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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章

作者:三浦紫苑 字数:9167 更新:2022-11-09 05:43:25

野野原茜样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的话,那说明我妹妹成功的找到了你的住所呢。我到底是有多笨啊。居然呼连你住在什么地方都没有问。

不过我隐隐约约感觉自己知道。因为在看野野发给我的那些大量的邮件过程中,我不止一次的在脑海中想像了你现在住的地方。野野跟为五郎相遇的,那个朝阳映照下的住宅区内的道路。公寓一楼面向庭院的房间。正门上还有为五郎专用的小门。光线充足,整洁的起居室。野野跟为五郎靠在一起入睡的床铺。堆满参考资料的工作室。

幻想中,我在你家附近散步,悄悄的看着那间公寓,注视着野野跟为五郎的生活。嗯嗯,感觉就像是我也跟野野还有为五郎生活在一起一样。我也与你们一起,品味着那虽然有点寂寞,但却平稳、幸福的每一天。

但是,必须从空想世界回来的时刻到来了。因为网路一直连不上,我没办法看到野野寄给我的邮件。但是我能想到,你肯定非常担心的给我发来邮件了吧。

所以我就用写邮件的时间,写下了这封信。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终于注意到,自己不知道野野的住址。但是,我相信这封信总有一天能送到你的手上。很久都没有写过信了,写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感觉到手臂酸痛。邮件真的很便利呢。明明在高中的时候,自己还写过那么多的信。果然还是年轻的时候体力比较充沛,所以手臂才不会感觉到酸痛吧。

已经决定要离开棕达了。现在正在等飞机。这样一来,棕达应该就没有日本人了吧。大使馆的大家都在慌忙的整理自己的东西。话虽这么说,每个人可以託运的东西是有重量和体积限制的,所以大部分的东西都只能留在这里。我要託运的,就只有要送给小绿的那个纸箱。其他的什么都不需要,因为没有保留下来的必要。

那个塞满了我们两人信件的,重要的纸箱。这封信最后也会被放入其中。本身早就已经开始邮寄,但是直到最后一刻我都依依不捨的不想放手。那可是承载着我跟野野记忆的纸箱。这装满信的纸箱没有变成灰烬,真是太好了。

丈夫接连几天都待在大使馆里,跟国内不停的通电话。大使馆里现在不止有日本人,还有从棕达当地僱佣的职员。如果就这样把他们留在棕达当地的话,根本没办法确保他们的安全,是个非常头痛的问题。因为他们中大部分在达塔当地还有家人,而首都现在的状态已经可以被称为是战区了。对于那些在非战斗区域有亲戚的人,儘早让他们从达塔离开会比较好。为此所需的资金(旅费),丈夫正在争取,想要用大使馆的预算来出这笔钱。因为不想在当地留下,日本抛弃了当地僱员的评价。而且更重要的是,大家都是一起工作过的同伴。「因为情势恶化,所以再见了」没有办法就这样简单捨弃对方。

因为丈夫忙于工作上的事情,所以现在待在公馆里的,就只有我、斯莉还有乔恩。据说等到日本的大使馆关闭之后,斯莉还有乔恩一家就会各自去投靠住在达塔近郊的亲戚和朋友。故乡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已经没有办法得知了。而我们能做的就只有祈祷对方好运,并定下再见约定。

这几天,我都是在炮弹还有枪战的声音中,阅读着箱子中的那些过去的信。躲在楼梯下,那个阴暗狭小的食物仓库里。

据乔恩说,达塔各处都有建筑物因为炮击而被损毁。有的大楼的外墙上还嵌着未爆的炮弹,还有钢筋混凝土的住宅三楼被炮弹开了一个大洞,住在那个屋子里的人会怎么样,根本不用想像都能知道。

达塔的中心城区没有那么多林立的高楼,似乎也是有「好处」的。这么一想就感觉好恐怖。但是,住在达塔的居民,大多数都没有去别处避难,意外的还普通的生活在这里。不过这倒也是。就算自己居住的故乡已经变成了战场,自己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而且就算如此生活还要继续。无论睡着还是醒来都有生命危险,冒着生命危险出去买东西(市场上还没有像样的商品),冒着生命危险工作。炮击之后留下的废墟上,还有孩子们在玩耍。

