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斗剑场,手持木剑的约翰,正面对着一个高大的男性。他以最低限度的动作闪过对方挥出的武器,接着刺出一剑。
刺进绝妙位置的木剑,让壮汉失去平衡,跌坐在地。约翰没有理会坐倒的男性,发出喊声。
「下一个。」
这次是个年轻的骑士。虽然还有待磨练,但是素质不错──约翰一边这么想,一边辛苦地以还不太习惯的右臂化解攻势。他一掌握到敌人的破绽,随即杀得对手溃不成军。在旁人眼中看来,多半会认为约翰赢得不费吹灰之力吧。
「下一个。」
约翰陆续击败前来挑战的骑士们。面对表示希望有人能够陪自己训练右臂而造访斗剑场的约翰,骑士们粗暴的欢迎行径,似乎将会在颜面尽失的情况下收场。
然而,表现出悔恨之意的只是极少数,其他绝大多数骑士都因为能够和过去与勇者并肩奋战的传说人物交手而露出引以为傲的表情。
「哎呀,真是精彩。应该可以说,已经有两年多不知去向的剑神,依然不减往日风采哪。」
「看起来是这样的吗?」
在约翰以大气都不喘一口的状态回到墙边后,有名男子向他开口攀谈。对方身穿宽鬆长袍,有着一头银色的头髮。虽然相当高,但是不会让人产生遭到睥睨的威压感。不过,男子的容貌俊雅得令人惊讶,大概只要看过一次就永难忘怀。
「哎呀,其实我也不清楚,因为对剑术一窍不通的关係。总之就只是说说看无关紧要的场面话而已。从你的反应来看,似乎没说中的样子。」
男子露出爽朗的笑容。对方的态度,让青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毕竟我还在复健,手臂已经累到抬不起来了。不管是体能或反应都还差过去一大截。不过,即使是这样,能够以惯用手<右手>使剑就已经好太多了。」
「这样啊。不过,既然狂神都已经消灭,为什么现在还需要训练?青年,你已经够强了吧。以人类为对手的话,我不认为有必要拥有比现在更强的力量。」
「哪有这种事,我还差得远呢。」
「如果连你都还差得远的话,他们就是刚出生的小鹿了吧。连走路都走不好。」
听到男子表情严肃地指着骑士们这么说,约翰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说话还真狠哪。或者就只是单纯太过老实了?」
「我觉得自己应该算是比较胆小怕事的那种人才对。怪了,跟你聊天感觉格外有趣,这样可不太好。」
对方宛如老友般的态度,让约翰觉得相当奇妙。
「言归正传吧。还是说你是那种人?其实就只是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强而已?」
青年心想,这么说或许也不算有错。
「哎,先让自己变强也没什么不好吧。毕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啊⋯⋯而且──」
约翰将视线从似乎相当好奇地注视着自己的男子身上移开,默默地耸了耸肩。
事到如今,青年才怀有希望能够变得更强的坚定想法。他觉得,倘若那时自己拥有即使右臂被斩断也依然能够守护赛菈的力量,或许就可以免于这种痛苦的心情了。
「我讨厌弱小的自己。」
「这样啊,原来如此,我可以了解。不过,青年,你讨厌的并不是弱小的自己,会不会其实根本就是你自己呢?──我随口说说而已。」
「⋯⋯你这话到底是⋯⋯」
当青年想要对一针见血的男子提出反论而抬起头时,对方已经不见蹤影了。
他究竟是什么人啊?
