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翡翠姬》号分别后,《黄金之鹫》号便去阿雷利亚岛的西部海域巡逻。而《翡翠姬》号则绕着伊尔玛岛北部行驶,如今应该已南下至东海了。
虽然在拉因格兰特已是接近夏天的季节,但在位于北方的阿雷利亚岛附近,虽然阳光温暖,但风还是很凉。
《黄金之鹫》号刚于两小时前看到一艘船影。那不是《珍珠》号。从船影判断,可能是教会所属的《阳光》号。《阳光》号这艘船要比《黄金之鹫》号小上一圈。
用信号旗命其停船后,《阳光》号没有逃跑,而是老实地遵从了指示。现在还无法判断它是没把海军当成敌人,还是有别的想法。不过慎重起见,《黄金之鹫》号做好了战斗部署。
两艘船不断接近。已经能确认到《阳光》号樯头上飘着的教会旗了。还能看到在帆桁上作业的水手和甲板上走动的人影。
欧克塔利姆披着防寒外套,在舰尾甲板上一边吹着海风一边眺望《阳光》号。但他脑子里想的,却是数日前出走的养子的事。
「司令官?」
回头一看,菲尔正拿着两个冒热气的杯子站在那里。在他身后,一名侍者拿着托盘,正谦恭地看着二人。
「真冷啊」
「是呀」
从儿子手上接过红茶杯子,欧克塔利姆再次看向《阳光》号。
「格雷乌斯现在是在伊尔玛岛的东岸海域吧」
菲尔看向东方。但所见之处皆为大海。
「萨利夫……」
菲尔话说到一半,偷偷看向父亲的脸。
「要怎么跟母亲说呢」
「她肯定会生气」
欧克塔利姆喝了一口红茶,说道。他想像着妻子披散开那整齐地盘起的长髮,如烈火般叫嚷的身影,不觉小声笑起来。
「惹母亲生气可是格雷乌斯和萨利夫的工作」
菲尔露出怀念的微笑,再次看向东方。
「要是格雷乌斯能帮上萨利夫就好了」
格雷乌斯所指挥的《翡翠姬》号一边在伊尔玛岛北部巡逻,一边向传说中在夏至之夜希茵出没的海域前进。寻找萨利夫的教会船只不止《珍珠》号一艘。教会手下的人早晚会在那片海域现身。
如果那时《翡翠姬》号在的话,大概就能帮上萨利夫一把。
「如果格雷乌斯说讨厌只有自己被骂,那他就必须把萨利夫给带回来」
「是啊」
菲尔难得地呵呵笑起来。
「比起寻找《珍珠》号,找出萨利夫才能更快地阻止教会。我们也想在夏至的时候绕过阿雷利亚岛和大家会合」
欧克塔利姆喝完热腾腾的红茶,将杯子递给正担心着弟弟们的菲尔。
「在那之前,首先是这艘《阳光》号」
菲尔将杯子递给侍者,取而代之用手中的望远镜眺望《阳光》号。
「它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不清楚《阳光》号的目的何在。
也不知它是国王的敌人还是朋友。
如果他们与教会间存在着绝对的对立,那么也可以由这边率先攻击。
欧克塔利姆推测,两艘船的射程距离相差不远。如果《阳光》号遵从停船命令,是因为想要将《黄金之鹫》号引诱过来的话,那么不久它就会採取行动了。
《阳光》号即将进入《黄金之鹫》号的射程範围。反之亦然。
「差不多该来了」
「万一遭到攻击的话,请立即下令反击……」
菲尔话没说完,便护着欧克塔利姆扑倒在甲板上。伴随着破裂声《黄金之鹫》号一阵摇晃,木片崩飞。
「多半是敌人呢」
菲尔立即跳起来,用望远镜看去,然后他高兴地扬起嘴角。儘管看到《阳光》号已经打开炮门,但却无法立刻作出反应,对此欧克塔利姆一边叹气一边站起身来。
「我也老了呢」
他这样说道,同时《黄金之鹫》号的炮口一齐喷出了火焰。
在夕阳映照的海面上排列着几座小岛。现在萨利夫他们所乘的小船即将前往的,就是锁状列岛中最大的锁岛。
瓦迪姆让船停泊在锁岛的西部海域,而后也跟着萨利夫一起坐小船前去锁岛。
本来只要让萨利夫在锁岛下船,瓦迪姆就完活了。可是不知何故,他也坐进了这只载着萨利夫的小船。此外船上只有两名划船人。
《花之少女》号甩开《珍珠》号后,便进入了锁状列岛的西侧。这里展现出一派全然不同于从东侧所见的风貌。诸岛东岸,到处都是悬崖峭壁,简直让人不知该如何上岸。据说那峭壁是在希茵沉没时产生的。
看上去要上岸就必须得攀登悬崖,但其实在西侧并没有悬崖。那里还能看到白色的沙滩。岛上绿意葱茏。有草原,深处还有森林。那是在阿雷利亚岛和伊尔玛岛,甚至是拉因格兰特的乡间也能看到的宁静风景。
在锁岛上,艰难地生活着那些逃过了沉没之灾的希茵后裔。直到数十年前为止,他们一直避开他国耳目,在林中伴随希茵文化,宁静地生活着。如今锁状列岛全归拉因格兰特统治,锁岛的一部分居民也移居到了本土。
即便如此,这里却并未受到多少本国的干涉,锁岛孤立的原因是因为这里没有特殊资源。人口不多,劳动力和战力也不行。此外也没有能进行交易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这里根本没有让人冒险穿越魔之浅滩进行统治的价值。
划手们伴着吆喝声划着桨,同时绿树繁茂的锁岛正一点点接近。萨利夫的心情也随之越发沉重。自从坐上小船后,他甚至都懒得开口。
只有吆喝声和划水声非常规律地反覆响起,瓦迪姆似乎对此感到很不舒服,他向懒得转身的萨利夫搭茬道:
