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拯救勇者赛菈菲娜,穆德立下的功绩可说无与伦比。
分析出她所受到的诅咒之真相、设计并完成使魔神器之瘴气不致外泄的地下室、在不让魔族得知赛菈下落的同时,寻找让她恢複神智的方法。传授约翰精神魔法,让勇者得以恢複正常的人,同样也是穆德。
这样的一号人物却宣称要杀掉勇者,让他大惑不解──倘若穆德有意如此,先前随时可以下手,为何要选在这个时机,等到赛菈恢複之后才发动袭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这个叫声让约翰回过神。
赛菈消去了笼罩着她的黑色火焰──透过从全身释放出魔力的方法,将火焰吹散。魔力引起的强风,将礼服上的蕾丝、花边等各种装饰都破坏成了令人不忍卒睹的惨状。
如果只是单纯要灭火,少女原本应该可以轻鬆完成吧。然而,她却有所犹豫,因为不想伤到这件礼服。然而,赛菈身为战士的部分,终究还是逼得她不得不这么做。
正因如此,所以少女彷佛发自内心感到悲伤。她脸孔扭曲的程度,远超过白皙肌肤上随处可见的烧烫伤应有之痛楚。
「贤者大人,您果然还是对我⋯⋯」
对于少女此刻怀着的感情──。
「哎呀哎呀,就连注入戒指的魔法也不堪一击吗。你真的是个偏离常轨的存在呢。虽然我也已经活了相当久,不过,像你这么强的人还是头一次碰上。」
穆德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他早已移动到教堂的中央,站在由许多个理术阵所构成的图形之中。因为实在太过複杂,约翰无法判断效果。
「愿君获得幸福」的愿望,终究只是幌子吗?那个戒指就只是用来杀害赛菈的谋略吗?开场的爆焰,火力强大到除了赛菈之外都必死无疑的地步,可以感受到明确的杀意。
约翰一直以来都非常信任穆德,难道是他思虑不够周详吗?
「穆德老师,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何事到如今才企图杀害赛菈菲娜大人!」
率先开口大喊的人,既不是赛菈,也不是约翰──而是位在教堂后方的梅尔迪莎。她的表情,看来像是处于恶梦之中。
「因为,对我来说,这件事很重要。」
穆德没有转头就直接回答。他的眼睛现在甚至连眨都不眨,专注地看着赛菈的一举一动。
「莫非是国王对您下达了什么指示⋯⋯?或者是您已经找出能够解决赛菈菲娜大人诅咒的方法,打算加以实行!?」
「我就只是一个普通的魔法师,不是创造主,所以没有你讲的那种东西喔。」
「什──」
梅尔迪莎一时无言以对。
那么,他现在打算杀死赛菈,也就是说──
「──您打算消灭人类吗?」
「就结果来看,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前提是,假如我有办法打倒她。」
听到穆德宛如理所当然似地说出这句话,梅尔迪莎无从回应了。她睁大眼睛,彷佛遭到背叛般垂下了头,然后紧咬嘴唇。
「为何、为何如此⋯⋯?您是守护这个国家⋯⋯堪称这个国家所有理术师之父的人物,每个理术师都非常尊敬您⋯⋯。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举起叛旗⋯⋯莫非您也曾经信仰过狂神⋯⋯?」
梅尔迪莎恳切地祈祷,希望真相会是如此。既然已经疯狂,那么也就没办法了──她在寻求一个足以让自己捨弃老师的理由。
「梅尔,你是无法了解的。」
「!」
遭到捨弃的梅尔迪莎,发出歇斯底里的喊叫。
「为何还能发出如此温柔的声音!您可是已经扬言要毁掉我重视的事物、毁灭这个世界了啊!这样的您、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请您住手!这样的所作所为,不是开玩笑就能了事的!现在还为时不晚!刚才的事,我会设法说服大家当成没发生过!所以──!」
「梅尔。」
穆德说话时,依然没有转身。
「不论结果如何,看来我都没办法参加你的婚礼了。我还有很多话想告诉你。如果世界得以免于灭亡,希望你能够获得幸福。」
