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救援

我叫做哈尔帕德·马古那，今年十九岁。

身为艾尔孚利登王国陆军，赫赫有名的马古那家族之嫡长子，我自己原本也是王国陆军的士官，如今却基于某种原因被转调至禁军，而且直属长官居然是以「～喔」为口头禅、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土系魔导士枫·佛基西亚。一想到往后必须听从她的命令，我就……多么希望这只是个玩笑话。

而且我现在到底在做什么？不是挥剑，而是在使用圆匙（前端呈现圆型，可以当成近战武器的铲子）。

由于禁军发布了出动命令，于是我前往现场，结果等待我的工作是堆起土堆、在中间挖掘凹陷的沟渠、注入黏稠的液体（？）、以碎石固定侧面、在两侧种植树木的作业。接着又架设帝都常见的路灯，里面装有白天吸收光线、夜晚发光的光苔藓。我一再重複同样的工作。说穿了就是道路工程。夏天虽然已经接近尾声，我还是得顶着炙热的太阳，挖掘土壤垫高地基。

「为什么、禁军、非得出来、修路不可？」

「那边的家伙，废话少说，给我认真工作喔！」

擦拭汗水的同时抬头一看，站在临时架设的野战高台指挥现场的枫，拿起扩音器轻敲扶手。她应该也被热惨了吧？总是翘得老高的狐耳向来是她的正字标记，如今却软软地垂了下来，变成了犬耳。

「枫，这到底是……」

「这样不行！你是部下喔，应该称呼我为现场总监喔。」

「……总监，这真的是禁军的工作吗？」

「最近禁军的业务大概就是这样喔。」

「交给建筑业者不就好了吗？」

「人手不足喔。这是在王国境内建立交通网路的计画，听说连王都的失业人口都受到僱用，不过人力还是严重不足，甚至连*猫娘的手都想借用喔。」（编注：引用日本谚语「连猫的手都想借用」，意思是忙得不可开交。）

就算是这样，一般会让军队做这种事吗？

「而且又不能让建筑业者单独跑到这种地方喔。毕竟这里远离村落，有不少强大的野生动物出没，偏偏僱用冒险者担任护卫又很花钱，所以……」

「所以把我们当成廉价的劳力？」

「知道就好，努力工作喔。」

「妳不是土系魔导士吗？使用魔法不是比较快？」

「不能把魔力消耗在这种事情上面喔，还是你愿意代替我在山里面挖隧道？」

「……」

于是我继续挖土，堆起土堆。

这总比在没有魔法协助的情况下挖隧道来得轻鬆。我是古时候的苫力吗……？

中午回到营地，接下来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大家纷纷进入帐篷吃午餐、谈天说笑、或者是躺在简易行军床（担架上面铺着一层毛毯）睡午觉。用餐之后的午睡时间似乎是那个国王特别奖励的，听说这么做比较能够提升工作效率。最近禁军的业务绝对符合「供三餐、可午休」的準则，不过知道工作内容之后，绝对不会有人羡慕的。

总之不吃午餐的话，下午可是会撑不住的。于是我拿起配给的便当，狼吞虎咽了起来。

今天的便当是夹了肉片和生菜的麵包，相当好吃，咸中带甜的肉片更是一扫身体的疲惫。这种料理好像叫做『姜汁烧肉』，听说是那个国王想出来的。妖狼族在王都製作的『味噌』、『酱油』以及『味醂』之类的调味料已经上了轨道，所以才试着开发许多料理。

禁军经常像这样被国王当成试作料理的实验品，伙食方面是唯一让我感到加入禁军真好的地方。陆军的伙食走的是男子汉的豪迈粗犷风格，向来是重量不重质的。我说实话，只要在这里吃过一顿饭，真的就不想回到陆军了。

「不得不承认那个国王确实有一点料理天赋。」

「国王想出来的料理真的很好吃喔。」

枫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我旁边，吃起了同样的午餐。

「而且吃得到新鲜生菜也很厉害。这些生菜都是跟王都道路相通的村落当中，离这里最近村子所準备的喔。道路的力量真的很伟大，可以轻易维持一个兵站。」

「我们所建造的道路立刻就派上用场？」

「有了这种输送能力，粮食问题几乎可以说是已经解决了喔。毕竟缺乏粮食的话，直接从有剩余物资的地方运送过去就好了。因为保存期限的关係而无法运送的食品，往后也可以运送了喔。」