「听说你最近常去斗剑场。」
等着听取例行报告的梅尔迪莎,散发出咄咄逼人的气势。像她这样的美女,光是露出瞪视的眼神就能营造出相当强烈的压迫感。
「虽然能够跟你交手的人似乎都相当高兴,但我不认为你能从中得到什么。这应该只是在浪费时间吧?」
房间内有着堆积如山的文献。地板上散落着多到几乎让人找不到立足之地的大量文件。不停有人进进出出,已经掌握事态的人,无不脸色发白。
面对这样的状况,约翰只是耸耸肩。
「⋯⋯没有什么战斗是无法获得任何收穫的。更何况我离开第一线已经有两年时间,非得快点找回感觉才行。魔族现在也还是在找机会袭击赛菈吧?不管我为赛菈做了多少努力,要是她被掳走,一切就都白费了啊。」
面对注视着自己说出这番话的青年,梅尔迪莎沉默了一小段时间后,说出一句「抱歉」,低头赔罪。
「看来是我操之过急了。说得也是,倘若考虑到今后,你的选择是正确的。毕竟赛菈菲娜大人从今以后还是得活下去。」
「⋯⋯你怎么啦?赛菈她发生什么事了吗?」
对于青年的询问,方才意外坦率地道歉的梅尔迪莎,静静地摇摇头。
「从地下泄漏出来的瘴气,终于连地上都受到影响了。园丁发现,正上方的草地变成了黑色。根据园丁的说法,该处的草木尽数枯死,短期间内多半种不活任何植物吧。虽然现在还看不出对人的影响,不过应该也只是时间问题吧。」
「⋯⋯这样啊。」
约翰可以理解梅尔迪莎的焦虑,毕竟赛菈的癥状依然没有好转。大家都希望能够儘早解决问题。
「现在担心这个也无济于事,我们已经儘力做到最好了。开始今天的会议吧,你看这个。」
梅尔迪莎恢複成一如往常的认真严肃表情,朝青年递出一叠纸张。
上面有着「最重要机密」的字样。虽然约翰了解这不是可以随便拿给别人看的东西,但他并没有特别在意,伸手接了过来。
「我搜集了不少与魔神器有关的传说。虽然没有『因西尼米亚的狱门』的情报,不过应该还是能够找出一些线索吧。赛菈菲娜大人的生命,现在依然持续遭到魔神器夺取。可以预料得到,各个魔神器都已经脱离她的掌握,陷入了失控状态。长此以往,不知赛菈菲娜大人会变成怎样。」
说到底,问题依然是这个。
赛菈的状态始终无法稳定下来。
失去记忆的期间,其实还算安稳。然而,事到如今回想起来,她表现得比较正常的时候,就只有重逢之后的那一次而已。
现在的赛菈,出现了多种癥状。
有时持续沉睡,也有醒来之后却整天只是傻傻地盯着墙壁的情况。有的时候像是人偶般不发一语,但也有举止正常,为了自己的无力而深陷于悲伤之中的时候。
究竟可能是什么因素导致少女出现这些癥状,约翰与梅尔迪莎都没有头绪。但是,倘若赛菈已经连自己的状态都无法控制,想必不会是什么好兆头。
就连身体似乎也不太正常,眼睛也依然处于失明状态。
即使是如今,约翰依然相信,持续给予赛菈希望,正是能够延续她生命的手段。然而⋯⋯光是这样还不够。
大限分分秒秒都在逼近。
既然无法解除狂神的诅咒,那么就只剩下「让魔神器停止」的方法了。
「你说不知道赛菈会变成怎样⋯⋯具体的状况是?」
梅尔迪莎做出了没有丝毫保留的回答。
「衰弱至死。当她断气后,狂神的诅咒就会随之扩散,王国将会灭亡吧。」
多半真的会是这样吧。
如果始终无法控制以「因西尼米亚的狱门」为首的魔神器,这一天很快就会来临。
「所谓的魔神器,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跟圣剑、神枪有什么不同?」
「对于自古以来沉睡于世界各地的魔具之中,能够发挥出特彆强大,超越人类智慧力量的,我们都如此称呼⋯⋯它们同时也是会消耗使用者寿命的禁忌装备。」
「这样的东西,赛菈居然装了三个吗⋯⋯」
正因如此,赛菈才成功打倒了狂神、才能够打倒狂神。但是,现在轮到少女自己受到所获得的力量折磨了。
「这种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状况,让我觉得像是陷进了非常深的沼泽啊。」
「别担心──虽然无法如此断言,不过还有办法。」
「真的?这样的话怎么不快点试⋯⋯」
看到梅尔迪莎难以启齿的表情,约翰了解她也有苦衷。
「⋯⋯那个办法,似乎不太能令人放心的样子?」
「有某位人士正在为拯救赛菈菲娜大人而四处奔走。但是,自从对方踏上旅途以来,始终音讯杳然。真是⋯⋯到底在哪里做什么呢⋯⋯」