「──」
这些话只是让梅尔迪莎感到更加混乱而已。然而,穆德却表现出彷佛言尽于此的态度,不再对梅尔迪莎的话做出任何回应。她因此陷入无所适从的茫然状态。约翰还是第一次看到梅尔迪莎如此沮丧、失落。
约翰以宛如求救般的眼神注视着穆德。
「小穆⋯⋯」
「青年,你还愿意这样叫我吗?你果然是个温柔的人。」
约翰侧眼看着已经进入临战状态的赛菈,极为慎重地开口。
「⋯⋯这是为了替拉雀蕾报仇吗?」
他认为自己这句话应该一针见血,感受到始终保持沉默的赛菈也产生了动摇。
穆德的女儿──拉雀蕾──是约翰离开赛菈之后才加入的伙伴,在旅行途中丧命。
「拉雀⋯⋯她因为和魔族战斗而⋯⋯我的确没能保护好她。」
赛菈说出宛如忏悔般的沉重告白,然而,即使如此,穆德依然以摇头回应。
「不过,她走的时候,应该是感到满足的吧。」
导致伙伴的父亲回想起爱女之死,赛菈一边紧咬嘴唇,一边静静地摇头。
「⋯⋯我不知道。不、那孩子肯定怀着遗憾。如果是拉雀,她应该会说『真希望再多知道一些』吧。所以,你会怨恨夺走她未来的我,或许也是没办法的⋯⋯」
赛菈早已发觉拉雀蕾是穆德的女儿。
「你已经儘力了喔。这种程度的事,我还看得出来。会对我女儿见死不救的人,不可能达成前无古人的丰功伟业。别看我外表这副模样,看人的眼光还是很準的。」
既然如此,那就更让人不懂了──约翰站到赛菈身前,往旁边挥出手臂。
「小穆,你到底打算做什么⋯⋯?想必不会只是要让赛菈感到困扰,拿这个来取乐吧?这场战斗会让你失去至今为止所累积下来的一切啊!甚至连性命都可能丢掉!拜託你住手,这种战斗没有任何意义!」
「青年,真亏你说得出这种话啊。」
穆德露出了几乎完全背离现场气氛,看似颇为愉快的微笑,接着提出忠告。
「虽然你从刚才开始似乎就一再努力尝试,不过,你是拔不下那枚戒指的喔。即使动用最后手段,扯断自己的手指,魔法依然不会停止。那可是新郎特地赠送给你的戒指,请你好好爱惜。」
「⋯⋯赛菈?」
汗水沿着少女的太阳穴往下流。约翰注意到,赛菈现在正紧闭着双唇,表情看来像是在拚命忍耐着什么。
「我花了一个月时间才完成的魔法,可不是只能引发火焰而已。她的魔力,现在有九成都已经遭到那枚戒指封锁了。我的準备还不只这样,就连这间教堂也是如此。连唱唤魔法都无法使用了,对吧?为了避免让少女你逃出去,所以我将这里与外界隔离了。因为,你用来準备结婚典礼的时间,我可是全都用在杀掉你的準备上啰。」
「你是⋯⋯认真的吗⋯⋯?」
对于约翰彷佛竭尽全力才从喉咙中挤出来的这句话,穆德只是笑着以「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种话」回应。
「少女啊,我想与你一战。希望你为了这一战赌上性命。如果不是这样,我也没有理由要这么做。」
约翰宛如在维护赛菈般站到她身前,发出怒吼。
「既然如此,那么大可不必把赛菈逼到这个地步吧!封锁住魔力与圣剑,打造出让自己拥有绝对优势的状况后才开战,不是只能任你宰割了吗!」
穆德完全不为所动。
「如果是要与剑士战斗,不管需要用到多么卑鄙龌龊的方法,我都会设法弄成现在的状况。不过,我多少也还有点自尊,还是希望能够选择手段。因为儘可能不想伤害到其他人,所以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準备。即使说你们这时难免有些大意,我还是对自己出于这个目的而破坏了你们结婚典礼的事感到十分过意不去。然而,终究还是只能这么做。」
要是穆德有所犹豫,或许约翰也还找得到能够说服他的方法。但是,这个舞台甚至可说是穆德赌上性命完成的,对于如此坚定的决心,约翰不认为有办法只凭言语就加以阻止。
约翰拔出长剑。
「⋯⋯我知道了。但是,在那之前,你得先过我这一关,穆德。」
「由你来应付我,是吗。」
「因为我已经决定要守护赛菈了。」
「好啊,当然没问题。不过,这个状况,其实也在我预料之中喔。」
穆德一弹响手指,下个瞬间,宛如荆棘般的绿环就缠上了约翰的无名指。
「这是──」
青年有种生命力彷佛逐渐遭到吸走的感觉。他感到头晕目眩,不快感也随之涌现。虽然约翰拚命试着使力,但长剑还是从他手中滑落,人也随即跪倒在地。