这样的世界,你觉得怎么样。但是,战争并不是从异次元中凭空出现的。昨天还和平的小镇,在那些平稳生活的人们的心中,不知何时起,就开始孕育,繁殖这这些,等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到达了令人震惊的程度。至今我们仍旧不知道驱除这一切的方法。而且,谁也没有办法说,相同的事情不会在棕达以外的其他地区出现。

大使馆的公馆所在的位置,虽然距离城市的楼房区有一段距离,但我们还是听从了乔恩的建议,在炮击开始之后就一直躲在食物仓库里。虽然公馆很坚固,但毕竟也不是五角大楼,如果被炮弹直接命中的话,根本就撑不了多久。而且食物仓库也不是防空洞。只不过是在楼梯下方一个单纯用来放置东西的地方。三个人光是挤在里面就已经很难受了。

在饮用水和耐保存食品的包围下,我用怀里的电灯照着手中的信阅读着。家里倒是囤积了不少电池和卫生纸。这都是多亏了爱担心的丈夫。不过我倒是觉得,既然要买的话,不是应该多买点耐保存的食物么。

坐在一旁的乔恩看向我手上的信,问我「那是情书么」。

「是啊,你知道的很清楚呢」

「虽然日语一点都看不懂,不过还是能看出来。字里行间都传达着那样的感情」

或许是这样吧。在昏暗的环境中,我露出了微笑。野野,我们之间那不会对任何人说起的恋情,在这遥远的棕达,似乎抓住了乔恩的心哦。

随着如同烟花升空时候发出的声音,炮弹降落在了某处。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感觉到空气都在震动,公馆、食物仓库的墙壁还有天花板都在颤抖。在这样的环境下,就算是斯莉也神色紧张的抱住自己的膝盖。

「太太不会觉得害怕么」

「当然害怕了」

但是,只要看着那些曾经与你互通的信件,我的内心就能变得非常冷静。高中的时候,大学的时候,在那个我们还年轻的时代,无论喜悦还是愤怒,都比现在要敏感数倍我们,我通过这些残留下来的信,感受着当时我们的气息。

这些重要的宝物,我将在此返还给你。要拆开再读,还是全部烧掉,全部由你决定,你想怎么处置都行。只是无论你决定要怎么做,我都希望这些能够成为野野生活上的力量。对我来说,那些与你交流过的语言,全部都是这样的存在。

夜晚再次降临了。

刚才,跟许久都没有回过家的丈夫交流了一下。丈夫还是顽固的拒绝填写离婚申请书。是因为爱么,或者说是保护欲?

丈夫已经察觉到了,我想要为了棕达而採取什么行动。他还不断的告诉我,那个想法是有多么的愚蠢。虽然他对我说「我很担心你」,不过我感觉就像是被人当做小孩子对待了一样。我的觉悟是不会改变的。可能会有超出我想像的事态发生,这我当然知道。我是在明白这些的前提下,才做出的决定。

我把自己那栏已经填好了的离婚申请书,还有一直戴着的结婚戒指放在了丈夫的面前。丈夫很愤怒,发出了悲伤的叹息,我想他应该是累了。

这样一来我身上的装饰品,就只有胸前挂着的那个四叶草的戒指了。我準备先去迪拜,然后寻找去难民营工作的方法。这种时候,外交官夫人会上积攒下来的人脉就能派上用场了。我可爱的小猫(?)们,应该已经在着手安排了。

準备工作已经做好,我不会后悔。我为了我自己,选择了这条道路。

今天上午,我将砸掉了自己的电脑,把残骸埋在了庭院里。,野野跟我的那些信是情书这件事,不是就被乔恩看出来了么。所以,如果反政府组织进入了公馆,然后看到了我电脑里残留的那些文章的话。就算看不懂,他们或许也能感觉到「这些应该是某种出于私人用途而写的文章」。

如果真的发生那种事情就糟了,所以我我破坏了自己的电脑。虽然一想道那上面收藏着野野寄给我的语言就觉得很可惜。但是,用棒子敲打机械的感觉,还稍微有点开心。

「对待物品要珍惜」无论家庭还是学校不都是这么教的么。所以我,在这之前基本上没有主动去破坏过什么东西。唯一的例外,就是高中的时候将用来装从野野那里收到的信的那个有花纹的纸箱,在庭院烧掉的那次。直到现在,在我的脑海中还留存着那时的景象,带有花纹的纸箱在火焰中变得漆黑,最终变成灰烬的景象。那个时候,我的内心也跟这次一样,感觉有些爽快。

