。这样看来,门内多半只有一个人。
葛色拉姆觉得有些不痛快。
方才察觉到的杀气完全消失,对方宛如故意释放杀气,来取代大声向葛色拉姆的挑衅。
葛色拉姆觉得很疑惑,以那种方式来警告我们警备队,对方能获得什么好处?
他对自己斥责道:「葛色拉姆!反正非去弄清楚不可,你就做好心理準备吧!」
说着,就一脚顶住大门的门板。
至少,他感觉到里面有一个人……如果自己往年的第六感没有减弱的话。
对方只有一个人,那有什么好怕呢!
自己以前,不,现在也是靠着剑术为生。失业的佣兵怎么会是我的对手呢?
葛色拉姆深深地吸一口气,彷佛要甩掉迟疑不决的心绪一般,狠狠将门踹开。
里面是一间相当宽敞的房间。
有几根大柱子支撑着天花板,到处都摆着餐桌,简直就像餐厅一般。不过,住在这里的那帮人似乎把这里当作酒馆来使用。
葛色拉姆凝视着躺在地上的几具尸体,相当冷静地想着:「人碰见出乎预料的景象,心神似乎更能镇定下来。」
除了尸体之外,他还看到散落满地的酒瓶。盗贼一个不剩地躺在地皮上,应该是全部断气了。
也不知是谁下的毒手?只知兇手手法干浄利落,刀刀命中要害。
葛色拉姆不由得全身颤抖,对久经战场的他来讲,委实不合身分。当他好不容易才抑制住恐惧的心情后,微微向上一望,看到正面的柜檯前,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站着一名年约十五岁的少年。
黑色的头髮、黑色的眼珠、身穿黑色的衬衫和长裤,全身黑色的装扮令人联想到死神。
不,对躺在地板上的尸体来讲,这名少年确实是不折不扣的死神。
虽然如此……如果他手上没有提着剑,而且如果他的剑上没有沾满血,身上的衬衫也没被血溅的话,葛色拉姆会认为这名少年是被格尔兄弟抓来的。因为那少年的眼眸太过清澈,实在很难想像他会屠杀那么多人。
他不像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在血腥味瀰漫的房间中,那少年一动不动地盯着葛色拉姆。
葛色拉姆回瞪一下,又打了个寒颤。这个少年的眼睛漂亮是漂亮,但眼神简直就像是盯着地狱一般,毫无一丝感情。过了一会儿,那少年少语气平和地说:「看来你的功夫胜过这群家伙很多。」
「我晓得……你的身手不凡,可以好好地跟你较量一下。」
「这么说来,这些人真的是你杀的罗?」
「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把我撂倒,否则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处。你不使尽全力,绝对打不倒我!」
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
葛色拉姆急得想知道方才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虽然对方大刺刺向自己挑战,但怎么看这个少年都不像个坏人。
就在他解除戒心的时候,那少年的细瘦身躯突然模糊起来。
「怎么搞的!」葛色拉姆惊叫一声。
真叫人难以置信!难道这名少年身形移动的速度那么快?
事到如今只好拔剑出鞘,摆出备战的姿势。
这是经过长期训练和经验的累积所形成的反射动作。
可是,在零点几秒的时间内对方已方近在眼前。
就在刚才,他还在房间的另一端呢!
这种震慑之气,不由得令葛色拉姆浑身发抖。
葛色拉姆觉得这位体格瘦弱的少年,发出的能量波动远远凌驾于在沙场上驰骋数十年的自己。
就在今天以前,葛色拉姆还认为他曾经与为数众多的强敌交过手,认识他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够否定这个事实。
这种想法实在是大错特错!
过去的敌人和眼前这个少年相比,简直像似木偶对上真人。
仅凭对方释放出来的震慑力,葛色拉姆就足以确信,对方是自己过去从未遇过的高手。
在恐惧的驱使下,他几乎是凭本能做出动作——将身前的小桌子踢了出去。
这魔做,无非是想将桌子当作盾牌以争取时间。
可是当桌子刚飞到半空中时,直逼而来的少年宛如经过计算一般,飞身掠过眼前另一张桌子。
而且,在半空中迅速身往天花皮一蹬,借着弹回之势向下一冲。
令人惊叹的判断力和反射神经。
葛色拉姆脸色一阵青阵白,拚命用剑挡住从半空中袭击而来的长剑。
一股劲风猛冲而来。
那是少年体重加速形成的冲力。
近乎奇蹟,葛色拉姆完全顶住这沉重的一击。
命运的女神对他微笑,那少年的剑禁不起冲击,铿锵一声硬生生地被折断。
少年的脸上微微露出一抺焦躁的神情,他恨手上的剑不能让他随心所欲使用,剑无法配合他高超的武艺。
就连葛色拉姆也不再迟疑了。
对于眼前这个敌人绝对不能手软,除非对方机运不佳,葛色拉姆万无倖存之理。
因此,在少年着地之同时,葛色拉姆立即趋上前去,拦腰挥出一剑。
剑势虽然劲急,却挥剑落空。
只见少年迅速扔掉断剑,毫不犹豫地将上半身一缩,凌空向后翻了一个筋斗,不仅动作姿势更是优美。
一个筋斗、两个筋斗、三个筋斗……等到他恢複站立姿势时,手上已经握着从尸身旁取来的一把剑。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没有浪费,似乎是经过一番精确的计算,有一种高雅之美。
简直就像是将「打斗」这种行为,锤鍊达于极限。
难道他事先己经拟订好战斗计画,什么时候做什么动作都经过事先的排练吗?这种想法虽然愚蠢,但葛色拉姆却真的这么想。
否则那少年不会毫不犹豫地做出这些动作。
这家伙不是人,葛色拉姆讚赏道。
可是,现在并不是佩服对方的时候。
那少年的身体又模糊起来了。
他拉出视觉残留的影象(虽然像难以置信,但他的身形灵动快绝,确实像似闪电一般),迅疾如风地来到葛色拉姆的面前。
剑花一闪,对方的剑尖已经佔满葛色拉姆整个视野。剑势之快,非葛色拉姆眼睛所能及。
葛色拉姆想奋力抵挡,整个人却往后飞出。在他撞倒椅子跌了一个狗吃屎之后,才知道自己被踹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