约翰十分熟悉这种感觉,这正是他在修行精神魔法过程中曾经多次陷入的,魔力彻底耗尽时的状态。
「你搞了什么鬼⋯⋯」
「就跟少女一样,你的魔力也遭到了封锁。如果在这个状态下还要勉强出手的话,你很可能会变得再也无法使用魔法喔。难得你拥有那么优秀的才能,应该不至于会想要在这种地方毫无意义地失去吧。」
「哈、穆德,你还真是体贴耶。」
约翰咬紧牙关站了起来,以左手辅助不停抖动的右手,把长剑捡了起来。
「这个行为究竟有没有意义,由我自己来决定。毕竟赛菈可在后面看着我啊,对我来说,这么做当然有意义啰。」
「⋯⋯就是你这种特质。」
穆德嘴角忽然浮现笑意。在青年眼中,那简直就像是早已非常熟悉的,穆德充满憧憬的微笑。
「──那、那个!」
响起了一个与当下氛围不符的高亢喊声。
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声音来处。
看到一个身穿女僕服的女孩──露妮亚──正快步跑向穆德。
她的手插在女僕服的口袋之中。穆德先是有一瞬间似乎感到讶异地皱起眉头,接着马上就睁大了眼睛。
露妮亚的鞋子,踩到了画在地板上的理术阵。能够排除所有敌对者的攻性防壁,潜藏着足以将那个女孩一转眼就化为灰烬的强大魔力。然而──
「露妮亚!」
年幼的女僕,似乎已经紧张到了连约翰、赛菈开口制止都充耳不闻的地步。
她轻而易举地踩过了那道理术之墙<、、、、、、、、、、、、、、、>。
理术阵完全没有对露妮亚造成任何危害。女孩就这样侵入了大贤者的结界,闯进了对方怀中。
「来自魔法大国雷迦利亚的,女孩──」
就连赛菈的「因西尼米亚的狱门」都无法造成影响的露妮亚,对魔法拥有绝对的抵抗力。即使换成大贤者穆德的理术也同样能够使之无效化。
「那个那个!」
朝着感到惊愕的穆德,露妮亚从口袋中掏出了某个东西。贤者本能地挥动手臂。
「──」
血花在教堂内飞散。
穆德手中的短剑,斜向斩裂了露妮亚的身体。女孩别在胸前的黄色胸针,染上了鲜血。露妮亚的表情看来非常惊讶。从她手上掉落在地的,是一封她多半非常用心写成的书信。
往前跪倒在地的露妮亚,即使嘴角流着血,依然捡起了信,再次将之递向穆德,有气无力地开口。
「虽然、典礼已经开始了,那个、这是、邀请函⋯⋯。希望小穆大人,也可以⋯⋯对勇者阁下的、婚礼、给予、祝福。」
「⋯⋯」
在场所有人都说不出半句话。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停咳血的露妮亚,还是奋力伸长手臂。穆德俯瞰着她,以不快的语气抛下一句话。
「所以我才不喜欢刀剑,因为就只能像这样毫不留情地破坏而已。用起来实在不怎么顺手。」
穆德丢开有着装饰的短剑,短剑摔落地面时发出响声。
「我儘可能不想伤害到其他人。我的目的,就只有少女一个人而已。」
穆德转身背对露妮亚。眼神已经失去焦点的女孩甚至没有察觉,依然伸着手。然而,不久之后就似乎因为力气耗尽而当场瘫倒。
穿着女僕服的女孩,身下鲜血逐渐扩散。从她手中掉落的邀请函也沉入血池之中。
「穆德,你这家伙⋯⋯!」
虽然受到魔力枯竭所苦,但约翰依然试图跨出脚步。不过,在他有所行动之前,身穿结婚礼服的少女已经先走了出去。
「对不起,约翰。让我来吧。」
「可是,赛菈⋯⋯」
「让我来。」
赛菈顽固地重覆着相同的回答。
少女连看都没看约翰,她眼中早已燃起了愤怒之火。
「约翰,露妮亚就拜託你了。」
听到赛菈不容分说的语气,他感到有些不安。
「因为那个人的目标是我,由我来打倒他。」
「我不会像露妮亚那样⋯⋯」
对约翰施加魔法的戒指,此刻依然发着光。关于这点,赛菈也是一样的。不过,赛菈即使受到触媒影响也还是不为所动,而约翰却不停冒着油汗。可以看出两人实力明显有差距。
「请大家离开这里避难。贤者大人,这种程度的事,您应该会答应吧。」
「当然啰。被关在这里的人,本来就只有少女你而已。」
为数不多的宾客,陆续听从赛菈的话而离开教堂。梅尔迪莎几乎是被强行拉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