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6

京也下意识地选了一条路，带着沙也加往前走了十五分钟，终于走出了倒塌的废墟。两个人隔着崩落的石壁，将衣服脱下，摊在阳光下晒着。在房间里时，两人因为情势紧张的关係，完全顾不了其实全身都已经湿透了。

在衣服还没晒乾之前，两个人向对方述说相遇之前的遭遇。

沙也加的描述中最令京也关心的一点是，当魔道士在临死前痛不欲生时所说的一句奇怪的话。

「『即使死了我还是会再回来？』这样很讨厌，就像刚刚的妖怪一样，竟让他逃了，真是后患无穷。……果然不愧是魔道士，莫非他要化身为妖怪再度回来？」

「那么，我父亲的咒语还没有解除吗？」沙也加从石壁上露出一张担心的脸。上半身赤裸的京也听了很惊讶，这个少女对这方面的知识似乎非常的欠缺，他决定快将她送回去。

「是啊，真是遗憾啊。那个家伙的灵魂只要不消灭，法术就无法解除。不然你看看你自己，你还是没有影子啊。」

石壁的那一边传来沙也加悲惨的哭泣声。

「从旅馆出来后才发现，原来是魔道士所施的法术『影子掠夺法』。你被自己的影子控制，来到找住宿的旅馆。但是，为什么影子会知道我的所在地呢？」

「……」

这时，京也越过石壁偷偷地看对方，秋风吹来让沙也加感到些许的凉意，沙也加的脸颊似乎因害羞紧张而红了起来。魔道士莫非已经将她暗恋京也一事说出。

「……我不知道。而且为什么我会进去你的房间呢？」

石壁的两边，沉默了片刻，两人都在思考这个解不开的问题。京也在想失去了阿修罗之后应该如何对付魔道士，沙也加则是想着卧病在床的父亲。

「再怎么想好像也没有用。」不久后，京也穿上还有点湿的运动衫对沙也加说，「总之，我先送你回去好了。」

「什么？」沙也加有点不知所以然地走出石壁。身上只穿着一件胸罩，露出白皙的肩膀和遮掩不住的乳房，京也很惊慌的赶紧把头转到旁边。

如果是一般的少女，或许已经很难说出愿意让对方慢慢欣赏的话，但这个少女的反应似乎很难以一般的常理来看待。

「在这种骚动不安的街头，一个女孩子实在不安全。」

沙也加撒娇的声音，似乎带着一种为对方着想的意思，「我不是一个人，我和你在一起啊。」

「别开玩笑了。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呢。不但要救你父亲的命，还要想办法阻止这个不好的世界变得更糟。真是一些烦人的事，而且还有期限。把今天算进去的话，只剩三天了。乖孩子，好好听话。大哥我可是很忙的。

「就是因为如此，我才要帮你啊。」沙也加一副认真严肃的脸说。

京也心想这姑娘真是一个笨蛋。父亲是现代人心中的「圣者」，但女儿似乎很出世，对这个世俗不甚了解，身为一个女孩子却独自一人在夜里晃蕩，而且还不知天高地厚的来到这最纷乱的地方。

「我说实话，你跟着我实在是一个大麻烦。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刚才也好不容易才将妖魔的手下打败，可说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他们击退的。现在还是觉得很恐怖，头差点就被妖魔给吞了，手脚还在发抖呢，心脏简直几乎快要跳出来。」

这是真的。在踢倒妖鱼的瞬间，将针往水鬼的眼睛射去，实在需要集中全身的念力，所以现在的京也其实觉得很疲惫。

「但是，你不是很厉害的及时将妖鬼给打败了吗？」沙也加以鼓励的语气说着。

「并不是我打败了妖魔，而是我被妖魔给制住了。」

「不管怎么样，你还是让他受了重伤。赖上师眼中所说的，物理攻击完全对它起不了作用的妖魔，你竟然用一根针就让它生不如死。……如果是用更强力的武器，一定可以将它打倒的。你真是太厉害了。而且，虽然你很讨厌做这些事，但你还是默默地来到了新宿，表示上师没有看错人。」

「你懂些什么啊？」京也一副不满的样子说，又将脸转了过去。虽然如此，但他的嘴角露出微妙的得意笑容，被这么一讚美，让他高兴在心里。

「总之呢，我跟定你了。」

「你真是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女人。我不是说了吗？你跟着我只会增添我的麻烦。」

「那是因为你为了要救我。你只要把我当成空气就好，儘管自由的行动。我不会打扰你只暗暗地跟在你后面。好说我也有合气道三段，身上还带着这个雷射防身项链，不管是妖魔还是恶棍，我可以保护自己的。」

