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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海面。
红色光点在黑浪翻腾的水平线上若隐若现。
那是漂浮在奴梅拉入口系统正上方海面的停泊站灯火。
灯火下的海底,据说有一座巨大的人工要塞——第七奴梅拉入口。
我从小艇上跃入海中,朝光点游去。
嗡——
我才刚游了几分钟,头顶便传来一阵沉重的引擎声。
——?
我转头一望,发现有一道黑影从云缝间一闪而过。
守护骑士?!
但那不是「黑旋风」。
是休耶达冈吗?那名士官说的防空队终于出动了是吗?
然而,如果奴梅拉入口是重要的军事设施,那就算有征服军的守备队驻守也不足为奇。守备队若是配有守护骑士,应该更早赶到才对啊?
我脑中蓦然闪过这个念头。
就在这时——
前方海面传来内燃机的阵阵声响,打断了我的思绪。
要抵达水平线前方的灯火处,得游上好几个小时,这我早已有心理準备,但事实上我只游了数十分钟。
因为有一艘像是军方巡防艇的小艇,从浮体停泊站的方向驶来,发现了我。
「有名可疑的飘流者。要射杀他吗?」
「等等,也许是被击沉的作业船生还者。先进行确认。」
哒哒——巡防艇发出煤炭烧球式引擎的机关声,向我驶近,从船身旁伸出一根钩棒,勾住我手中的救生圈,强行将我拖过去。
我被拉上船。
「你是巴拉库拉霸号的生还者吗?」
被拉上船后,一名身穿战斗服的士兵,以刚才那名士官的口吻向全身湿透的我问话。
「是的。」
「是船员还是作业员?」
「我不是船员……」
「那你是作业员罗。我带你去奴梅拉入口。」
「你们是奴梅拉入口的守备队吗?」
「少问那么多。」
「不,我是……」
我是来见左荷博士的—正当我想这么说时,那名士兵突然拿枪抵着我的脸。
「给我安静坐好。」
「唔……」
等一下。
要等候机会。
我心中某个声音说道。
在见到对方的负责人之前,最好别轻举妄动。
这名士兵没有许可权。
说得也是。
我闭上嘴,坐在甲板上。
三十分钟后—我被巡防艇的士兵架着,在第七奴梅拉入口的浮体停泊站「登陆」。虽说是浮体构造的码头,但巡防艇驶近一看,放眼望去,都是耸立于海中的金属墙。
飕——
耸立的墙上设有阶梯,走上阶梯便来到了停泊站上方。吹来阵阵海风。
——
四面受风的平坦金属岛——这是我一开始的印象。
好宽敞啊。到底有多大?虽说是六角形的浮体构造,但光是单边就有一百码,甚至更长……
奴梅拉入口——要塞般的次元传送系统,就位于我脚下的海底是吗?
我不禁往脚下及四周环视。
这是一处光滑的金属广场。外围布满红色标帜灯的广场中央,有三道巨大的黑影。
三架蹲踞不动、山丘般高耸的休耶达冈,在投光器的光线照射下,仿若雕像般浮现在光芒中。
三架机体并排……
原来是守护骑士啊。
这里的守备队果然配置了守护骑士。
我被士兵们架着走,抬头仰望,这时地板一阵震动,其中一架黑色的量产型机体维持单膝跪地的姿势,就此沉入地下。
后来我才知道,这处浮体停泊站就漂浮在海底两千码深的吊钟状要塞正上方,藉由六根水压升降机与水面下六百码深的要塞顶端相连。当中两根是让守护骑士机体升降的大口径重量升降机—中央大升降机。
地面频频震动,休耶达冈的机体降下消失后,铁门就此阖上,就像要堵住那洞开的巨大圆洞般。
从洞口两侧冒出的厚实铁门,一面喷出蒸气,一面在洞口中央密合,发出喀嚓一声,就此阖上。好几名身穿战斗服、像是负责人员的士兵快步跑来,朝洞内窥望后,互相伸手比着暗号。应该是在说「一切正常」吧。
在这座四面受风的金属岛另一边,有个顶端亮着红色标帜灯的高塔。高约十码的这座高塔,似乎是管理整个浮体停泊站的管制塔。
我被架着来到高塔前,站在一名身穿军官制服、望着休耶达冈降下的男子前面。
「等等,我……」
「少罗嗦,站着别说话。」
士兵持枪朝我戳了一下,接着向那名军官敬礼。
「停泊管理官,属下带来一名外海遇袭的生还者,请求收容。」
「哼。」那名身穿军官制服的男子,很不层地哼了一声。「后勤补给部的那些家伙真是不中用。说什么『会有两艘船途一百人来』,结果只送来这么一个。」
「是。」
「算了,作业员多一个是一个。马上让他穿上耐压服,送进高压作业区。」
那名军官连看也不看我一眼,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伸手指着某个方向。
——!
