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能面對自己真實的心情嗎？

——小圆，你要成为有所作为的人哦。

每当我气馁沮丧的时候，妈妈总是这么对我说——

就算是我，只要经过不懈努力，也能实现许许多多的梦想吧——我虽然这么想着。

可是，梦想之所以被称为梦想，正是因为它不易实现……

我大概也会带着没有实现的梦想就草草结束掉一生吧……

为了实现梦想有时必须做出牺牲，这个我也是知道的——可是，决定去实现它之前就应该知道自己要做出什么样牺牲。回头才发现作为梦想的代价有什么东西被夺走了——这种事情太过分了我不能接受。

「你们总是这样。」

闪亮着红眼睛的丘比说道。

「把事实原原本本的告诉你们，就一定是这样的反应。真是莫名其妙，为什么人类就是对灵魂的存在方式这么的执着呢？」

丘比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淡淡说出的这些话，一字一句都像针尖一样刺向我的胸口。简直就像是年长的大人对含泪欲哭的小孩子说的话。

沙耶加酱的身体在我怀里渐渐变冷，越来越沉——

我却只是泪流不止。

「好过分……这种事情，太过分了啊……」

在不可抑止的悲伤面前，我只能说出这样小孩子哭闹般的话。

不想让沙耶加酱再受伤害。

不想让沙耶加酱继续难过。

我只是希望这样而已——所以才把沙耶加酱的灵魂宝石扔向了夜幕中的高速公路。我却把沙耶加酱的命给扔掉了。

「……沙耶加酱……对不起……对不起……」

我抱着沙耶加酱的脑袋，把鼻子埋到她的头髮里哭喊时。

「——鹿目圆。」

有人叫道。我泪眼婆娑的抬头看去——晓美焰酱已经站在旁边了。她的脸庞还是一如往常的白皙、冷漠，气色却很差，看得出还在微微喘气。

然后，焰酱无言的把某个东西递了过来——

是我刚才扔向高速公路的，沙耶加酱的灵魂宝石。

「……焰、焰酱。」

「快点。光芒已经变得很微弱了。」

我慌慌忙忙的接了过来，然后放到沙耶加酱的手心里用两手握住——灵魂宝石发出的光芒好像在往沙耶加酱的身体里移动，变得炫目起来。然后，沙耶加酱抽搐了一下——静静的睁开了眼睛。

「沙、沙耶加！」

「啊……」

「沙耶加酱，太好了！太好了……」

我力气好像被抽干了一样站都站不起来了，于是眼泪又止不住了——

「……什么？发生什么了？」

沙耶加酱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惊讶的打量着周围——

我顾不上解释仍然抱着沙耶加酱泣不成声。

○

「你说谎了吧，对我们大家……」

夜幕中的天桥上，沙耶加酱质问着丘比。

「我应该已经好好的拜託过你们成为魔法少女了吧，只是把魔法少女的实际形态的说明给省略掉了而已。」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因为你们没有问嘛。不知道就不知道，也不会造成任何不便。实际上，就连那个麻美也到死都没发现。」

听了这话，我紧紧的握住了裙裾。

焰酱默默的走了——

杏子酱狠狠的砸了下路灯之后也走了——

夜幕中的天桥上，只剩下我和沙耶加酱——还有丘比了，它的红眼睛闪闪发亮，本来可爱的模样现在只能用不祥来形容了。

「你们人类本来，从一开始就不知道灵魂的存在吧？」

丘比这么说着，把视线转向沙耶加酱的上半身。

「它只不过是神经细胞的集合——那里只有循环系统的中枢而已。可是一旦无法维持生命，人类会连精神一起消失。为了避免这样，我将你们的灵魂实体化了，变成了能够拿在手里好好保护的形态。这是为了让你们能够尽量安全的与魔女战斗。」

「那真是太麻烦你了！这完全是多管閑事……」

沙耶加酱咬着嘴唇反驳道——

「你把战斗想得太天真了哦，美树沙耶加。」

丘比用分外清澈的声音抢着说道。

「比如说肚子被枪刺中的时候，肉体会受到什么程度的痛感刺激呢……」

丘比说着，从栏杆扶手上跳了下来，轻轻的从沙耶加酱的指缝间碰了一下她的灵魂宝石——

「……啊」

沙耶加酱在我面前捧着肚子趴倒了。

「啊——！！」

「沙……沙耶加酱！？沙耶加酱，没事吧！？」

「这就是原本的痛楚哦。只来一下就痛得不能动了吧。」

丘比用冷静的声音说明道——前脚放开了沙耶加酱的灵魂宝石。

「想起来了吧？你和佐仓杏子战斗的时候，应该被佐仓杏子的枪刺得遍体鳞伤了吧。你能站到最后，是因为过于强烈的痛楚被抑制住了。这正是因为你的意识和肉体被分开了才能得以实现。多亏如此你才在那场战斗中活了下来。」

