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鸟水 匡
穿过昏暗的道路抵达鬼的故乡,那里寂寥冷清。
我停在高空,缓缓地拍动翅膀观察地上的情况。
到处都有快要倒塌的屋子。有居民气息的只有最里面一区,围着林木或树篱、群山环抱的部分而已。
其中最大的宅院应该就是当家的住处。实沙绪的香味就从那座宅院的中庭,看似茶室的建筑物传来。仙果特有的、类似桃子、引人陶醉的独特甘甜香味。
从主屋去茶室,似乎要经过一条形状像加盖屋檐的桥的长廊。中庭是充满情调的日本庭园,就连这里都闻得到淡淡的花香。
「这屋子真大。」
我不自觉喃喃自语。这比我在天狗家乡的老家还要大好几倍,但,没有鬼族家臣护卫的迹象。
论持刀对砍的臂力,大概是不相上下,也或许会是我佔上风,因此对方应该会使出卑鄙的手段。
到底会使出什么手段……想也没用,只能正面突破了吧。实沙绪的所在之处,凭气息或香味就知道,根本瞒不过我。这点对方应该也清楚。
「我现在就过去,实沙绪!」
我缩起翅膀,朝茶室缘廊前俯冲而下。降落在地面的同时拔出腰间的刀,準备应战。
「匡!」
实沙绪的声音传来,跟她在一起的鬼只有一个。听说鬼已经濒临灭绝,只剩下十余人生存。好像也没有其他家伙赶过来——不对,千万不可以大意。
我踢开山茶花篱强行穿过,踹破茶室的纸窗。
「实沙绪!」
纸窗发出巨响倒下,我踩着纸窗冲进屋内,一股浓浓甜香直扑而来。
最里面设置壁翕的墙边,一个留着长发、皮肤惨白的男人搂住实沙绪。
实沙绪的手腕被绑住不能动,衣衫不整。从胸口及裙襬随时会看到内衣不是吗!该死的鬼,罪状一目了然。
「让你久等了,实沙绪。」
我重新架刀,被鬼抓住的实沙绪不断挣扎。
室内虽然看起来约四坪大,但实际是好几倍。空间是扭曲的,看似距离实沙绪三步,实际应该需要十步。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香味应该是增强法术效果的葯。我踢开碍事的茶几,甜甜香味的来源——焚香的香炉和花瓶弹飞了。
「别碰实沙绪!」
我拿刀抵着那个混账。
「来了吗?」
鬼的唇角浮现冷酷的笑意。
「看啊,这就是你殷切盼望的家伙吗?」
他要实沙绪面向我,我上前一步……「呀啊啊啊啊啊啊!」
「实沙绪!」
「救我,匡!你在哪里?有怪物、鸟的怪物!」
「我在这里。」
我朝脸色发白的实沙绪伸出手。
「不要过来!怪物,别过来!匡!匡,你在哪里!」
「实沙绪,你怎么了!」
我伸出手要抓住实沙绪的肩膀。该死的鬼拔出怀剑,挥开我的手腕。我挡下这一剑,反手一刀让那家伙跟实沙绪分开。
「滚,怪鸟。居然发出以假乱真的声音,一副好像要来救人的样子。反正八成是想来吃掉仙果的吧。」
「怪鸟……?啧!你干了什么好事?」
被我一质问,鬼大喊:
「仙果大人,快逃!这里有我挡着。」
我砍断实沙绪手腕的绳子。但实沙绪看都不看我一眼,持续尖叫。
「呀啊!不要啊啊啊啊!」
实沙绪胡乱挥舞双手,拿东西丢我大闹起来。
「可恶!是幻术吗?」
虽然早就知道是这样,但实际目睹以后,还是对这种卑鄙行径感到噁心,我瞬间在脑中动,所有过去学过的知识。
那个散播甜甜香气的香炉就是幻术的装置之一。还有一样,就是透过类似歌谣或音乐的东西施咒,使对方头脑一片空白以后,用某些话让一小部分意识进入催眠状态。
我捡起掉在地上的香炉,砸向缘廊前的踏脚石打破它。实沙绪被那个声音吓到,又尖叫了。
「实沙绪,是我!我是匡,来救你了!」
我要抓实沙绪的手。但看到实沙绪的表情恐惧至极、苍白得好像快吐出来,我着急了。
「我会看起来像怪物,是这只鬼乾的好事,你快醒悟!」
不行,实沙绪听不见,我的话她听不进去。就算要揍她也只能让她清醒了吗……我咬紧牙关,朝实沙绪…………不对!
不是实沙绪的错。
「该死的鬼,你!」
该死的鬼旁观窃笑,我从旁瞄準破绽,拿刀对着他。
「你对实沙绪下了我看起来像怪鸟的幻术吧。竟敢这么对实沙绪!」
「你就是天狗的当家吧?仙果大人是我们的客人。为了表示友好,我只是告诉她天狗跟我们山栖一族不一样,外表长得很骇人罢了。」
「开什么玩笑!」
鬼一面掩护躲到背后的实沙绪,一面射出自己的气,抵销我放出的锐气。对方拥有相当强的妖力,但这个鬼似乎没有援军过来助阵的迹象。
没有同伴可运用——所有才用了这种卑鄙的幻术吗?
