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彷彿连高挂夜空的明月也结冻了似的,二月份的某天深夜,地点是国立市一隅,此处坐落着一座震慑四方的豪宅。被红砖墙围起来的两层楼宅邸爬满了长春藤,是栋历史悠久的西洋建筑。被称为松下家的这栋宅邪门前,一辆高级外国车顺畅地停了下来,月光将银色车体映照得闪闪发亮。打开驾驶座车门现身的是身穿纯白色西装、彷彿要将黑暗彻底驱逐的男子。
他是国立署引以为傲的年轻菁英刑警,风祭警部。
「哎呀,我居然因为太专注于调查,不小心把重要的手册忘在现场了。幸好及早发现,要是被部下们知道我犯了这么草率的失误,我身为菁英的良好形象就毁了。想必宝生也会感到很悲伤吧……」
风祭警部一边轻声对自己说些自作多情的话,一边走进门内,眼前是负责看守现场的制服员警。「辛苦了。」面对立正敬礼的巡警,警部只轻挥两根手指回礼。然后他忽然以锐利的视线盯着员警,提出了近似恐吓的问题。「我刚才有自言自语些什么吗?」
「不,没有!您什么都没说,我也什么都没听见!」被问到的员警声音颤抖了起来,看来,他似乎是全都听见了。
算了,警部不把员警当一回事,一个人径自向前走。经过老旧的本馆,警部笔直地朝别馆走去。跟本馆不同,这是一栋三年前兴建的朴素平房建筑,这里是住在松下家的西画权威,名画家松下庆山埋首创作的工作室。
但是这里同时也是松下大师突然迎接人生最后一刻的地点。昨天晚上,大师在这栋别馆的其中一间画室里被某人杀害了,而且,现场还形成了令所有调查员百思不得其解的密室状态——
不过,管他什么密室,都无所谓,现在最重要的是手册。这本随身手册中纪录了风祭警部从工作到私生活的所有情报。若是落到罪犯手中,必定会变成恐吓的把柄。若是落到自己喜欢的女性手里,对方以后就再也不会跟他说话了。就是这么一本破坏力宛如炸弹一般可怕的手册,也难怪风祭警部会特地在深夜返回现场。
「嗯?」看到别馆的玄关,警部不禁疑惑地歪着头。「奇怪,这里应该也部署了负责看守的员警才对啊——」
不过玄关前却没有半个员警或刑警,这样的话,事件现场不就是任谁都可以自由进出了吗?
这真是太好了——不,真是太不像话了!风祭警部面露愠色打开别馆的门,往笔直延伸的走廊前进,走廊尽头的房间,就是松下庆山的画室,也就是昨晚的杀人现场。风祭警部用力抓住门把,气势汹汹地推开房门。
「喂,有没有人在啊?」
没有人回答。相反地,映入眼帘的奇妙光景,令警部大吃一惊。
警部不禁指着前方,语气颤抖地大叫。
「——这、这是什么!」
2
当国立署的年轻女刑警宝生丽子接获案发通知,赶往松下庆山家,是在二月二十日晚上的事。松下家周边已然笼罩在喧闹的氛围之中。鸣响警笛赶来的警车与员警们乱成一团。
虽然丽子是巨大财团「宝生集团」总裁的独生女,但表面上却是个新人刑警,前往办案时,总是穿着黑色裤装配上装饰用黑框眼镜。她就穿着这身朴素的打扮,俐落地穿过黄色封锁线。
案发现场据说在松下家本馆后方,是栋被称为别馆的建筑物,丽子立刻在员警的带领下前往别馆。在丽子面前,玄关的门突然打开了,紧接着出现的是躺着一个矮小老人的担架,以及围绕在旁边的许多急救队员。
喂喂,让开让开!面对猛然冲出来的这群人,丽子下意识地让出一条路。只有在这一瞬间,丽子隐约看见了老人的睑。
斑白的头髮,以及既深邃又端正,会让人误以为是西方人的五官。国立市引以为傲的知名画家——松下庆山,肯定就是这个人没错。不过他的脸已经因为失去血色而变得苍白,连有没有意识都值得怀疑。急救队员们宛如风一般,通过不安地在旁观望的丽子面前,眨眼间将老人送上了救护车。不久,救护车发出划破黑衣寂静的警笛声,驶出了松下家。
「啊啊,要是能够保住一命就好了……」丽子打从心底这么祈祷。
「嗯,你说得没错,宝生。」这时,背后突然传来这样的应答声。
丽子感受到一股像是湿答答的高级丝绸手帕黏附在背上的感觉——简单来说,就是令人不太舒服的触感,于是回头一看。