「……那个国王真的是知道这些，才这么做的吗？」

「他是个很厉害的人喔。非常有先见之明，甚至到了令人害怕的地步。」

其实懂得这么多的妳也很厉害。虽然有点少根筋，不过枫基本上是个优秀的人才。不但会使用魔法，脑袋也很灵光，所以才会受到国王的破格提拔吧……身为她的儿时玩伴，还真有点不甘心。

……我也要更加努力才行。

「哈尔，吃完午餐之后，你要睡午觉吗？」

「这个嘛……是有点累，应该会吧。」

「那枕在我腿上睡觉好了喔。」

「噗！」

我将含在斗中的茶喷了出去。

众人的视线立刻集中在我身上，而且绝大多数都是男性同袍针对我而来的杀气。

撇开儿时玩伴的主观意识不论，枫确实是满可爱的。虽然没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身材倒不错，狐耳和尾巴更是魅力所在，也难怪会被当成禁军的人气偶像。国王担心枫会被部属轻视，所以才把我安排成她的下属，事实上只要枫稍微拜託一下，这些家伙铁定是欣然赴死的。结果反而是跟她比较亲近的我成为众人的公敌。

「咳咳……不要乱说话！」

「前阵子在王都的公园，公主也对国王做过同样的事情。这在王都已经成为热门话题了喔。」

「居然在公共场所做出那种事……」

不过他们是未婚夫妻，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总比彼此之间感情不睦要好多了。

「大家都说明年王储就会诞生了呢。由于国王是受到召唤而来的异世界人，预测姓名的赌盘根本连选项都列不出来。」

「……别以为事不关己，就可以随便乱说话。」

「！？」

声音突然传入耳中，我顿时为之一惊。回头一看，赫然发现长叹一声的相马王与面红耳赤的莉希雅公主正準备走进帐篷。

「哈啰，两位好吗？」

相马王以爽朗的语气跟我们打招呼。

「我们很好。陛下和公主也是跟以前一样，没什么改变。」

「没什么改变呢，莉希雅。」

「的确，至少也要有身为国王的自觉吧？」

相马王和公主自然而然地来到我们的桌前，跟枫谈笑风生了起来。

咦？这是什么情况？相马王和公主坐在我跟枫的对面，之前在咖啡厅遇到的那个黑暗精灵则是守在帐篷的入口。蓝发女子的缺席让我忍不住鬆了口气，这就证明了那天的事件在我的心灵深处留在不可磨灭的阴影。

这时相马王把话题带到我身上。

「哈尔帕德，禁军的生活还习惯吧？」

「是！没问题！」

「这么拘束？那时的气势到哪去了？」

「那个时候真的很抱歉！对陛下多有冒犯……」

「这是国王的命令，不準使用敬语。还有别称呼我为陛下，叫我相马就好。」

「可是……」

「没听见吗，『哈尔』?这是命令。」

「……谨尊……不，知道了……相马。」

「这就对了，我刚好想找个年纪相仿、跟我平起平坐的好兄弟。」

相马王……不，相马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真是够了。

不过他本人高兴就好，反正我对他也没什么敬意。

「所以……相马，你到这来做什么？」

「我是来视察的，视察道路建设的进度。」

「不用你特别提醒，我们都很努力。」

「似乎是如此。到这来之前，我顺便绕过去看了一下。」

「好好感谢我们吧，我们可是付出不少劳力呢。」

「所以才提供好吃的餐点以及优渥的酬劳，应该足够了吧？」

我很快就习惯了平辈之间的说话方式，而且相马本来就没什么国王的架子。

等到我们用餐完毕之后，相马站了起来。

「现在就请两位陪我们一起视察道路吧。我想跟莉希雅解释一下道路建设的细节。」

「……枫一个人就够了吧？她可是这里的最高负责人。」

「我想让莉希雅看看实际建造的过程。而且在这种时候听从上司的指示，跟上司打好关係的话，往后对你可是有好处的。」

「什么好处？」

「这个嘛……目前我正在研究如何将赛尔林乌龙麵製造成速食麵。只要倒入热水还原面体，无论何时、无论何地，甚至在战场上都吃得到赛尔林乌龙麵的玩意。如果可以由这个部队来负责试吃的话……」

「这边请，陛下！我来带路！」

我立刻站了起来向陛下行礼。速食赛尔林乌龙麵，这不是很好吗？战备口粮的选择本来就不多，我可不想放过这个增加菜色的大好机会。这种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态度，虽然换来公主和枫的白眼，不过我一点都不在乎。