沙耶加酱大口喘着气，含着眼泪狠狠的瞪着丘比。

丘比继续平静的对沙耶加酱说。

「习惯了的话，还可以完全屏蔽痛感。不过那样的话，行动就会变得迟缓，所以不太推荐这么做。」

「……什么啊……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

沙耶加酱痛得皱着脸问道——

「——为什么？」

丘比用一贯的语调回答。

「你不是有着就算接受战斗的命运也要实现的愿望吗？那个愿望不是毫无疑问的已经实现了吗？」

○

初夏的积雨云在远处的地平线层层叠叠。

偶尔有凉爽的风吹过，撩起我的头髮。

见泷原市崭新街道整齐的排列着，今天也这么和平、安宁、温馨——

在学校的屋顶上看着整齐的街道，我的心却被沉痛的苦恼塞满了。

「焰酱，你是知道的吗？」

我这么问道——

旁边的焰酱好像微微点了下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中午休息的时候，我来到了屋顶。

沙耶加酱没来上学——我想一个人好好把思路理清楚就到这里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晓美焰酱也在这里了。

两人无语了一阵——我茫然的看着栅栏外见泷原市整齐的街道——焰酱在我旁边沉默的站着。

「以前我也说过，可是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相信。」

听了这话我慢慢的转过头来，站在那里的焰酱看着我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长发随风舞动着。

「丘比为什么要做那么残酷的事情呢？」

「那家伙根本不觉得这是残酷的事情呢。」

焰酱用完全捉摸不透的表情回答道。

「因为人类的价值观对那生物是不通用的，它只会说这一切都是奇蹟应有的代价。」

「完全不等价啊！」

我情不自禁的喊了出来。

「身体居然变成了那样……沙耶加酱明明只是想治好喜欢的人的伤而已……」

「毫无疑问确实发生了奇蹟，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

「就算美树沙耶加倾尽一生来照料，那个少年能再次演奏的日子也不会到来。奇蹟啊，就是本来是用生命也无法抵偿的东西。可以交易奇蹟的，只有那家伙。」

焰酱的话又让我想起了黑夜中丘比闪烁着的不祥的红眼睛——

突然间，好像脚下踩空的不实感向我袭来。

「那么……」

我好像为了甩开丘比的眼睛一样摇了摇头，换了个说法问道。

「沙耶加酱她……已经回不到原来的生活了吗？」

焰酱看着我的脸沉默了一阵，然后别过脸说道。

「……我上次就说过了吧，叫你放弃美树沙耶加。」

「可是……」

我想起了在那个狭小昏暗的废弃工厂，我被许多面无表情的人包围时的事情。那些把绝对不能混在一起的洗涤剂混在一起，想要集体自杀的人们。被魔女迷惑的仁美酱和工厂里的人们。那里还张开了魔女的结界，出现了无数播放着麻美学姐临终情景的显示器。我那时一度想要放弃了。想着那些都是惩罚，是施予自己的，没能兑现和麻美学姐约定的惩罚。我陷入了比即将丧命更加深沉的绝望之中，自己放弃了自己。

可是——

「……沙耶加酱救了我。」

我小声说道。焰酱抬起了头。

「如果沙耶加酱不是魔法少女，那时我和仁美酱就都死掉了……」

「把感谢和责任混为一谈是不行的。」

焰酱冷冷的说道。

「你没有能拯救她的办法。快丢掉这种因为感到内疚就想要去回报的冒失想法吧。」

「……为什么？」

「……」

「焰酱为什么总是这么冷淡？」

悔恨不已，悲从中来——

焰酱说的明明肯定全都没错，我却瞪着焰酱这么质问她。

「是啊……」

这时，焰酱好像悲伤了起来——

又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好像看着远处的某个地方。

然后，焰酱看着戴在中指上变成戒指了的灵魂宝石说道。

「那肯定是因为——我已经不是人类，了吧。」

仅仅两个星期之前——

我还是个普通的初二学生。

还是个生活在幸福、温暖的世界里的，普通的小孩子。

对自己是怎样被保护在这个世界里，一无所知，毫无察觉——

每天被悠閑的烦恼包围，平静的生活着。

可是，这个世界确实是被守护着的……

这个被签下契约的魔法少女们的血泪所侵染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