「嗯，这个嘛……」

「而且你花时间送我回去，只会浪费时间，我一定会反抗的。」

「反抗？」京也直瞪着沙也加。

「是的。因此拜託你，让我跟你一起。一想起父亲的情况，我实在无法独善其身，只是待在安全的地方等着。」沙也加的眼里闪烁着光芒。

日本长久以来不变的道理，英雄难过美人关。

京也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随便你吧。」

「哇呀，太高兴了。」沙也加高兴的从身后抱住京也的头子，京也从背后感觉到十七岁少女柔软的身躯，温热乳房的弹力，让他整个人热了起来，赶紧用手将沙也加推开，大声斥怒，「笨蛋！你搞错状况了吧。」

沙也加身上只穿着内衣和内裤。接触时，感觉起来比看起来还要丰腴肉感。

「唉啊，讨厌啦！」沙也加发出和普通女孩一样的反应，红着脸再次回到石壁的后面。

「你，你，你听好了。」京也吞吞吐吐的说着，「听好了，是你自己要跟着我的，所以我不许你因为自己是女生就撒娇。如果你说了什么愚蠢的话，或是无法吃苦，我就当场把你丢下喔。还有一点，如果我们刚好遇到正在寻找你的情报局的人，那么你就要乖乖的跟他们回去。知道了吗。」

沙也加微笑着点头，「是，我知道了，但是我已经留话要山科局长不用找我。万一我不小心有什么，在新宿引起话题的话，可能会被上面的人认为山科局长和情报局擅自行动，为了不被捲入是非，我想他们应该什么都不会做才是。」

「真的只有这样吗？」京也很怀疑的眼神看着沙也加。

「怎么了？」

「你还跟他们说了什么让他们被你洗脑了？」

「没有啊，只是……」沙也加一言不发，「嗯……如果他们都出来找我的话，山科局长就会被降职，情报局的预算也会被删减。」

京也张着嘴久久不能盲语。之后，京也看着沙也加一脸无邪的天使模样，果然的自言自语，「这家伙，倒是确实比我坚强许多。」

黑暗中充满着咒骂和痛苦的呻吟。这里是魔道士的巢穴。水鬼按着一只受伤的眼睛，在冰冷的地上打滚。从指缝间，可以看见细细的针尾露在外面。刺中眼球的针怎么样也拔不出来，因为这「念法针」凝聚了京也的念力，不但刺进了妖魔的眼睛，更刺穿了眼球，所以怎么也拔不出来。

「你这个愚蠢的家伙，你不但没有打倒那小鬼，连妖鱼也被打退，还负伤逃回来，原本的人质也被对方给救去。现在这痛苦的滋味就是给你的惩罚。」

黑暗的那方传出冷峻的笑声，是魔道士的声音，但是却和以前不同。周围充满一股妖鬼气息，痛得无法说出话的水鬼也吓了一跳四处张望。

「请原谅我吧，魔道士。我一定会弥补这次的错误。……好痛苦……不只眼睛，我全身都烧痛了起来……我，这个仇，十六夜京也，我一定不会忘记的，你给我记住。」

「是啊。一辈子不会忘记这次的教训吧。在他找到我们的大本营之前，你们一定要把他给我杀了。办得到吗？你可以发誓吗，水鬼？」

「我，我发誓。我以我水鬼在魔界的性命发誓。因，因此，请你帮我把这针拔出来。」

一阵沉默。然后传来像是嘲笑的声音。

「好吧。你到手术台来。」

水鬼摇晃地走到黑暗的深处。

手术还在进行中。那个刻满了奇怪咒语的手术装置，程式正无声地在一闪一灭的电脑银幕光下进行着。手术的成果正显示在手术台上。一个苍白髮光的人型灵魂里，类似特殊合金制的骨骼被镶崁在其中，各式各样的电子机器和零件忙碌工作着，连接着无数的电线和神经细胞，或是被一些半透明的管子固定在周围。

偶尔当灵魂的光变得稀薄时，电脑的发声机器就会发出低沉的声音，念着咒语让灵魂的光再度的复活起来。

这是魔界的手术，包括输血装置、强心剂等维持生命不可欠缺的装置，全被记忆在电脑的程式里，由那些奇怪的咒语来进行的魔界手术。

「过来。」

被充满自信的声音所引诱，水鬼走进手术台的一角。

与其说黑色的骨头透过皮肤呈现半透明状态，不如说被青白的灵魂控制的黑色手腕从手术台上伸了出来，像钢铁一样的手指抓住插任水鬼眼睛上的针，怪易的将它拔了出来。

水鬼发出害怕的惨叫声向后退了几步。这些妖魔之所以会服从魔道士的命令并不是因为魔道士的妖力凌驾他们之上，而是自古以来就有这样的传承，被召唤到这个世界的妖魔就是要服从召唤他们的人。但是，现在躺在眼前半死不活的魔道士，竟然还有这么厉害的功力，水鬼这才领悟到魔道士的妖力的确凌驾在自己之上。