「那么。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嗯……」
对瓦迪姆的问话,萨利夫姑且先应了一声。
「你打算坐小船去吗?」
「嗯……」
「你想去的地方,是这座岛的对面吗?」
「…………」
「你有在听吗!?」
「诶?」
萨利夫一直把瓦迪姆的话当耳旁风,现在被他这样一喊,不禁眨起眼来。他歪着头反问道:
「什么?」
「什么什么。我在问你,你打算要怎么在不被大主教发现的情况下前往目的地!」
「你这人真没耐性」
「没耐性?我吗?我这可是在担心你啊!?」
「是吗?」
萨利夫看着不断接近的锁岛。
而那两个划手,他们背对着前进方向,坐在萨利夫和瓦迪姆的对面。二人听着自己的船长和原海军士官间的不相投的对话,都犹豫着该不该笑,同时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瓦迪姆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有什么计策吗?」
「没有」
「所以就说……!」
「你很吵啊。别发脾气。之后我会考虑」
萨利夫嘴上这么说,却仍旧盯着锁岛。他们现在已经接近到能用肉眼分辨出岛上的一棵棵树了。
瓦迪姆露出无法认同的样子,不满地哼哼着。萨利夫没有办法,只得继续道:
「第一,这和你没关係。你只要让我下船,然后开着《花之少女》号北上,照我说的走那片在岛与岛之间的海峡离开就好了」
瓦迪姆像萨利夫那样看向锁岛,他眯着眼睛望着那片风景。然后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抓住船边,探出身体。
瓦迪姆从锁岛上移开视线,斜眼看向萨利夫的脸。
「你没事吧?」
「怎么了?」
「脸色很难看哟」
萨利夫无言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从林中现出三道人影。他们来到沙滩上,窥探着驶近的小船。理由不明。
海风在萨利夫的周围跃动,似乎对他的来访感到喜悦。林中的树木招手般地摇曳着。
「……这里,海神的气息很强」
萨利夫不由得嘟哝道,接着他用只有瓦迪姆能听到的声音继续道:
「很像希茵」
瓦迪姆屏住呼吸。萨利夫呵呵笑起来。
「你跟我说过,叫我不要再提那个名字吧?」
考虑到瓦迪姆的心情,萨利夫打趣地把前面的话岔开了。但是瓦迪姆却摇摇头,将目光投向锁岛。
「不。我也考虑过和你一样的事」
萨利夫的笑容消失了,他看着瓦迪姆。并不惊奇。只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彷彿坐在那里的人不是瓦迪姆似的。
「我也要去锁岛」
「怎么突然这样」
「我想去锁岛确认一下,那晚我看到的到底是不是幻觉。总觉得在这座岛上会有什么」
萨利夫不语,他追寻瓦迪姆的视线看向锁岛。瓦迪姆也没再开口。
接着响起划手们的吆喝声,小船慢慢地驶近锁岛。
小船开到了沙滩上。
波浪一涌一退的声音听来非常悦耳。此外听到的,则只有风吹动树木的声音。时而还会响起几声凄凉的鸟鸣。
萨利夫他们踩着细沙登上锁岛,前来相迎的是三个男人。这三人身着淡彩的棉质长衣。腰间束着带子,样式朴素,长衣很薄,衣襟衣摆以及宽大的袖口上都綉着常春藤花的图案。
走到前面来的是一名壮年男子,他轮番看着这四个坐小船来的男人,然后将视线停在了萨利夫身上。
另一位是个驼背的老人,一名年轻男子搀扶着他。
他们的容貌有点像萨利夫。
那位有着及肩长的浓密黑髮的壮年男子,用严厉的目光看着萨利夫,说道:
「我是这座岛上的居民首领,我叫希尔嘉。长老说要来欢迎你」
岛上的首领和长老一同出来相迎,把坐小船来的拉因格兰特人当做特殊客人对待,这让萨利夫很吃惊。同时也感到怀念。他想起了在希茵被称为巫觋时的事。
萨利夫瞟了一眼可能是长老的老人。他的头髮已全白,眼睛和嘴也都深埋在皱纹里。因为驼着背,他显得十分瘦小。
「长老不会说拉因格兰特语」
希尔嘉如此说道,听来有些生硬。
拉因格兰特人在其统治的领土上推广他们的语言。在领内没有不通拉因格兰特语的地方。但是即便如此,这里还是保留了当地的语言。
「锁岛说什么语?」
瓦迪姆小声向萨利夫问道。然而回答他的却是希尔嘉。
「是希茵语,客人」
「现在还有希茵语?」
「和六百年前的不一样」
如果是与外界接触甚少的锁岛,大概还不至于变成完全不同的语言。
萨利夫脱下手套,在老人面前跪下。然后用双手包裹住对方的双手,以此来与他握手。
这是希茵的正式问候。
『我是萨利菲拉•阿•斯蒂利亚•拉•萨尔蒂伊•奥•艾丽亚娜,老人家』
萨利夫说起了多年不用的希茵语,差点咬到舌头。而『身为萨尔蒂伊与艾丽亚娜之子的海神巫觋』这一正式名称,他也有好久不曾说出口了。
萨利夫用几乎已经忘记的希茵语笨拙地自报过家名后,老人用他那如枯枝般的手摸了摸他的手背。那只乾枯的手,从脱下手套的指尖一直摸到捲起袖子的手腕。
「他的眼睛……?」
希尔嘉对萨利夫的问题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