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活也过了半年,进入第二学期。
对我——铃木忍来说,高中不过是消磨时间等进大学。大学是消磨时间等就业,将来……恐怕就是消磨时间等进棺材吧!
真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
未来太长了,长得思心,我根本不愿想。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无趣、乏味、无聊至极。
我也曾经有段时期相信,未来一片光明、充满乐事。
因为当时还是小鬼,一想起还是个小鬼时的自己就想吐。
最适合消磨时间的娱乐,就是戏弄女人。有女人主动靠过来就陪她玩玩,随便挑个时候抛开。
「忍少爷长得真好看,光看就觉得幸福。」
「忍,听说你接吻技巧很好?可不可以教我?」
「就是要忍这么好的男人才配得上我,忍也这么觉得吧?」
不外乎是这类女人。只看我的脸、身高和运动细胞,有时还加上钱。
这些女人自知被人玩弄,却只想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就像提升角色能力的道具。啊啊,真是够了。
自信过头的女人,让我感到无趣了就抛弃,得意忘形的女人太麻烦,我马上就让她认清现实。
我不会拒绝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因为本少爷是很亲切的。
反正女人马上就变心。谈起恋爱就一厢情愿地作梦幻想,一日一现实跟想像不一样就哭着逃走,这就是女人。
真心爱上女人的人是笨蛋。
这是我还是个小鬼时学到的,这世上唯一的真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暑假结束第一周要实力测验,一个星期没有女人来献殷勤。能消磨时间的顶多就游戏……不过等到答案卷全部发回来的隔天早上,我一从我家专门接送的车下来,就看到一个女人守在校门前等我。
那是我们学校——开城高中的制服。学校里面应该没有哪个女人不知道我是谁,要不是已经有自取其辱的心理準备、就是自信满满。不管是哪一个都很稀奇,足以让我不自觉停下脚步。
女人走近我。
「铃木忍,我有话跟你说。」
「若是『朋友托我拿情书给你』就免了。妳去转告她,我要看看她长什么样子,要来就直接来。」
「所以这不就直接来了吗!」
女人阻挡在我前面。
「你应该跟我交往才对。不要成天游手好闲、
「口气真大啊!」
我们学校的女人,要不就是书獃子,要不就是自尊心很高的人居多。会来投怀送抱的,大多是听到传闻的别校女生。感觉要不是更爱玩、就是很做作风骚,多半在我放学要上车时出现。
但是……以开城的女人来说,髮型还真夸张。不但染色弄得又高又蓬,还化妆、戴假睫毛,这样不会违反校规吗?
有意思。
周围有女人停下脚步,既然要偷听,就给我更大方一点,烦死了。就算装作没兴趣,也只是欲盖弥彰啦!
每天都在背后偷偷谈论我,说一些有的没有的吧。明明连跟我讲话都不敢。
乾脆像这个女人一样自信过剩还比较好,直接找上我反而好处理,省得我不耐烦。
「你叫什么名字?感觉有点意思,我就听听看,我是第一次看到你吧?」
「我是大川夏生,读你隔壁班,你不记得吗?……应该说,有一次我摔倒站不起来时,你不是载过我一程吗?坐你家的劳斯莱斯!就在今年母亲节,从中华街出口载我到元町的港见丘公园!」
什么啊,原来是想道谢吗?至今一直放在心上不敢说出口,也就是贪心不被我当一回事,害怕梦想破灭的女人之一吗?
我真的不记得了,不对,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母亲节,但我记得初春的星期天,有个女人倒在我车前,司机紧急剎车
而且那个女人竟然说,她知道这是我的车才往前沖,好像连我常光顾的名牌店,所会经过的路都事先调查过了。
有女人做这种事是不稀奇,但是太危险了。司机要是因此内疚的话,岂不是很可怜。
当时我火大了,就要那个女人上车。结果我一说教,她就吵「要下车」,于是就在公园那边放她下车……印象是这样,记不太清楚。
那就是……这家伙吗?