梅尔迪莎宛如囚犯般叹了一口气,青年轻拍对方的肩膀。
「不需要背负太多辛劳喔。世界的毁灭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就让我们一点一点去做自己做得到的事吧。」
「⋯⋯我自己也很清楚这点,知道即使我一个人再怎么焦急也无济于事。但就是没办法,只能说天性如此。」
梅尔迪莎挥开了约翰的手。
「还有,你太随便啰。我跟你之间就只是为了相同目的而行动的关係,不打算跟你交朋友。来往时的态度要有点分寸。」
「真亏你能用那副直到刚才为止都还像是对世界充满怨恨的表情说出这种话啊。哎,能够打起精神就好。总之,要是有什么事的话,拜託快点让我知道。只要是我做得到的事,就会儘力去做。」
「虽然我不怎么信任你⋯⋯」
说到这里,梅尔迪莎轻咳一声。
「不过,我还是愿意相信你对赛菈菲娜大人的心意。在移植『维尔姆的真腕』时的极限状态下,你在呓语中一次又一次地喊着她的名字。我相信这不可能装得出来。」
「嗯,当然了。」
青年点头之后才猛然察觉。
「你这难道是在鼓励我吗?」
笨拙的女性就此转开了头,依然没有露出微笑。
「话说在前面,这些话终究还是为了作战而说的。跟我不同,你的精神状态对赛菈菲娜大人会造成相当大的影响。这点你也要确实记住。」
「没问题,谢啦。那么,为了让我的精神状态更加稳定,有件事想要拜託你。」
「说来听听。」
「稍微休息一下吧。你太过劳累也会害我担心,没办法保持精神稳定。」
梅尔迪莎睁大了眼睛,一时无言以对。她露出像是中了简单恶作剧的悔恨表情,低声这么说。
「真是⋯⋯你只要一心想着赛菈菲娜大人就好了。」
「我的确是这么做的啊,随时都想着赛菈,还有围绕着她的世界。」
听到这个油嘴滑舌的回应,梅尔迪莎陷入了沉默。她宛如死心般摇摇头,和约翰一同站起身,叹了口无奈的气。
「两小时。休息过后就会继续工作,这样很够了吧。」
「感谢你帮忙维持我的精神稳定。」
看到笑着说出这句话的约翰,梅尔迪莎的嘴角也总算浮现了笑意。
「你这人真是蛮横。」
如果我不是这么蛮横的话,那就不可能事到如今才对自己一度弃之不顾的女人求婚了吧──约翰在心里如此回答。
青年返回地下后,看到露妮亚正一手拿着小铲子在照顾花圃。
「欢迎回来,学弟先生。」
「我回来啰,学姐。虽然连伴手礼都没有就是了。」
说到这里,约翰停下脚步,想起了方才听到的,「因西尼米亚的狱门」导致地上草木枯死的事。
「明明处在魔神器的影响之下,不过这里的花还是会开呢。」
「这种花是来自我故乡的花喔,名字叫做提涅。雪白的颜色,非常漂亮对吧?」
「魔法大国雷迦利亚的花吗⋯⋯。」
青年猜想,或许这种花也跟露妮亚一样,对魔力具有某种抵抗力。所以即使位在赛菈附近,依然能够绽放。
「不过,因为花瓣还是会散落,所以要像这样打扫喔。」
有的花完好无缺,但也有不是如此的花。凋零的花朵,让约翰联想到陷入沉睡的赛菈,心情变得有点沉重。
「那么,我先去探望一下赛菈,之后再回来帮你忙啰,学姐。请你再独自稍微撑一会儿,我一定会赶回来支援的。」
「那个⋯⋯」
青年正要迈开脚步时,女孩叫住了他。
「学弟先生,你想跟勇者阁下结婚吗?」
「唔、唔~⋯⋯」
她多半是听到了前阵子的谈话吧,该怎么回答才好呢──面对注视着自己的露妮亚,约翰感到困扰。
「这个嘛,小妹妹。因为你还小,这些事对你来说还太早了。不要轻易闯入大人的世界,回家去问妈妈吧。呼。」
「我的母亲已经不在了,而且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家。还有,我可是学姐喔,请回答问题。这是学姐的命令。」
听到不容分说的宣告,约翰对于自己将她当成小孩对待的行为稍微有些反省。不过,他很快就决定先不要去想这件事,以落寞的表情开口。
「我当然很希望能跟她结婚,不过,前途多灾多难啊。」
从那天之后,赛菈就不曾主动提起过结婚的话题。
约翰认为,肯定不是赛菈忘记,多半只是她在意自己目前的状况吧。
「应该不会是遭到勇者阁下讨厌之类的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可会非常非常沮丧。」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