这么强的幻术,要是不杀了施术的这家伙就无法解除才对。
「喝!」
就在我大喝动手的瞬间,那家伙消失了。我发觉这是隐形障眼法的剎那,实沙绪就被抢走了。
鬼把鞋子递给实沙绪,推了她的肩膀。
「从那边那扇拉门到内院去,动作快!」
实沙绪整个人撞过去地打开拉门逃走。
「等等,实沙绪!」
我要追过去,该死的鬼挡在我面前。鬼拿着亮晃晃的怀剑,面无表情地摆出毫无破绽的架式。连一丝焦急也没有。
「就算你追过去也是白费工夫。在仙果大人眼里你只是怪鸟,就连你的话都听不见。」
「……唔!你这混账!」
「一但带仙果大人离开我们山栖一族的乡里,她中的法术就一辈子都不会解除了,就算杀了我也一样。仙果大人曾经存在过的周遭记忆当然也不会恢複。」
那家伙的灰色眼睛在凌乱的浏海底下冻结。
「倘若,你带仙果大人离开这里,仙果大人将会可怜地不停呼喊心爱未婚夫的名字喊到吐血,活在怪鸟的恐惧下吧……有如人间地狱。」
一刀砍过去的我挥空,因为该死的鬼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逼近一步现身的他浮现略显嘲讽的笑容,开口说:
「天狗的当家,你不听我的忠告,当真要杀我?」
「那当然。这么显而易见的威胁,谁会上当!既然你敢对实沙绪出手,可别开玩笑说你当初没想那么多,要我饶命。」
彷佛对我的话感到怜悯般,那家伙终于扬起嘴角。
「那样正好。」
我趁那家伙回应的剎那,一跃而起。交锋,刀刃相撞的尖锐金属声——该死的鬼再度消失。我的第二刀只是砍过没有任何手感的空气。
「唔……啧!」
我咬牙、不甘心。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不甘心过?我不记得了。愤怒在我体内翻腾。那个混账,等实沙绪的法术解除以后,我一定要把他大卸八块。
「在哪里!」
那家伙的隐形术并不是移动到远处的其他空间。只是消除气息,变成跟周遭相同颜色以后迅速跑走而已。
既然不是躲到天涯海角去,应该在某处——别焦急。
但我就不是捕捉不到那个混账的气息。
不行,先去找实沙绪吧。
我冲出茶室,张开翅膀。对付其他妖怪,天狗最有利的就是这对翅膀。
我起飞穿过庭院,掠过无人建筑物的屋顶,低空翱翔在这座宅院的上空。
这座宅院的鬼也未免太少了。
圈套……不对,应该是居住者真的很少。几乎所有人都自知敌不过我们,避开无谓的战斗。
妖怪都是透过战斗维护尊严。同样身为妖怪系谱的一员,我感到些许悲哀。
但,幸好攻击实沙绪的家伙很少。
实沙绪,你在哪里?
◆
◆
◆
*** 黑冢
我躲过天狗当家的追击,逃出茶室。
那间茶室被破坏成那样,就不能当作仙果停留期间的住处了。算了,要空屋多的是。
我不打算跟天狗大打一场,只要仙果成功中了幻术,那家伙就无法出手了。
到时候仙果应该会放弃不管等再久部不来援救的天狗,乖乖顺我的意吧。
「外婆,我闻到桃子的香味。季节应该还没到吧,桃子果实甜甜的香味,透过格子窗飘进远处传来椿的声音。我一面听着这个声音,一面滑进乡里最主要宅院的里问。
这里是椿住的地方,但我必须儘可能不见青梅竹马的椿。椿微弱的声音激起我内心的苦
……那是过去互相澡爱过的人的声音。
「黑冢,结果如何?」
里问的主人,椿的外婆,鬼之乡里的长老等我一解除隐形就担心地问道。
「万无一失,对仙果施术成功了。」
我退到房间角落,向长老报告。
「天狗的当家追过来了,对吧?」
白髮齐颈,从形状姣好的眼睛想像得到年轻时应该是美女的长老,发出畏惧的声音。虽然是山栖一族的前当家,不过引发战火的行动对年老的女性来说应该很骇人。
「是的,不过他已经撤退了。一切就包在我黑冢身上,您别担心。我接收了所有人的力量,不会输给区区天狗的。」
天狗的当家很强。为了封抗他,需要将我们一族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我身上。因此,现在乡里所有人都无力招架,躲在家里以免碰到天狗。
「幸好当家小看我们,只身前来。当初就是担心他率领一族进攻 ,于是才对仙果施幻术,使情势对我们有利的。乡里也到处都设置了对付天狗的陷阱。」
长老听了我的话,当场叹气。
「只有你能够依靠啊,黑冢。要你一个人一屑扛起一族的命运,实在过意不去。」
「长老大人,您别道那么多次歉。」
听到我这么平抚,长老摇摇头。
「是我们在勉强你。因为红叶大人无法产子……才非要你抱仙果不可。」
「不,我有责任。身为乡里最后的男子,抱仙果是我的任务,为此而战斗也是当然的,我已经有心理準备。」
「……孙女她,椿她已经知道了,知道仙果和你的事。」
咦……?
我内心的动摇似乎不小心表现在脸上了,长老哀伤地垂下眼帘。
「但愿椿不要贸然行事就好。自从三年前你接获指定就任成为红叶大人的宠仆以后,椿就不能和你好好见面、不能和你说话,也不能和你书信往来,心都快崩溃了……看得我好心疼、好心疼。」
「……我也没有忘记椿,请您这么转告她。」
「她曾经是你的未婚妻……那么地爱慕你。」
长老按着眼角。我老实稟告长老:
「所以,才对仙果施了那样的幻术。我不希望仙果像我们一样,为了无法实现的恋情所苦。思慕再也见不到面的天狗想必非常痛苦,就像被红叶大人拆散的我和椿一样。」
不过,要我连仙果的恋爱回忆都一併封印……我实在下不了手。因为换作是我也不希望自己的恋爱被别人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