他的态度让我怒火中烧,使得接下来的事态变得更加複杂。我势必得表明自己的身分,要求这名军官让我和左荷博士见面。但在那之前,我却忍不住指责起守备队的怠惰—
「等一下。」
我向那名军官抗议道。
「这里不是有守护骑士吗?」
「——?」
「既然你们守备队配有休耶达冈,为什么不去护送船只?那两艘作业船就在你们跟前被『黑旋风』击沉呢。」
要是有三架休耶达冈前来救援,就算不能打倒「黑旋风」,至少巴拉库拉霸号不会就此被击沉。那位船长也……
我的言辞中带着愤怒。
「明明救得了他们,却不出动,对友军见死不救,你这样身为一名指挥官,未免太差劲了吧!」
这时——
「什么?」
那名人称管理官的军官,想必从没被带来当作业员的人批评过,只见他稀疏的眉毛往上一挑。
架着我的士兵早一步对他的动作做出反应。
「浑帐东西!」那名人高马大的士兵,将手中的火药式步枪架在我腰间瞄準。「你这个连公民都不是的杂碎,竟敢对管理官出言不逊!」
「——!」
我用眼角余光掌握那名士兵心窝的动作。他持枪朝我刺来。打算一枪刺倒我是吗?
之前在巴拉库拉霸号上也曾被枪口戳中,当时的痛楚再度浮现脑中,我不自主地闪躲。在对方一枪刺出前,我已往后仰身,只见黝黑的枪身从我胸前穿过。
「哦?!」那名士兵冲力过猛,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跌了一跤。
咚!
「浑帐!」
「臭小子!」
周围数名士兵纷纷将枪口瞄準我。
「这家伙会反抗,杀了他。」那名军官下令。
杀、杀了我?!
「这家伙不需要了,杀了他。」
奴梅拉入口的次元传送系统是军方最重要的机密设施。因此,这些被骗来这里的民间作业员被监视的士兵随便找个理由杀害,似乎是常有的事。
这名军官竟然如此轻易地下令杀人,令我大为惊讶(就算山贼没像他这样),于是我反射性地抵抗。我扑向地面,一把抢下那名倒地士兵手中的步枪,迅速转身抵向那名军官的侧腹。
「别动!」我反过来命令那名军官和士兵们。「我不想来狠的。」我迅速解开那把火药式步枪的保险,手指按在扳机上。「双手举起来,把枪放下!」
「——」士兵们个个瞠目结舌。
也许他们平时面对的都是不会抵抗的作业员,所以一时不习惯我的反击。
「没办法了……把枪放下。」
军官双手举高,下达指示。
「不过……光你一个人,也敢这样反抗我们,你以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吗?」
军官在背后对我说道。
这是对我的鲁莽大感惊讶的口吻。说得也是,这座要塞就像是受军方支配的孤岛。
然而——
「我可以的。」
我拿枪抵着那名军官,向他提出要求。
「替我向左荷博士通报一声。」
「什么?」
「你们可以从这里联络底下的实验统管总部对吧。我有话想直接和实验主任左荷博士说。」
「别说傻话了。」
「我不是作业员。」我以枪口轻戳军官的侧腹,催促他行动。「我来这里,是有事要找博士。」
「你该不会是『黑旋风』的党羽吧?」
「才不是呢。」
别拿我和那种目无法纪的坏蛋相提并论!
我摇头否认。
「我不是你们的敌人。快替我通报!」
军官带着我走向管制塔内。
我手持步枪,紧跟在军官背后。这是我第一次拿枪抵着别人,威胁对方服从。如果只是拿枪抵着对方,周遭的士兵很快就会看出破绽,旋即一拥而上,将我抓住,或是开枪射杀。
但我将枪口紧抵那名中年军官背后时,也全神贯注于他的心窝,解读他的动作。如此一来,那名军官就不敢轻举妄动,无法逃脱。
人一切动作的核心就是心窝—是父亲告诉我这个道理。幼年时在旅途中,父亲在山间小路上指导我剑术时,总是如此教导我。
只要看出心窝的动作,加以压制,就能封锁对方的动作。
父亲说得一点都没错。
「这里是通讯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