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也是我

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那是个，和现在的我完全没有关係的世界，像是窥视到了谁的梦境一样的感觉——

我还在纯白的世界里飘蕩着。

（——时间逆行者，晓美焰。）

突然，听见哪里响起了耳熟的声音。

（就是说，你——改变了过去的可能性，穿越了许多个平行世界。为了寻求你所希望的结局，将这一个月的时间不断重来了对吧。）

我昏昏沉沉的在纯白的世界里迴转着——

听到了谁和谁的对话。

（你的存在，解答了一个疑问。为什么鹿目圆所具备的魔法少女素质高得出奇……现在终于有一个合理的假说了。）

——鹿目，圆。

我知道这个是我的名字。

但是，现在的我……除此之外的话都理解不了——

可是，我知道他们在说的是非常重要非常关键的事情。

（作为魔法少女的潜在能力，是由背负因果的数量来决定的。一个国家的女王、救世主暂且不论，仅仅经历平凡无奇的人生的小圆身上，为什么会集聚数量这样庞大的因果线，真是让人匪夷所思。所以……喂，小焰，说不定小圆，是因为你把时间不断重来的缘故，才成为了力量强大的魔法少女的吧？）

（……）

（……果然啊，原因就出在你身上。準确来说是你的魔法的副作用，应该就是这样。）

（——怎么回事？）

（你翻转时间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鹿目圆的平安。在因为相同的理由和目的不停回溯时间的过程中，你把许多个平行世界绞成了螺旋状吧。鹿目圆的存在就是中心轴呢。）

——以我为中心，发生了什么事情。

——谁，把什么，搅成了什么……？

（结果就是，你把绝对没有重合可能的平行世界里的因果线，全部连接在了现在这个时间轴的小圆身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那样高得出奇的魔力係数也就可以理解了。在你重新来过的时间里，轮迴的所有因果全部都，循环往複循环往複，最后连接在了鹿目圆的身上。所以你就是这一切的元兇呢。）

这番话说完——

好像有谁失声痛哭了。

那孩子的悲伤，多得拥入了我的心里——

我的心也被悲伤填满了。

（干得好啊，小焰。）

然后——

悠哉的声音残酷的给出了致命一击。

「是你，把小圆培养成了最强的魔女。」

——魔女。

这不祥的词语——

我轻飘飘的意识，在被锁封住了的世界里若有若无——

我……没能死掉，真是太遗憾了。

○

失去意识之前——好像做了个非常非常恐怖的梦。

梦和现实混在了一起，我在一个很大很大的迷宫里面彷徨着，不知道要往哪去——

好不容易发现了出口，前路确是一片漆黑。

这样的梦一直一直重複着——到已经没有感觉了。

这样下去，心不是就要坏掉了吗……我意识到。

我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了。

我还是——这里还是在噩梦之中，我希望是这样。

「……于12日起行蹤不明的市立见泷原中学二年级学生美树沙耶加，在本日凌晨，尸体被发现于市内某酒店。尸体外部无明显伤痕，现场亦无打斗痕迹，警方还在进一步调查犯罪或意外的可能性。——下面是天气预报。今晚西北风稍强，有雨，局部有雷阵雨——」

