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厉害了,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一良站在杨榻米房间与石廊的边界上,让左右脸各出现于不同空间里,同时喃喃讚歎。
顺便说一下,与石廊相连的榻榻米地板已经铺上蓝色塑料布,以便穿着室外鞋也能行走于其上。
现在一良的左边眼睛看到的是石廊,右边眼睛映着的是日本老房,是很奇妙的情况。
他享受了一阵子新奇的感觉后,也许是脑部因此出现混乱而感到有点想吐,于是他走进石廊那头的空间里。
「往里面走不知是什么样子?看起来好像挺亮的。」
他看向石廊深处,约三十公尺的前方有个转角,也许因为有光线从外头射入,看起来颇为明亮。
石廊本身也因为光藓之类的植物而发着光。
——如果没记错的话,光藓好像是。天然纪念物,应该通知一下当地的行政机关比较好吧?
(编注:拥有独特价值并具备自然或文化代表性的事物,包含动植物、地貌、遗迹等。)
一良边想着这种事,边向道路深处前进,然后在转角的角落发现某种奇怪的物体。
「嗯?这是什么……呜哇!」
那是一具白骨,身上穿着因风化而变得破破烂烂的和服。
「真的假的……是谁的尸体啊?是说,不但变成白骨,而且连衣服都破烂成这样,到底被遗弃在这里多久了?」
一良看着白骨尸体后退好几步,「本来以为好不容易有个地方可以清静清静,没想到马上就得和警察往来了。」他一面自言自语,一面为了报警而拿出手机。
「……咦?」
刚来到这栋老屋时,手机讯号的确是三条满格,为什么现在却变成没有讯号了呢?
是因为人在石廊里的关係吗?一良绕过好像可以通往外头的转角,继续向前走。石廊的尽头是片杂树林,可以直通外界。
一良走出石廊后再次看向手机,讯号依然显示着「没有讯号」。
「好奇怪……为什么没有讯号啊?」
一良纳闷地张望四周,想找到自己的车子,以便移动到能收到讯号的地点。
「……车子跑到哪去了?应该说房子跑到哪去了?而且我现在才发现,房子周围应该是竹林而不是杂树林吧?」
一良拿着手机环顾四周,映在眼中的只有来时的石廊出口与杂树林而已。
从日本老屋深处的房间到这里,一良顶多走了五十公尺的路。
一般而言,这么点距离不可能让周围的景色变这么多。
「……难道……」
一良严肃地自语着,从石廊往回走。
半路上他向白骨打招呼道:「不好意思,借过一下哦。」
「……果然是这样啊。」
回到榻榻米房间后,一良再次拿起手机,讯号是满满的三格。
「门槛的另一头一定是连接某个不知名的远方,所以才会上锁封印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后,一良接受了这件事。「这可是很不得了的超自然现象耶!」他兴奋地背起放在日本老屋门口的邮差包,再次跨过杨榻米房间的门槛,朝杂树林走去。
报警的事先放在一旁,总之先满足自己的冒险心再说。
「说到世界上的奇妙事件,我记得好像有从美国的一边瞬间移动到另一边的事呢,搞不好这里是日本之外的国家。」
为了防止迷路,一良以石头在经过的树榦上做记号。五分钟后他走出了杂树林,眼前出现一大片农地。
木造的简朴房屋零星散布在田地的另一头,看来这里是僩村落,田里有几个人正在耕种。
「哦哦,发现村民第一号……头髮是金色的,所以这里是欧洲还是美国吗?」
一良脑中闪过了「非法入境」的字眼,不过马上乐观地想,只要装成观光客应该就不会穿帮了。
由于机会难得,一良正想拿出数字相机拍照时,村民一号似乎也发现了一良的存在,与其他村民一齐看着他交头接耳起来。
被当成可疑人物的话就麻烦了。一良决定在他们报警前先主动和他们攀谈。
只要身上背着邮差包,看起来应该就很像观光客对吧?
「Hello! I am tourist, I am Japanese!」
他满脸笑容地朝那几个村民大大挥手。
「咦?你在说什么?」
一名正在和其他人窃窃私语,留着金色短髮、有些过瘦的男人以完美的日语回道。
一良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哝……」他小声嘟哝着。
「本来以为穿越到国外,结果是长崎荷兰村还是青森美国村之类的地方吗……算了,比起来到语言完全不通的外国好多了就是……」
虽然觉得有点失落,不过日本也是很不错的,一良转换心情。
既然可以沟通,那么马上就能知道这里是日本的哪里了。
「我是在观光途中经过这里的,请问离这里最近的车站在哪呢?」
一良缓缓朝村民走去,为了确认自己的所在地点,向他们发问道。刚才回话的那名男子有些困惑地看向其他村民,其他人也露出困惑的表情。
「那个,我不是很清楚您在说什么……您是纳尔森大人派来的使者吗?」
「啥?」
这次换一良对男人的话感到困惑了。
对于问「车站在哪里」的人,回答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才是不知道在说什么吧。
再说,纳尔森大人是谁啊?
「啊——呃,我想ride train。在找station——」
「……真抱歉,您的意思我不是很明白。」
男子略微紧张地答道,一良双手在胸前交叉,「嗯嗯」地沉吟了起来。
该不会是不知道「车站」这个日文单字吧?一良心想,在短时间内动员自己所有的知识,日英夹杂地解释起车站是什么,但还是完全无法沟通。
话说回来,既然他们的日语能说得这么流利,应该不会不懂车站这个单字才对。
——他们的反应,彷彿生平第一次听到车站这个名词。
想到这里,一良吃惊地抬起头,重新检视四周。
放眼望去,所有的建筑物全是简单的木造平房,再怎么想说客套话,也很难称讚它们气派好看。
眼前这些村民的服装也一样。虽然不清楚他们的衣服是以什么材质製成,但缝製得很粗糙,而且没有任何花纹。
再看向放置在田里的农具,不管是握柄还是锄头的部分全是木製的,看起来很难使用。
还有就是,和一良交谈的这些村民全都相当消瘦,明显有营养不良的情形。
——这里真的是日本吗?不是截然不同的异世界吗?