站在那里的,是那位总是以一身白色西装打扮出现在国立市杀人刑案现场的风祭警部。这位知名汽车製造商「风祭汽车」的少爷,同时也是国立署里最花俏风流的男人。在悄悄接近女性背后,并且若无其事地伸手环抱住对方腰桿这方面,他的技术堪称一流。只要有一丁点的差池,这个人很有可能会被当成罪犯起诉。这样的警部,自以为帅气的向丽子露出与事件现场不搭轧的笑容,接着说道。
「我也打从心底希望松下大师能够获救。因为一旦获救,就能听被害人亲口说出真兇的名字了。」
他抱持的理由,不是人命宝贵、或是为了艺术界的损失感到扼腕,只是想轻鬆结束这起事件罢了。虽然这非常像是警部会有的安逸思维,不过事情真能如愿吗?从刚才的情况看来,被害人未必一定能够获救。
「不过从刚才的情况看来,被害人未必一定能够获救。」警部把丽子脑海里所想的事,原封不动地说出口后,便重新指向别馆的玄关。「总之,先进去现场看看吧。听说松下大师是在这栋别馆的画室里,被某人刺伤的。」
刑警们立刻一同前往现场。进入玄关后有条走廊,走廊尽头处似乎就是画室,现场可以看见刑警与鑒识课员们络绎不绝地进进出出。丽子和风祭警部好不容易才踏进了喧嚣不已的画室内。
在同一瞬间,跃入丽子眼帘的是一位高雅的美女,瓜子脸美女,正躺在床上打盹——
话虽如此,事件现场当然不可能会有女性在安稳的睡觉。如果有这种怪家伙的话,一定马上就会被警察轰出去了。那个美女是睡在墙上。
「——是壁画呢。」丽子推了推装饰用眼镜,端详起眼前的画作。
画室内的墙面上画着一幅巨大的画。当然,作画者无疑就是松下庆山大师,主题是睡美人。没有一丝光线的昏暗房间里,右上角有扇紧闭的老旧窗户,在正中央的床上,睡美人正露出作梦一般的表情打着盹。周围画着几位(几只?)北欧神话里才看得到的妖精。就这层意义上来说,这或许该归类为妖精画的範畴吧。
老实说,丽子不太清楚这幅画作的艺术价值。松下庆山是个以画风多变而闻名的画家,从以细腻的笔法绘製而成的幻想画,到充满生命力的写实人物画,甚至是常人难以理解的抽象画,涉猎的风格十分广泛。这幅壁画应该也是承袭他幻想画风格的作品。不过,从这幅画上,却感觉不出松下庆山应有的纤细笔触。
难不成是失败作品?丽子内心萌生出这个直接的感想。不不不,要是随便乱说的话,很有可能会暴露出自己的艺术涵养不足,宝生丽子!丽子这么告诫自己,谨慎地闭上嘴巴。
不过在她身旁,有个人正企图把不可能具备的艺术涵养,发挥到淋漓尽致。他感动至极的张开双臂叫道。
「啊啊,你看看,宝生!这幅壁画正是松下庆山传说中的大作,『睡美人与妖精』喔。是只有在这个地方才看得到的梦幻作品。怎么样?是不是跟风评所说的一样美呢?这大胆的构图、充满魄力的笔触、鲜艳的色彩,无一不是松下艺术的极致。正可谓究极的珍品啊!」
「…………」为什么呢?他越是称讚,松下庆山的艺术就越感觉像是卫生纸一样浅薄。「那个……警部对松下庆山的画很熟呢。」
「也没有很熟啦。」警部难得谦逊地说。「只是风祭家收藏了五、六帧松下庆山的绘画,所以我多少知道他画作的优异之处。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什么……」以为警部难得谦虚而好奇发问的自己,真是太笨了。简单来说,他只不过是在找机会吹嘘嘛。「这样啊,您家中有五、六帧松下大师的作品啊——哦!那么,您该不会也拥有他的代表作『庭院里的自画像』吧?」
「怎么可能。『庭院里的自画像』听说是阿拉伯的石油大王收藏着,那个等级的东西,就连我家也不可能买的下手啦。」
「这样啊,松下庆山的代表作,想必相当昂贵吧。」
「没错。这幅壁画也是,就算硬要标价的话,应该也是天文数字。你最好不要随便乱碰喔,一不小心弄伤了,可是要赔好几千万元呢。」
听到几千万元,丽子丝毫不为所动。不过相反的,周围的制服员警与便服刑警却同时与壁画拉开了距离。对于只有微薄月薪的他们来说,警部的恐吓似乎十分见效。
在现场笼罩的异样紧张感之中,丽子重新观察起画室。大小跟学校教室差不多,收纳画材的架子、画架、圆椅、各式各样的艺术品,以及创作中的绘画等等,诸多物品拥挤地堆放在一起,果然还是让人联想起学校的美术教室。不过天花板却异常地高,约有四、五公尺左右,为了画一幅巨大壁画,有必要把天花板弄得这么高吗?