从电视里听到有人念着沙耶加酱的名字，我感到不可思议。

就像是某个遥远国度里同名同姓的人一样。

可是，已经——

这个世界上，美树沙耶加酱已经不在了。

沙耶加酱的送葬仪式在沙耶加酱住的公寓里举行。

我和和子老师还有全班同学都出席了——

可是我，完全没有去过那里，在那里做过什么的记忆。

只是，看着灵牌旁边的照片里的沙耶加酱的笑容感到不可思议，不能理解——娇曲淋淋如我，却没有落下一滴泪水。

「——欢迎回来。」

一进到玄关，就听见了妈妈的声音。

「……我回来了。」

听到我条件反射的答语，妈妈无言的往我身上撒了一小撮盐来驱邪。

于是，我现在才总算明白，我是从送葬仪式回来了。

我獃獃的脱掉了鞋子。

「喂，小圆？」

好像听到了妈妈向我问话的声音。

「……沙耶加酱的事情，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嗯。」

我完全都没有意识到我是在撒谎。

只是发着呆——不知道自己是否身处现实。

我轻轻的点了下头。

回到房间之后，连制服也没有换，一直横躺在床上。

感觉好像陷入泥沼中了一样，使不上力气的身体沉入了地心——就永远这样下去吧，我想。

沙耶加酱死掉了的事情。

变成了魔女的事情。

还有，那个和沙耶加酱一起，死掉了的杏子酱的事情。

虽然给沙耶加酱举行了这么一个送葬仪式……那杏子酱呢……

如果说她没有亲人了的话——我总得为她办一个吧……

想到这里，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那是在做梦吗——

在那个纯白的世界里……杏子酱的表情和蔼温柔。

「沙耶加……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好像记得她这么说过。

「独自一人，很寂寞吧……好了，一起去吧。」

如果，这些话都是在现实里听到的——

那么杏子酱已经去到了沙耶加酱的身边了吧。

明明可以逃跑的，却要留在她的身边。

明明连从小学时开始就和她是朋友的我，都失去了意识在这里活了下来……

那个总是在和她吵架的杏子酱，却直到最后也陪在了沙耶加酱的身边。

而且……她们两个再也不会回来了。

「沙耶加酱……和杏子酱……都死了啊……」

在我说出口的瞬间——

激烈的感情涌了上来，泪眼夺眶而出。

「——唉，这样的发展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听到这个声音——我慢慢的抬起了脸。

「预兆早就有了。」

丘比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房间里放布偶的架子上。

像往常一样，摇着轻飘飘的长尾巴看着我。

「这么说你是毫不在乎了？大家明明都是因为你死掉的。」

我盯着它说道——

丘比夸张的叹了口气，说道。

「这么说你会，对家畜的牺牲而感到愧疚吗？」

「……诶？」

「它们是经过怎样的工序才成为你们盘中的食物的——」

在它说着的同时，我的脑海里被什么画面侵入了。

那是在——一个老旧的大工厂里。

通风很差，伴随着刺鼻的气味，无数的牛、猪、鸡被关在狭窄的笼子里。它们都用一副对自己的命运已经觉悟了的空洞眼神往这边看着——只是机械的吃着传送过去的饲料而已。

「住……住手啊！」

我不由自主的叫道。丘比平静的继续说。

「你这种反应真是没有道理。如果觉得这样的情景很残忍的话，是因为你完全没有看到本质。它们在成为人类的食物的前提下，从生存竞争中得到了保护，没有被淘汰而顺利繁衍了下去。这些牛猪鸡，和其他的野生动物比起来，种族繁衍有着压倒性的优势。你们之间不是有着理想的共荣关係吗？」

「……你想说这是一回事吗？」

「和人类对待家畜的作法比起来，我们对你们可是相当让步了。我们好歹是在承认你们是智能物种的基础上和你们交涉的哦。」

「……」

「不相信吗？那么就让你看看吧，我们Incubator和人类——共同走过的历史。」

丘比说完的瞬间——

脑海里展开了一个宇宙，无数的图像侵入了进来。

这个是——

从石器时代起，到古代、中世纪，许许多多的人的故事。还有，在瀰漫开来的无尽的悲哀之中战斗着的，魔法少女们的历史。

「我们啊，从有历史记录之前就开始干涉你们的文明了。」

在那个穿越时空的世界里——响起了丘比的声音。

「不计其数的少女和Incubator签下了契约，实现了希望，然后委身于绝望。」

还没有文字，终于能掌控火种的时代……发明了文字，出现了社会阶级的时代。还有，为了争夺土地无数民族之间打响了战争的时代——每个时代里，都有着契约成为魔法少女的少女们。好像是在电影电视里看过的情景一样……有侍奉着太阳穿着巫女服的少女；有戴着金色的王冠，好像身份很高贵的异国少女；还有身披铠甲，举着旗帜，突入敌阵的少女。她们的肩膀上，都坐着一只丘比——手里的灵魂宝石闪闪发光。

「由祈愿而始，以诅咒为终——这就是迄今为止无数魔法少女不断重複着的循环。其中也有给历史带来转机，引导社会步入新的舞台的孩子。」

心中寄宿着无尽的愿望——契约的少女们开始拚命与给人们带去痛苦的东西战斗起来。历经艰辛之后的胜利、喝彩、众人的笑脸。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出现了这样的情景——在那之后，少女们因为过人的力量，被视作了魔女——大家因为恐惧而迫害她们。少女们有的被处以火刑，有的被斩首，还有的被活生生的剥了皮。

我不想再看下去了——我向不见身影的丘比问道。

「大家……大家相信着你的吧？明明相信着却被你背叛了？」

「背叛她们的，可不是我们——而是，她们自己的愿望哦。」

这话说完——

我看到无数的魔法少女手心里闪耀着黑色的光芒。

伴着她们痛苦的表情，黑暗沉澱盈满了整个灵魂宝石。

她们被溢出的黑雾覆盖住了……象徵着希望的她们自身，变成了魔女。

「不管是怎样的希望，只要有与条理相违背的地方，必然会带来某种扭曲。不久之后产生出危害也是当然的道理。如果说这种理所当然的结局就叫做背叛的话，那么希望这种东西本身就是错误的。」

「……这种事情，太残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