毕竟民以食为天嘛！

于是我、枫、相马、公主以及担任护卫的黑暗精灵一共五人来到正在铺设路面的地方。这时相马要求我实际示範作业的过程。

首先我将道路两侧的部分以土壤垫高。

「像这样将两侧垫高之后，再把那边那种黏稠的液体注入中间的沟渠。」

相马向公主解释修路的程序。

「那种黏稠的液体是什么？」

「『古代水泥』……火山灰与石灰混合而成的东西，具有时间愈久质地愈坚硬的特质。而且还有独特的黏度，不易龟裂。说到耐用性的话……看看那个就知道了吧？」

相马指着比一般的建筑物还要巨大的大蜥蜴。大蜥蜴身后拖着好几辆加装车轮的容器，里面装满了工程所需的材料，以及提供给士兵的物资。

大蜥蜴『犀龙』。

又名为大角蜥蜴。身形庞大，特徵在于鼻子上面的两根巨大犄角（如果是相马的话，应该会以『将犀牛和科摩多龙加起来除以二之后，放大十倍的感觉』来形容吧）。杂食性，个性温和，与人类亲近，因此在各大都市多半被当成拖曳大量物资的驮兽来饲养。同时也具备一旦失控就停不下来的突击力，有时也会被当作攻城武器来使用。

「就算是犀龙在上面全力冲刺，也不会出现任何裂缝。」

「真厉害，质地这么坚硬吗？」

「不，应该说具备适度的弹性，可以缓冲附加其上的力量。在我以前的世界，两千年前使用这种水泥的建筑物依然存在呢。」

两千年？不就是比艾尔孚利登的历史，还要老十四倍的建筑物吗？真了不起。

「至于设置在道路两旁的路灯，则是跟王都一样。由于野生动物经常出没，应该没几个人会在夜间移动，不过有了路灯之后，入夜之后也不会迷路了。至于种植在路旁的行道树，则是来自神护之森的『退魔树』。」

「退魔树？」

「爱夏，麻烦解释一下。」

「是！退魔树经常释放出魔物或是野生动物所厌恶的波动，大概是为了避免被大猪之类的动物啃食破坏的关係吧。神护之森的居民经常在部落周边密集种植这种退魔树，防止魔物或是动物的入侵。」

「原来如此，就像是简易的结界。」

公主的诠释让相马满意地点点头。

「这就是当地人的智慧。不过道路所遍及的範围太大，一旦密集种植的话，天晓得会对生态造成怎样的影响。所以我们不求完全阻隔，透过保持适当间隔的种植方式，让魔物或是动物难以接近就好。」

「为什么？完全阻隔不是比较好吗？」

「莉希雅，妳想想看。像灰色狼或是红熊这种随着季节变化四处迁移的动物，如果因为道路而无法移动、留在原地的话，万一因为找不到食物而开始攻击家畜或是人类，妳说该怎么办？或者是滞留在同一个地方的大猿或是大猪，在缺乏粮食的情况下闯入人类居住的区域，四处破坏农田，或者是将原本只栖息于山林之中的水蛭带下来四处散播……到时候又该如何？」

「我知道绝对不能让类似的情况发生，不过你的描述也太详细了吧！？」

「因为防治有害动物，是地方自治组织共同面对的问题嘛。」

相马的表情十分疲惫。『地方自治组织』是什么东西？枫跟我不一样，她完全理解相马所表达的意思，此时更是钦佩得五体投地。

「思虑真是太周详了，真不愧是陛下喔。」

「还好啦，只是把之前那个世界的知识，原封不动地搬过来而已。」

枫的眼睛闪闪发光。在枫的注视之下，相马顿时害羞了起来。

打量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公主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悦。

「那个，公主。」

「什么事？」

「妳的脸色很可怕。」

「是，是哦？……不过你也好不到哪去吧？」

「呃？」

就在这个时候。

「天啊！」

声音突然传入耳中，我连忙打量四周，这才发现黑暗精灵的脸色大变，手中还拿着一封信。微微颤抖的肩膀上站着一只白色的鸟。那就是传信鸟库伊吗？

名为库伊的鸟天生具备归巢的本能，又可以在远处感受到饲主所释放的波动，这种习性通常被用在个别人物与特定地点之间的联繫。除了玉音广播这种几乎是开外挂的方式之外，目前是最迅速的联繫方式。也就是说那是其他地方传来的讯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