「不巧我没印象。对我来说,不来献殷勤的女人都是路人甲。好,我现在记起来了,妳是大川,对吧?」
「我可以当作这是你答应跟我交往吗?」
女人大胆地微笑,粉红色唇蜜随之发亮。
「要这么想是妳的自由。閑着没事的话就过来,如果我有空的话就陪妳。」
女人表现得积极主动,就这么想美化自己吗?明明就不需要那么努力,我一向是来耆不拒的,也就是所谓的博爱主义。应该说,我只是不想为了单单消磨时间,招来无谓的麻烦或怨恨而已。
啊啊,我懂了。那不是要做给我看,而是做给其他女人看的。比其他痴恋我的女人打扮得更入时,向外人强调「要是没有这种程度的努力就休想接近忍喔」!
唉,女人就爱做意义不明的事,真是辛苦她们了。
「你的mail信箱给我。」
女人彷彿要炫耀指甲油颜色一样,打开了壤一堆水钻的手机,多得教人傻眼的雕饰垂下来,起码十颗以上的铃铛发出叮呤噹啷的声响
大川说要跟我交往的隔周周末。
我和大川约在以前路过时载了她的地点——中华街的门口碰面。我下了车,走近表情一看就知道在等人的大川,没想到——
「大川同学,对不起让妳久等了!」
发现我的大川正要举起一只手,从她背后却有个男的跑过来了,感觉很懦弱,长的像女生,弱不禁风,穿着庶民过头的服装。
大川奸笑,转头看那个男的。
「真吾,我想跟你介绍一个人。」
大川抓住男的手肘,硬带他到我面前。
「他是隔壁班的铃木忍同学,这次我要跟他交往了。」
如果是漫画的话,那个男的头上肯定写了「呆——掉——」一行字。就是所谓的嘴巴开得合不拢。
就连我也感到错愕,我火大了起来。这女人开什么玩笑!
「妳这是什么意思,大川?」
「那还用问,因为真吾实在太无趣了,应该说我生气了。」
大川冷淡地别过脸去。该生氯的人是我吧?看她自我中心到这么夸张的地步,我反而呆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认清大川不是开玩笑,男的刷白了脸。
「我说……大川同学,我跟你道过很多次歉,对吧?」
「啰嗦!」大川摆臭脸了。
「真吾,要是道歉有用的话就不需要警察和法院了,只是不停鞠躬道歉说『是我错了』,『我会反省』,『下次改进』就要人家原谅你,太狡猾了,你要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就从下次改变做法,好吗?根本没有改进嘛,还是一样不长眼,不贴心,什么都听我的,没有主见。」
「那、那是为大川同学好……」
「是我的错啰?」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男的当场腿软,一蹶不振了。啊,这个男的,就连我看了都不耐烦。话说,为什么本少爷非得给别人利用在情侣吵架上不可?蠢毙了。
我可不想瞠这滩浑水,我沉默地转身背对两人。
「啊,请等一下,铃木同学!」
男的叫住我,但我无视。
「铃木同学,大川不是坏人,她只是笨拙而已,其实心地很善良。拜託别生气,请和大川交往,我也拜託你。」
…………开什么玩笑!
我转身抓住男的衣襟。
「你这家伙要瞧不起本少爷到什么地步!你再敢愚弄我,小心我真的整垮你。我会要你在这个地方再也待不下去。」
我选择稍微阴险了点的威胁方式恫吓他,要不然这种脑内花田全年春意盎然的傻蛋是听不懂的。而且被他缠上也很烦。
咳,我也真好心,脑筋糊涂了吗?不过最后倒是没有鸡婆到提醒他「你这家伙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女人甩掉」。
我一放开男的,就回到等候我的车上,把大川丢在那里——这还用说!