而在距离壁画稍远的地上,则有白色胶带贴着呈大字形的人型轮廓,那是松下大师遇刺的地方,该处与画着壁画的墙壁之间,倒放着一个不符场合的物体。
是一个铝製梯子,长度几乎可以构到异常高耸的天花板。
「画室里居然有梯子?啊啊,对了,一定是製作壁画时需要用到的。」
「不过,倒在这种地方很奇怪呢,会不会跟事件有关呢?」
「这个嘛,有没有关联还不清楚吧。」风祭警部採取慎重的态度。
这时,他背后突然传来了年轻女性清亮的声音。
「是的,当然有关。就时机来看,这个梯子显然在事件中具有重大的意义。」
「唔?」警部回过头去。站在那里的是两位年轻女性。「你们是?」
其中一位,是浑身散发出一股女强人气质、身穿套装的女性,年纪大概是三十几岁。她拥有细长且知性的双眸,以及高耸的鼻樑。短髮染成漂亮的栗子色,强调女性线条的紧身裙底下,展露出充满魅力的膝盖与腿部曲线美。
「敝姓中里,中里真纪。我是帮杂誌撰写美术相关报导的自由记者,曾和庆山大师一起工作过好几次。」
站在旁边的另一位女性则是感觉很客气,与中里真纪恰恰相反。眼角下垂的柔和眼眸、与一头黑色的长直发,令人印象深刻,盖到脚踝的花长裙非常适合她。她深深地弯腰鞠躬。
「我叫相原美咲。家母和松下家是远房亲戚,所以让我借住这个家里,从这里去美术大学上课。」
这样做了自我介绍后,便衣刑警站在从两位女性背后,大声补充说明。
「警部,这两位是这次事件的第一发现者。」
「是吗?」轻轻点了点头,警部重新面对两位女性。「方便解释一下你刚才说的话吗?从时机来看显然具有重大的意义,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被这么一问,开口说话的是中里真纪。
「今天晚上八点,我跟庆山大师约好了要见面,为了请他帮忙撰写美术专刊的专访报导。我在约定时间的十分钟前抵达,就先前往本馆。出来招呼我的是相原小姐。据她所说,庆山大师人好像是在别馆的样子。于是我和相原小姐相偕前往别馆。不过在相原小姐正準备打开别馆玄关大门的那一瞬间,门后传来了男人的惨叫声。」
「你确定是男人的惨叫声没错吗?」
「没错,是很大声的『呀啊』。」
「原来如此,那就真的是惨叫声了。然后你们做了什么?」
「我们马上开门大声地呼唤大师,可是却没有听到迴音。感到担心的我们,踏上走廊,笔直地朝画室入口前进。」
丽子忽然对某个地方很在意,于是插嘴发问。
「为什么你们会直接前往画室呢?这栋建筑物里,应该还有其他房间啊。」
「是的,您说得没错。」回答的是相原美咲。「除了画室以外,这栋建筑物里还有叔叔的书斋、收藏作品的仓库等等。不过叔叔平常大多都待在画室,所以我们直觉认为叔叔会在那里。然后,当我们正打算打开画室入口的门时,里头又传来了巨大的声响——」
「什么巨大的声响?」风祭警部向前倾身。
「是梯子倒下来的声音。不过,当时我们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只听到好像有什么很大的东西倒了下来,发出砰咚一声。我跟中里小姐吓了一跳,互相看了彼此一眼,连忙打开画室的门,一起沖了进去。」
紧接在相原美咲后头,中里真纪再度开口说道。
「踏进画室的瞬间,我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庆山大师脸部朝下,倒卧在画室里。我马上跑到大师身边。老实说,我原本以为大师是从梯子上摔下来了,因为梯子就倒在大师旁边,不过,实际上却不是这样。靠近一看,我才发现大师的背上被刺了一刀。在那一瞬间,相原小姐尖声惨叫了起来。」
「是的,我吓了一跳,忍不住就……」相原美咲像是又回想起了恐惧的体验,身体直打哆嗦。「不过中里小姐比我坚强多了,她慎重地抱起了叔叔的身体。那时候叔叔好像还有意识,眼睛微微睁开,但他似乎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中里小姐一问『发生什么事了?大师』,叔叔便默默地用指尖直比着画。」