在破坏中会感觉到快感,还真是不可思议的习性呢。我想,大概很多人都有这种习性吧。所以地球上才会无时无刻都在发生着战争。

但是,那个箱子里当时装着的信还有纸条,历经四分之一个世纪却还依旧留存了下来。我觉得这些事情不能被忘记。虽然内心的阴影处潜藏着破坏的冲动,但是想要把这些留存下来的愿望,不想要忘却这一切的想法,也确实存在于我的心中。这应该不能被称为是希望,而某种为了活下去的寄託吧。

说起来,你还记得,我以前曾经把看过的信回寄给你的时候,还有野野把信全部寄还给我的时候,都曾经写到过「不管是扔掉还是烧掉都无所谓」。想到自己内心里这毫无改变的地方,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这算是在撒娇么。自顾自的觉得,并且坚信,我绝对不会把野野寄给我的信扔掉或者烧掉。对这一点很有自信么?

你并不是觉得自己的爱与诚实有多么伟大。与傲慢完全不同,你只是淡淡的确信着这一切,信赖着我而已。对我们之间的一切,你并不会做什么。只是,在内心抱有那样的想法而已。

看着我破坏掉电脑,斯莉似乎有些担心。「太太你,是不是因为恐惧,所以精神变得有些奇怪呢」她这么对我说。没关係的,斯莉。我现在很正常。虽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不过还是拜託乔恩在庭院挖了个洞,把电脑埋葬了进去。

在这段期间炮击又开始了,火星飘到了庭院里椰子树的树叶上。似乎炮弹掉落的地点距离这里很近,天空中扬起了大量的沙尘,而最明显的就是耳朵内的鼓膜清晰的感受到了爆炸的轰鸣。不过现在听力已经恢複了。

椰子树的树叶燃烧了起来。因为空气乾燥,非常容易发生火灾。虽然庭院的泳池里头存的有水,不过我们并没有可以把水喷射到椰子树顶的喷水管。乔恩,斯莉还有我就只能獃獃的望着燃烧着的椰子树,以及不断从天空中降下的火星。感觉就像是一个魄力非凡的圣诞树(南国风),非常的漂亮。幸运的是火势并没有蔓延到其他东西上,就只是烧光了一整棵椰子树而已。

那么,差不多也该要结束这封信了。装进信封,然后放进要寄给小绿的纸箱子里吧。我离婚的事情,还有我不会回国的事情。都在放在箱子里的,要给妹妹的另一封信里面解释的很清楚,关于这些野野什么都不用担心。

至今为止一直保管在我这里的这些大量的信,还请把这些当做是我的,当做是我们的回忆。

虽然缺少了用电子邮件交流的那部分有些遗憾。我的电脑也已经被破坏了,想要列印出来也没有办法。但你那边应该还留有邮件的收信记录,所以就这样吧。这也是邮件的便利之处呢。

那个啊,野野。其实我有一封一直没能交给你的信。虽然很迷茫,不过还是把那封信跟这封装在了一起。我当时的心情,现在终于能够传达给你了。

想到那些我们曾经所写的信、纸条还有邮件,这下就全部转交给你了,就感觉有些安心。身体涌现出的力量,充满了自己的全身。

因为是在不断思索,考虑之后写下来的信,所以花了不少时间。天马上就要亮了。

真的很开心呢,野野。我们,能相遇真是太好了。一直,一直,无论何时。我都会打从心底里为你的幸福祈祷。还请你也要,为我这次全新的出发献上祝福。

美丽的清晨。对于从食物仓库里爬出来的我来说,这个世界充满了明亮而又耀眼的光芒。

沐浴在这光芒中的我,感觉自己获得了重生。充满了活力。我将遵循自己的内心,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再见了,直到我们再会的那天。还请多保重。

啊啊,真不想结束这封信啊。没有办法用语言传达自己的思想,还真是焦急。

因为与你相遇,我才能作为一个人品味到了生活的喜悦与痛苦。为此我要献上感谢。不是向神明,而是向你。

牧田花

*-*-*-*-*-*

牧田花样

邮件也发布出去,根本就没有能与你取得联络的手段,这封信也没有要寄出去的打算,就只是我一个人的自言自语。类似日记一样的东西。

小绿给我家里打来电话了。早上八点。因为通宵工作的关係,所以我很幸运的接到了电话。如果是平常的话,那个时间我一般还在熟睡中。

她似乎是从我父母那里打听来的,我的联繫方式。从法兰切斯卡的学生名册上查到了我原先的地址。让我不禁感慨,你家里还真是什么都有呢。学生时代的名册那种东西,早就不知道被我扔到那里去了。