在眼前失去蹤影的挂锁、只要跨过去就能切换空间的门槛。
他察觉,这里就算真的是异世界也不足为奇。
一良心想,假如这些村民是基于什么特殊活动而假扮成古代人好了,那么就算被他们耍弄也不过是笑笑就算了,因此他决定以「这些人不是在演戏,是真心的反应。」的心态来採取行动。
「哎呀,真是抱歉,一不小心就说起方言了。我的名字叫一良,是旅行商人,正在寻找今晚的住宿之处。」
他张开原本交叉的双手,露出工作用笑容扯谎道。
这个世界的文化看起来相当落后……不过说不定只有这附近是这样就是了。
总之,光靠右手拎着的邮差包里装的东西,应该就能假装是商人了。
「商人吗?从来没有商人来过这个村子呢……」
「哎呀,是这样吗?我是因为迷路而偶然来到这个村子的,这么说来我是造访本村的第一号商人呢。虽然只是偶然,但还是很光荣啊。」
一良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这似乎让男人与其他村民不再那么紧张。
他们应该是把一良误会成那位纳尔森大人的部下了吧,他似乎是住在这附近的有权有势者。
「作为友好的象徵,让我将一些商品送给这个村子作为礼物吧。您们觉得食盐和止痛药如何呢?」
「咦?食盐?……你说盐巴吗!?而且还有葯!?」
看着男人惊讶的表情,一良在心里满意地偷笑起来。
「是的,盐与葯。我想分送一些给贵村作为友好的象徵。」
假如一良的记忆没错,在遥远的古代,食盐和药品应该都是相当昂贵的东西。
对眼前的这些平民来说,食盐姑且不论,药品绝对是买不起的东西。
「等、等一下,我去叫村长过来……不对,我带你去见村长,请随我来。」
男人慌慌张张地催促一良。「好的。」一良以笑脸回应,并在心里说道:「太棒了!」
在一村之长心中留下好印象的话,说不定能暂时以这个村子为根据地来探索异世界呢。
一良在男人的带领下,在村子里走了约十分钟。
他们来到一间比村里其他房子稍大的建筑物前。
男人对一良说了「请等一下」后大力敲门。
「薇蕾塔小姐!我是洛德!有位旅行商人说要送我们盐和葯哦!」
带一良来此的男人敲门说道。过了差不多十秒后。
门被打开,一名同样十分瘦削,年约十五岁左右的少女探出头。
「哦,是洛德大哥……我好像听到葯什么的……」
少女的眼眶下方有很深的黑眼圈,手脚细得像木棒似的。
那是不论走到哪里都无可讳言的、营养不良与过劳的完美代言人。
再加上她个子娇小,比身高一七〇公分多一点的一良矮了一个头,所以更是给人柔弱可怜的印象。
少女的及肩金髮在脑后扎成马尾,也许是因为营养不良,头髮乾枯毛燥,没有半点光泽。
——如果让她补充营养,好好休息的话,应该会变得很可爱吧。
即使是现在这副乾瘦的模样,在一良眼中,她的五官也还是可以归类在可爱的那一边。
洛德无视对少女做出这种感想的一良,兴奋地说了起来:
「是的!这位旅行商人一良先生,说要把他身上的葯分一些给我们!如果有葯的话,村长的病说不定就能好了!」
「咦!真的吗!爸爸的病有救吗!?谢谢您!」
一听到「葯」这个字,少女——薇蕾塔充满疲劳的脸一下子出现了活力,眼角泛泪地向一良低头道谢。
「咦?等、请等一下,你的父亲生病了吗?」
看样子一良似乎成为拯救眼前这名少女的父亲的救世主了。
虽然一良身上带着感冒药和治疗肚子痛之类的成药,可是万一她父亲得的是肺结核还是癌症,那就没办法了。
「是的,大概从五天前起我爸爸就病倒了,而且还一直发烧。虽然我很想让他吃些有营养的东西,可是没有食物……虽然说也可以请医生来看诊,可是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其实,我们已经快要放弃了。」
听起来少女的父亲似乎生了重病。
而且,这些人不知道为什么,认为只要吃了一良给的葯,就算是重伤的村长也能痊癒。
一良明明连要送什么葯都还没说。
——虽然说是葯,不过只有胃药和不久之前医生开给他的止痛药而已。还有提神饮料力保美达。
他回想着邮差包里的药品种类,忧郁了起来。
如果村长的病情很严重,非医疗相关行业的一良当然不可能做出正确的诊断。
由于身上带着药效相当强的止痛药,一良觉得那对因务农而手脚或身体各处酸痛的农民有用,所以才会说要送给村民。他想得太天真了。
「我也不知道我身上带的药品是不是能治村长的病,可以先让我看看他的情况吗?」
「好的!麻烦您了!」
薇蕾塔大大地鞠躬道谢。一良在心里祈祷着「拜託请千万只是腰痛或营养不良就好」,一面跟着她走入室内。
「爸爸,这位先生带着葯来我们村里哦!你的病已经不要紧了!」
「村长!已经不要紧了哦!!」
「呜……你是说……葯……吗……?」
——……是啊……
被带入某个房间,看到卧病在床的薇蕾塔父亲的瞬间,一良心想:
看这个样子,就算明天带奠仪来祭拜也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