「画?你说的画是这幅壁画吗?」
「是的。叔叔指着这幅壁画的中央一带,正好是睡美人的脸的部分。但是过了不久,他就好像耗儘力气似地失去了意识。是这样对吧?中里小姐。」
「是啊,是这样没错。」中里真纪附和相原美咲的发言。「不久之后,本馆里的家人们也察觉异状,赶到了画室来,好像是因为听到了那个梯子倒下的声音、和相原小姐的惨叫声才赶来的。」
「松下庆山的家人,具体来说有哪些人呢?」
「有庆山大师的妻子松下友江夫人,还有大师的独生子雕刻家广明先生,就这两人。我简单向两人说明了情况,听我说完后,广明先生马上叫了救护车,接着又打电话报警。毕竟,情况显然一看就知道是犯罪事件。」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犯罪没错。松下庆山大师在这个画室里遭到某人袭击,背上被刺了一刀,于是『呀啊』地大声惨叫——嗯?」
风祭警部好像觉得很纳闷似地皱起眉头。他那张端正的脸,转头看向画室的窗户,然后才重新回到第一发现者的两人身上。
「听到松下大师的惨叫声后,你们就把别馆玄关的门打开了对吧。当时在玄关和走廊上,有看到谁吗?」
「不,谁也没看见。玄关和走廊上都空无一人。」中里真纪回答。
「梯子翻倒的声音响起时,你们人在画室的入口前。那么开门的时候,画室里除了遇刺的松下大师外,还有谁在吗?」
「不。里面只有叔叔一个人,没有其他人在。」这回换相原美咲摇了摇头。
「这样的话。」风祭警部谨慎地开口。「刺伤松下大师的犯人到底消失到哪儿去了呢?听你们的描述,犯人似乎没有踏出过这个画室入口一步。那么,会是从窗户逃走吗?不,不对。看也知道,画室的窗户外都加装了铁窗做为防盗措施,所以犯人并非从窗户逃走。可是,如果想经由走廊逃往玄关的话,又一定会碰到你们两位。这样一来——」
「——那个,警部,」丽子忍不住插嘴说。「两人赶到现场的时候,犯人会不会还在画室里呢?这里有足以让犯人躲藏的空间。像是柜子阴影处、艺术品背后,或是门后面都行。犯人暂时藏身在这些地方,避开两人。然后趁两人注意力放在被害人身上的空档,偷偷离开画室。我想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嗯,就是这个!」风祭警部帅气地弹响指头,然后用那根手指指向自己的部下。「我刚好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真有你的啊,宝生。」
「不、不会,您过奖了……」丽子谦虚似地摇了摇头。
老实说,就算被人称讚思考能力跟风祭警部是同一等级,丽子也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反倒应该说觉得丢脸,不,甚至叫人火大。
各种情感让丽子表情黯淡下来。这时,中里真纪激烈地摇了摇头。
「不,我认为刑警小姐所说的状况是不可能的。这间画室的门会因为弹簧的力量而自动关闭,如果想要逃出画室的话,犯人就必须把自动关上的门重新打开才能出得去。您不认为这种行为会引人注目吗?刑警小姐。」
「那是因为你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被害人身上,没有留意到入口处的动静,所以才会……」
「不。当我抱着大师的时候,相原小姐的确是背对着入口,可是相反地,我却是面对着入口的方向。如果有任何人开门离开的话,我应该会看到才对。对吧?相原小姐。」
「是的。开关门时会发出声响,而且一有动静就能感觉得出来。我认为,当时不太可能有谁能够偷偷离开这间画室。」
「是啊,绝对不可能。」中里真纪获得更多的自信,如此坚称。
被斩钉截铁地这么断言,丽子也无从反驳了。的确,犯人想要在两位第一发现者浑然不觉的情况下,偷偷逃出来,这种想法或许太天真了也说不定。不过「偷偷逃离说」被否定后,那又该如何解释呢?犯人已经没有任何逃离的路径了。
也就是说,这间画室就是所谓的密室吗?