啷噹一声，弯曲的针被丢到地上。

「火鬼在吗？」

「我在这里。」火球从黑暗中浮现。

「你和水鬼一起去将那小子和那少女找出来。无法将他们打倒也没关係，在我手术尚未完成之前，千万不要让他们接近这里。」

换句话说，魔道土话里的意思是，如果手术完成的话，他们要什么时候来袭都没有关係。

「知道了。现在我就再来利用那少女的影子。」

平常完全没有喜怒哀乐的火鬼的声音，此时却带着震怒。无法将他们打倒也没关係，魔道士的这句话激怒了他，因为这表示魔道士觉得火鬼和水鬼无法打败他。

「都是水鬼这没用的家伙，让他留在这里护卫你吧。」

被如此惨痛的侮辱，水鬼的嘴里传来愤怒的磨牙声。

「不行。虽然将那支包含那小子父亲念力的木刀给处置掉了，但是那小子本身也是一个恐怖的念法者。就算只是将他放着不管，他的念力也有可能不断的增加。为了杀死罗摩首席，将『那个』召唤到这个世间，加上今天，只剩三天了。我的手术大概也需要三天的时间。在这之间，绝对不能让那个家伙进到此地。所以我要你们两个一起去围堵他。当然，如果你们能将他消灭的话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最后一句话显然带着嘲笑轻蔑的意思。

火鬼因为生气膨胀的关係，将漆黑的空间都照热了。

「走吧，水鬼。别忘了那少女的影子。」

「嗯，我知道。」

二个妖魔出发后，黑暗中只剩下应该死去的男人自信的喃喃自语。

「魔界的力量越来越扩张了。或许根本不需要抢夺那把木刀。」

京也和沙也加现在正在商店街中心的广场。

依照旅馆店主所指示，走到商店街的计程车等候处，但却一直不见计程车的蹤影，不但如此，所有的店家都拉下了铁门，大街上一个人也看不到。刚才，和沙也加处在催眠状态来到这里的时候完全相反，那时还需要推开拥挤的人群才能前进。似乎有什么意外突发的大事件。

这种撤退的方法对新宿的居民来说，实在也太奇怪了。京也和沙也加二个人急忙的赶路，沙也加对之前来时的一切完全没有记忆。

「今天商店街是不是休息啊？」

「或许是吧。」沙也加一面看着京也交给她的地图一边说。

「穿过商店街往新大久保车站那边去吗？车站前应该有不少计程车聚集才是。」

二个人穿过商店街的瓦砾小山，约直径五十公尺左右的圆形广场，来到以前的新大久保车站前。

广场的外围被人群给围住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应该是户外露天舞会吧。」沙也加想起高中悠閑的日子说着。

「应该不是吧，你看大家都带着杀气。店家都关闭的原因应该就在这里。你在这里等一等。」

京也就这样留下沙也加走入了人群里。为了省掉麻烦，京也口中一边说着「对不起请借个路」，一边往前移动，广场的两侧像是黑道流氓帮派的两群人正互相对峙着。两边都有几乎十个人左右，手中还拿着旧式的雷射来福枪或是猎枪。为了挑衅对方，双方人马互相破口大骂着。

里面有五个很少开口的中年男子，全身散发着浓浓的杀气，吸引了京也的目光。

「似乎有一场骚动正要展开，一种决战前的紧张气氛。」

京也装作若无其事的向身边一个看起来像突变体的男人询问。

「是啊，没错，你是新来的吧。」

「果然是如此。」

「只要进入过商店街的人我都记得长像，因为我的眼睛可以过目不忘。」

男人指着额头，和其他旁边的两个人相比，他的瞳孔看来十分明亮地眨了一下。似乎正如他所言，有很优秀的视觉记忆能力。

「你还是不要随便到处乱晃的好，尤其是外地来的人，如果在此地閑晃，很容易被那些好惹事生非的家伙给找上。」

这个男子看起来很兇恶但其实还蛮善良的。他的裤子后口袋里插着一份报纸，是新宿的一份日报，上面刊登着新宿各地的活动和商店情报，连职业杀手都在上面刊登广告，完全看不出来是那个报社出版的。

