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不测、但必然）

战斗结束了。

望着在B3地下广场上昏厥倒地的少女们，杉宿总霸叹了口气。这是为了保护她们的性命，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这是完美的成果。但要是一不小心感觉自己的拳头就会打在自己的脸上。

有意识地切换注意力。

他捡起四散在各处的气压苦无「暴牙」，替换了瞬间氮气反应剂的弹匣后，放回半袖衫的腰后。血、汗、毛髮、破坏的痕迹也需要标记好，至少也需要清理到无法追蹤个人身份的程度，不这样无法称之为忍者。

（……反正是我教她们的技术，就借用学生们的道具吧。）

用手指摸了摸鼻尖的旧伤，杉宿把手伸向倒在地上的樱花。用特殊的喷雾器收拾着痕迹，把注意力集中在耳边的耳机上。

「约翰，我这边结束了。按照约定我会把毒气的空容器和犯人交给你。指定一个地点。」

「真是的，就算有劣势也几乎压倒性地取得胜利。真是不值得担心的教师啊。我现在正让黑衣人去你那里。你因为脊背的原因没法背人吧？小姐们就交给部下们吧。」

「多谢。」

「没事的！王国的绅士们也最乐意做这种事情了。然后，我们也先行一步威胁了幕府的窗口……但总觉得事情的走向有点奇怪啊。看来你也保持警惕一点比较好。」

「告诉我具体的情报。」

「和锁国的窗口在交涉中，但总是不得要领。一开始还以为是单纯地陷入了混乱，但好像也不是这样。幕府的那些人，很明显是联繫不到上层的样子。」

「在这种时间，被掌握弱点的情况下远走高飞？不可能。」

「我也觉得。这样一来的话，搞不好我们是陷入圈套里了。」

「……、」

有人在这场骚动里趁机行动。

事先知道会发生平时无法想像的动蕩，趁着警备混乱的时刻做了什么手脚。

杉宿总霸自己，是希望通过王国来动摇幕府，让他们觉得继续庇护官僚里的提议人会很困难，将黑幕从国家系统里排除，使其落到个人能接触的範围。

但是，有人把这件事更为精心地、谋划到会产生更大伤亡的地步了吗？

「……说到底樱花她们为什么会开始想要调查我的过去，看来有必要问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没错，还有所属于幕府隐秘的那对双胞胎也一样。究竟是经过怎样的情报筛选才会找上你的，还是检查一下比较好。搞不好有共同的幕后黑手？」

「樱花等人和红莲她们，为了让幕府拥有的最强下属彼此冲突？」

「不对。」

意见第一次分歧了。

约翰明确地说道。

「最上忍和隐者的新旧最强对决。虽然不知道是哪里的谁，但对方是不是连你会和学生决战的结果也计画到了呢。双胞胎姐妹只不过是起爆剂。」

「……、」「并不是单方面的歼灭，从想让她们彼此抗衡的角度来说，应该是想延长混乱的时间。但是製造这么大的遮棚，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这样的话，这人到底是谁。

既然如此大费周章，那家伙应该知道幕府想要隐藏的杉宿总霸的「最后的事件」。为了隐藏这件事甚至不惜捲入二十万百姓，这样的话即使不引发这种大规模的事件，只要稍微威胁一下就能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这家伙故意拒绝了这样的道路。

说不定即使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都能被政府官僚彻底保护，得到阴影下的绝对特权。但对方却特意做到这种程度，是为什么？虽然幕府的重要人士不太能够接触，但即使捨弃如此轻鬆的方式也要选择灭亡之路的原因是什么？

想到这里。

穿着半袖衫和运动裤的杉宿总霸的脑里，有什么聚集了起来。

「……难道说。」

「喂？」

「不、难道说。但是，这不可能。事到如今『那家伙』难道还会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吗……」

就像是被噩梦折磨一般的声音。

但是约翰的声音没有继续传来。很不凑巧，在夜空中待命的骑士先一步遭遇了真相。

没错。

可以用遭遇来形容的一幕。

「什么啊，那是？……等等，这个氛围，这个气味。」

「约翰……？」

「可恶。这样啊，如果不是仪器坏掉的话也就是说是这样吗！那个亡灵！！的确这么一看确实不是你能承受的对手。準备参战！！接下来进入防卫战斗，先不要在意管辖範围，向飞行航母那边也申请支援！这家伙果然是……！！」