一直以来,丽子都很抗拒密室这个辞彙。当它浮现在丽子脑海里的瞬间,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心有灵犀,风祭警部像是早有準备似地宣告。
「是密室。这起事件正是密室杀人事件!」
警部的发言,让现场的空气为之冻结。中里真纪「呃」地瞪大眼睛,相原美咲「呜」地掩住嘴角。在现场进行作业的鑒识课课员「呀」地摔倒、头部重击地板。紧接着降临的是一阵难堪的沉默。丽子刻意用手指靠着镜框,「嗯哼」地清了一下嗓子,然后以公务性的口吻订正上司的错误。
「警部,现场或许是密室没错,但这可不是杀人事件。毕竟被害人还没死啊——」
可是,风祭警部的轻率发言并没有说错。送进医院急救的松下庆山,结果未能再恢複意识,在事件发生几小时后的隔天清晨便过世了。换句话说,画室的事件正如警部的失言,变成了密室杀人事件。
3
事件发生之后过了一晚,二月二十一日。在车内假寐片刻后,宝生丽子与风祭警部就这样以缺乏準备的状态,面对隔天早上的搜查。不过所谓缺乏準备,纯粹只是在精神层面。因为在重新展开调查之前,原本就很注重外表的两人,都用镜子仔细整理仪容,成功维持住年轻刑警面对难解事件时,依然能够神采奕奕的好形象。
「好,外表OK。那么,接下来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会见遗族了。」
「是,警部。您是说妻子松下友江与独生子广明吧。」
友江和广明两人都在医院里守着松下庆山,直到天亮。因此,昨晚丽子等人并没有机会直接跟他们问话。
两人的侦调在松下家本馆的客厅内进行。原本以为,突然失去家中栋樑的友江与广明,会带着憔悴的表情出现在刑警们面前,没想到却不是这样,两人意外地都很有精神。不,或许他们都是强打起精神罢了,因为,至少外表上看起来,两人都不像是因为松下庆山过世而受到强烈打击的模样。话说回来,也有可能是在接受警方讯问前,先用镜子仔细整理过仪容了。
「让您久等了。不管是什么事,都请您儘管问,只要能够逮捕杀害外子的犯人,我会知无不言。」
说完低下头来致意的松下友江,今年五十五岁,长度及膝的裙子,配上米白色衬衫,打扮十分时髦。不过她之所以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应该还是拜那夸张的化妆所赐。黑色长髮烫成了大波浪,给人一种妖艳的印象。与其说是母亲,更有几分酒店妈妈桑的气质。
「母亲说得没错。我也会尽全力帮忙逮捕犯人的,刑警先生。」
松下广明以充满活力的声音干劲十足地说。广明今年三十岁,身穿棕色工作裤,配上黑色毛衣,长相有点娃娃脸,说他还像个大学生也并无不可。虽然个资上写的职业是雕刻家,不过,大概是因为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就职经验,才姑且挂上这样的称呼吧。至少,丽子就从未亲眼见过雕刻家松下广明的作品,况且,那种作品究竟存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都还令人怀疑。
「呃——这次的事情还请您节哀顺变……」
风祭警部形式上含糊地说了些哀悼的话后,便马上将话题转移到事件上。「话说回来,方便请教昨晚事件发生时的情况吗?两位是如何察觉到画室里出事了呢?」
面对警部的发问,回答的是友江夫人。
「一开始,是听到那声梯子倒下来的声音,当时我跟广明人在客厅里。突然间,不知道从远处的哪里传来了巨大的声响。广明好奇地打开窗户一看,结果在这时,听到别馆那边响起了女性的惨叫声……事后我们才知道,这是相原小姐的惨叫声,不过当时我们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的确如此。」儿子广明接着说。「然后我跟母亲连忙赶到了别馆。进画室里一看,在那里的是相原小姐与中里真纪小姐,还有倒在地上失去意识的父亲……从中里小姐口中,听过了大致情况后,我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跟警察,接下来就陷入一片混乱了。我跟母亲一起坐上救护车,前往医院……事情就是这样。」
友江夫人与广明的证词,跟昨晚中里真纪与相原美咲供称的一致,既然事件发生时两人身在本馆,那就表示他们与杀人事件无关。不过这两人毕竟是母子,无法否定两人私底下套好说词的可能性。
丽子以怀疑的眼神注视着两人,「关于有没有人可能对松下庆山先生怀恨在心,两位是否有什么头绪呢?」她这样提出了犯罪调查中常见的问题。
「不不不,外子从来没有得罪过任何人……」
「是啊,父亲是人人爱戴的伟大艺术家……」
但是母亲与儿子却异口同声称讚故人的人品,追思其伟大的成就。丽子对内容极为空洞的回答感到厌烦,于是决定不再继续追问下去。警察没有义务配合他们,去扮演善良的遗族。
接下来有好一会儿,都围绕在有关于松下大师的几个问题。经过一阵无关紧要的对答之后,风祭警部彷彿早就算準似地,丢出了重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