「好像很有趣，告诉我事情的发展吧。那边的那群人，应该是黑道的吧？」

男子悄悄的点头，「右边那群体型巨大的女子团叫做『菲波波汤马斯集团』，左边那群由一位乾瘦的长脖子男子所领导，叫做『螳螂一族』。双方长久以来一直想佔有商店街的控制权，所以也对立很久了，今天突然决定要一决胜负的样子。」

「啊，看样子好像发生的很突然。」

「是啊。不知为什么，从中午左右，『菲波波汤马斯集团』的佳子，就是那个胖女人，因为自己的不良嗜好，一看见比自己年轻又美的女人就上前挑衅，没想到被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给轻易打败。而且，那个少女似乎有着可怕的超能力，将眼前的四五个手下在一瞬间给吞没到了地底下。正好听说最近『螳螂一族』在召集超能力者，所以佳子那群党羽无法再忍气吞声，认为那个少女应该就是『螳螂一族』派来先探路的尖兵，『菲波波汤马斯集团』也赶紧召来了一堆超能力者，决定今天就把这一切做个了结，因此下了战书。」

「啊，真是可怕。」沙也加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京也的身后，听到这一席话害怕的说。

「将人类给吞下地面，真是恐怖的女人。就像那个世界的妖魔一样。」

「没错，简直是一模一样。」

京也大大地点着头。无知带来力量。

「但是，超能力者间的决战听来似乎很有趣。偷偷看一下再走吧，反正不会花太多时间。」

「是啊，已经开始了。」

二个集团各自派了一个人走到广场的中央。

「菲波波汤马斯集团」的超能力者是一位各自小有点发福的中年男子，「螳螂一族」的则是一个皮包骨的高个子中年男子。仔细一瞧其他的超能力者，虽然年龄不同，但同属一群的体型几乎一样。

「超能力者，莫非只有瘦子和胖子两种？」

沙也加听到京也无厘头的问话回答道，「不，应该是首领个人的喜好所致。因为那种恶党们是不会相信别人的，但至少会相信那些和自己体型类似的人。」

「原来如此。」

虽然不是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但因为沙也加说的很认真，而有一股说服力。

四周原本吵闹的人群突然静了下来。

胖子超能力者将两手交叉放在胸前，瘦子的一方也做了一样的动作，一场超能力者的战争就此展开。

瘦子的一方两眼发热，闪出令人目眩的两道闪光，贯穿过胖子的胸前。光折射到地面往群众的头上飞去，命中远方的一间店家。胖子的胸口和远方的商店喷出白色的火焰。从瘦子的两眼发射出来的，是超过三十万度的超高热线。

但是，胖子的衣服虽然被火焰包围着，但肥胖的脸上却出现一丝得意的笑容。右手往瘦子伸去，手腕上装置的真红光束飞了出去，吸住瘦子的额头。

「啊！」

眼看瘦子男人的双眼就要渐渐地失去了光芒，他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小洞，从里面冒出烟来，然后伏倒在地。看来已经分出胜负了，群众哄闹了起来。

「现住是什么情况？虽然那个瘦子男人的热线比较早发出攻击。」沙也加哭丧着声音询问。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时可以很平心静气的对付敌人，但看到他人互相砍杀，就无法忍耐的样子。

「早攻击的一方没有达到目的。你不是看到了吗？」京也指着正用两手将身上衣服的火扑灭的胖子男人说。胖子的衣服虽然在胸口部分被烧焦了，但是仔细一看露出来的皮肤，似乎完全没有被火烧伤的痕迹。

「那家伙的超能力可以用来防身。他全身的细胞应该可以无限制的再生。就像水蛭那种原生动物，即使把它切成两半，它们会再各自长成一只水蛭。那家伙的细胞应该和水蛭一样又长了出来。即使脖子被切断，心脏开了一个洞，只要细胞还存在就会再长出脖子，洞也会再度痊癒。还有，他手里的那把雷射枪，所射出的光束，对于只有功击能力的超能力者，实在是很厉害的一招。」

一边点头认同京也的说明，沙也加一边注视着广场的动静。

另外还有两个人正对峙着。依然是一个胖子和一个瘦子，二个人都是二十几岁的青年。

二个人目光交换着一种用肉眼看不见的杀气，一瞬间，胖子的身体从内侧爆发四散开来，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几乎在同时间，瘦子高瘦的身体，从头顶到大腿，裂成两半。瘦子的念力让胖子碎成了好几块之前，胖子发出的念力也让瘦子断成了两半。瘦子断成两半的身体的横切面朝向京也他们的方向，从横切面看，可以清楚的看见内脏组织，但表面却像玻璃一样光滑，一滴血也没有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