「住手约翰！！如果和我想的一样的话，这家伙即使是王国的骑士也是无法处理的！！」

话语没有继续下去。

说到底通讯已经中断了。

（可恶！）

心跳数的控制紊乱了，只有不祥的预感不断累积。把失去意识的大家都叫起来带走反而很危险。杉宿决定自己一个人行动。他快速跑上阶梯，向最近的地下街出口前进。这里现在应该是无人区域，但途中却和好几个人擦肩而过。和杉宿、樱花不同他们，这群看上去没什么个性的机械人应该是王国的黑衣人。被託付了樱花的他们必须要背负多余的风险，比起礼仪，杉宿为了表达恩情向他们一一低头示意。

还没走到外面，就已经察觉到了异样。

很热。并不是气温的事情，而是就像被放入了石窑里。如果在远处就能感受到这种炽热，外面到底已经多少脱离现实了呢。

（啊啊，是一样的……）

在奔跑的时候，回想起曾经全盛期。无论什么事都是与死神相伴，没有任何事是能够提前预测的，每一次都勉强从死神的魔爪下挣脱，彷彿在血与泥的大海中摸爬滚打。这个味道，这个气息。但是现在没有时间为重逢高兴了。

（回想一下，和红莲睡莲她们一起追蹤樱花她们的时候，也一直在闪现着，鼻尖一直都有那个味道。这个是，没错、一直都没有结束。那个时候，还有「最后的事件」，无论什么都一样……！！）

终于到了连接地上的出口。

被如同厚重墙壁的热风推动着，杉宿总霸向着夜晚的街道踏出一步。

沸腾成黄金色的地狱充满了视野。

没有熟悉的霓虹灯和车头灯，连理所当然的夜晚的黑暗也不容许存在。

覆盖一切的是，熔岩。

沸腾翻滚的熔岩之海，就像生命之泉一样蠕动起泡，散播气体，剥夺着一切生物的生活圈。

在哪里都找不到约翰·奈福利吉操纵的白银骑士铠「光之剑」。但是，在沸腾熔岩的各处，可以看到下属无人机的枪士们的手脚在静静地起伏着。

击坠已经确定了，搭乘者的生死不明。

这个国家的铠武者以团为单位进行抵抗，也不知道能否战胜露出人身的骑士铠。更不要说枪士们如果以万全的状态展开编队，胜算更是稀少。

把这种程度的存在，如此轻易的。

噩梦的再来。

如果和约翰的约定有被实行的话，潜伏在这个国家的王国侧的人应该为了避免毒气的泄露，随便製造理由让百姓从附近一带去避难了。昏迷的樱花她们和金髮的双胞胎应该也已经被带走了。这算是唯一的救赎吧。

杉宿，就像是重複着自己过去的行动一样，把视线微微向月夜抬去。

没错。

的确，杉宿总霸在「最后的事件」里受了重伤。

但，那究竟是谁造成的呢。

环视四周，几乎是以千米为单位的範围里都看不到可以作为落脚点的东西。要是运气不好的话甚至钢筋混凝土的高层建筑都会倾斜摔落在熔岩里。

在这样的世界里。

沐浴着从地底喷出的熔岩与从天上洒落的冰冷月光，穿着忍者装束的一名美少女出现了。服装虽然接近九宝樱花，但不同。紧身衣与白色无袖和服加上前褂的组合，但两边大幅度裁空、像大衣一样从腰后展开。看上去就像古代的女王服与手术衣的组合。

原本，这应该不是用来突显色气的设计。为了将未成熟少女这一特性发挥到极致，和樱花一样是吸引保护欲，也就是突出可爱的印象来弱化敌人的攻击。在这个眨眼间就可能关乎生死的世界，连对小动物的怜爱都可能成为十足的兇器。

但是穿着的人不同，印象便会改变到如此地步吗。

作为少女来说太过成熟了吗，又或者说甚至已经开始腐烂了吗。总之这个怪物的行为举止，不、其媚态让人联想到释放着强烈甜味的果实。正因为基础是可爱系的，这份变质才更为蛊惑、甜美，甚至背德。