之后大川完全无意向我道歉。
就算在学校擦身而过,也无视我。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本来想过,要是她罗里罗唆地来道歉的话,就要她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像这样坚持自我中心还比较乾脆。
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乜分成很多类型,大川倒是莫名其妙地爽快,我也只要无视她就没事,所以还好。
大川约会未遂事件的一周后。
邻近高中利用假日,聚集在某问体育馆举行篮球练习赛。我们开城高中虽然不出赛,但是为了视察敌情,篮球社员要到现场集合前往观战。我是篮球社主将。
而且听说与我个人有不解之缘的星南学园也不会出场,所以我就去了。星南的运动服和制服,光是看到就火大。
我就像往常一样要车子送我到体育馆时——
在街角,连锁咖啡店设在路边的餐位,看到了这世上最不想看见的女人。
……伊藤千寻。
跟铃木辉……不对,是跟别的男的同桌。两个人都穿便服,男的背对这边,千寻是侧脸。
内心的旧伤隐隐作痛,还没痊癒的伤又被挖开。
「改走别条路!」
我咬牙,命令司机。但是—
「少爷,这里是单行道,禁止迴转。一时也没有可以转进去的巷子。从这条可以抄近路,就这样直走,可以吗?」
「啧!快开走。」
「是。」司机要踩油门,却踩了煞车,我整个人往前倒。
「非常抱歉,少爷。」
只见一辆载满东西的淑女车摇摇晃晃地骑过来,碰到人行道的落差摔倒,东西撤了一地。
青菜蔬果、肉和鱼、调味料瓶及宝特瓶饮料散落在路上。
我大声地咂舌了:心情烦躁,我无法忍受伊藤就在附近。
光是意识到那家伙在,明明就不愿想起来却还是在脑海重现。教人呼吸困难,手摸到什么就想痛扁一顿。屈辱的回忆——
——『对不起!我不能和忍念同一所高中……!』
彷佛胸口被冻结的金属刺进去般,冰冷的记忆。冰冻和灼热,两者疼痛的感觉很相似.
伊藤一脸苦恼地这么说时,就连飘落的细雪有多冰冷,我都清楚记得。雪打在我脸颊上,冰得刺人。
前年岁末……国三的年底。
叫星野的眼镜女在放暑假时转学了。和星野交往的铃木辉非常沮丧,没办法专心投入任何事,大家私底下部说他或许考不上志愿学校。
伊藤……一直喜欢辉。因为辉和星野交往,所以她退出,回头看我……我想保护伊藤。
无论何时,伊藤总是一个人努力,不管什么时候都牺牲自己,露出虚伪的笑容——我以为如果是我的话,就能够让伊藤发自内心欢笑。
伊藤真正的笑容,以及任何人都无法模仿的温柔,只有我知道。
——『对不起,忍……我明明决定不再迷惑……可是我好痛苦。看到现在的辉,他的心痛
让我感同深受,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她在说什么?当时的我无法马上理解伊藤的话。
当初她回应我:「我要和你念同一所高中,请你跟我交往。」应该是半年前的事,难道那是骗人的吗?
亏我深信不疑,亏我打从心底充满感谢;庆幸自己当初就算单恋,依然没有放弃,始终喜欢伊藤。
——『我没有想要取代爽歌。只是想以朋友的身分,陪在他的身边支持他,对不起!』
伊藤泪流满面地哭了。她在雪中抽泣,哭得不成人样。她丢下我,自顾自地哭了。
我是个小鬼。单纯相信别人的我,想法太肤浅了。
我真傻,一个人在那边穷开心,一心以为能够和伊藤在一起。单纯地相信她的心已经向着我,再也不会改变。
不疑有他地相信别人,是幼稚园小鬼做的事。
我不自觉抓住伊藤的手逼近她。伊藤哭肿了眼睛胆怯地看我时,我以为胸口被剖开了,不可思议的是居然没有流血。
明明我们都同样受到伤害,伊藤还是一脸都是自己不好的表情不断道歉——我凄惨无比。
怒火升起,愤怒得想摧毁四周,惭愧得想消失。觉得很懊恼、很丢脸,好像自己蠢到家一样,悲惨至极。
如果会这么痛、这么凄惨的话,那我再也不要喜欢上任何人了!
「喜欢」这种话,我不相信,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