极致的疯狂会吸引人心。

少女恍若是食虫植物。

甚至可以说是在体现名为死的诱惑。给人带来死亡安宁的死神镰刀，或许就涂着如此甘美的毒也说不定。如果不坚定地稳定精神，即使知道一切也会从外部被扰乱大脑，强制性地打乱注意力。明明对方都没有刻意这么做。

「……、」

如前所述，这里没有立足点。少女没有站在地面上，却的确存在于此处。

在飘浮着。

距离熔岩之海大概五米的高度。

……忍者的技术，忍术。

至今为止实现的举动，无论怎么用语言修缮都只是魔术的延长线。事先準备好道具，在不被察觉到的情况下布好网，等待对方陷入其中。将只能看到肉眼所信之物的现实主义者拖入幻想的深渊使其错乱。这一切都能用技巧来解释，之后就全由知识量决定。应该是这样的技术才对。

但是，唯独这个少女不一样。

在原有技术的延长线上扩张了现代装备的忍术，已经无法与之混为一谈。实在过于超前，作为曾经站在第一线的隐者也觉得太过异常。

荒唐无稽到极致的欺诈情报，比传说中的忍者还要更进一步的异形。

把名副其实的超自然能力加入忍术的人类。

这种人使用名叫超能力的用语，自由使用名为忍术的幻想。用电波吸收材料覆盖头盖内侧，完全切断外界电磁波的影响，给健康的心脏特意装入心脏起搏器。通过自由控制心跳的节奏，无论何时都能把自己的精神调整到极致的出神状态，就是这样的装置。

嗞、嗞，背上的插管发出不祥的挤压声。

不，是被某个少女切斩的旧伤。

不仅仅是身体，甚至在心灵领域扎根的刀伤。

杉宿知道她的名字。

从蜘蛛丝忍者服上浮现的身体曲线很有肉感，流淌在背后的长髮，以及扎结在头部两侧的发团。妖艳的黑髮蕴含着充分的妖艳光芒。不可能忘记，杉宿一直鲜明地记得斩伤自己背部之人的名字。

同级、同胞、同属的存在。

从现有的上、中、下忍级别之中区分开，比最上忍还要更遥远的存在。他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的、隐者之一。

所以吼叫道。

就像是面对过去一样。

「鬼百合！！」

传来了嘻嘻的声音。

那是笑声。

歪着头，把没有扎起来的一根头髮含在口中，透明的体液划出一根丝线。脸颊之所以泛红，估计并不是单纯的熔岩反光吧。只要看那双过于湿润的瞳孔就能明白。「神命」。她现在，靠自己的意志旋转着看不见的转盘在「飞行」。

移动着蕩漾的视线，有着少女形状的灾厄继续着轻笑。

毫无疑问，是隐者的其中一人。

在旧时，杉宿总霸也处于同一地位的、精锐中的精锐。

「好久未见，教导训练员。」

「……、」

「现在已经，可以这么称呼了吧。毕竟这一直都是你的梦想。直到站在战场上才开始救人已经完了。为了即使战争爆发也能让人们存活下来，想要成为在开始之前就教授必要技术的人。这就是教导训练员的梦想吧？」

樱花等人，或者红莲她们也不知道的杉宿的内心。

这也暗示着，这个穿着类似手术服的无袖和服和前褂、被称为鬼百合的少女，并不是单纯的敌人。

绝不是该称之为同伴的人。

但是，也不想称为敌人。

像是这样，即使明知是骗局依旧留在心里的结婚欺诈师，即使是杉宿总霸级别依旧无法轻易形容的女性。

毫无疑问是女性的忍者。

作为女忍的完成形。

「……你都在做什么？」

「没什么。因为有那个过去，有这个现在，未来又去往何处。嘛，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或许会一直顺其自然吧。」

用机械从外部调整自己的大脑，是怎么样的心情呢。

总之用催眠状态的大脑发挥出超能力的鬼百合没有停下笑声。

她伸出比想像中更长的舌头，舔舐着自己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