小绿她,似乎很慌乱的样子。直到最后一次航班都回国了,也还是没看到你的身影,父母还有小绿都在担心,似乎一直都没能好好睡觉。矶崎大概是因为很忙,光是能简短的跟他通电话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每次谈话的内容都让人摸不到头脑,「花她跟我们一起乘飞机到了迪拜」每次都是说这一句。这样的情况当然会担心啊。

只有小花寄回来的东西被送到了小绿那里。按照里头的指示,小绿就跟我联络了。

「我是矶崎花的妹妹,小绿」

小绿在电话里这么对我说。虽然过去的小绿给我留下了乾脆利落的印象,但是电话中的她总感觉像是在顾虑什么,说话的语气也有些犹犹豫豫的,

「我从姐姐那里收到了寄给野野原小姐的东西。里头还有一封寄给我的信,上面写着『离婚了。我暂时还不会回日本』,我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了......。野野原小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如果有时间的话,我想把放在我这里的东西转交给你,顺便能不能再见面稍微谈上几句呢」

虽然我已经有一半猜到了你不会回来,不过在听到这些的时候果然还是会惊讶,我獃獃的站在原地,跟她说,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实际上,这也确实是事实。光是我们最近交流的这些邮件,根本就什么都推测不出来,详细的事情我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我向小绿传达了这些,并拜託她把东西转送给我。小绿似乎很失望的样子,不过她还是答应了「如果看了里面的东西, 知道了什么关于姐姐的事情的话还请联繫我」。

就这样,我们的宝物,安然无恙的被送到了我的手上。就跟小花说的一样,里面似乎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也不知道是应该说小绿好奇心极端的低,还是说对于跨越界线这件事情她异常的谨慎。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先把里头从新整理一遍然后才会把东西转送出去。

老实说吧。我从以前就很不擅长应对小绿。所以,我一直尽量避免与她见面。这次也是一样,我选择了不用与她见面的方法。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她总是在学习,让我彷彿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么。还是说,既有丈夫又有孩子,她经营着一个圆满的家庭,或许是这些让我觉得有些嫉妒吧。

.......不,不是这样的。小绿她大概已经察觉到了我们两人之间的关係。小花你不这么觉得么?她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用冷冷的目光看着我。特别是在我跟小花关係开始变得不那么好的时候。无法理解,麻烦,令人不悦,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了这样的感觉。

不过或许这只是我的被害妄想呢。因为没有好好珍惜你,伤害到了你,我的心中存在着这样的心情,所以才会擅自觉得小绿在用冰冷的目光看待自己。

总之,我马上就打开了小绿寄给我的箱子,撕开了装满信封的纸袋。散开在我面前的,是那些让人怀念的信封。还有我们年轻时候的笔迹。我每天都花了大量的时间,去反覆的看着那些。

在那其中,我发现了两封我没有见过的信。

一封,是小花在棕达写给我的。你不回日本,而是去难民营......!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接受这样的现实。只是,胸口好痛。我不断思考着你那乱来的举动。在写邮件的时候你的署名一直都是「矶崎花」,我内心想像着,你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这封信上写下「牧田花」这个名字的呢。

另一封,是你在大学时候写的信。在你的心中一直有着「某种狂暴的」如同飓风一样激烈的东西,我这还是第一次发觉。注意到这点的我不禁呜咽了起来。喜悦、悲伤、感激还有后悔,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一种什么心情。我从未体会过如此混乱的感情。如果硬要用语言来表达的话,或许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怜爱」吧。

花,我其实也有一封没有交给你的信。那是高中的时候,在我们分别时我写下的。哼哼。我们,又做了同样的事情呢。以前,在把信全部寄给你的时候,只有那封信我被我留了下来。因为感觉很不好意思,不想让你觉得我满心都是不舍。那封信,希望日后能让你看看。

现在电视上,基本上不会播放达塔那边的影像。就连海外的特派员,也已经从接连不断的战火中逃走了吧。能得到的情报就只有棕达的人民正在向着安全的地方,向着国境线另一边的邻国移动。在满是岩石的土地上,人们列队前进的影像。也不知道是在向着哪个国家前进,四周都是一片荒野。

我死死的盯着电视,想要看清里面会不会有小花的身影。有人将所有的财产堆在大板车上,也有的人就只有身上背着的行李,手牵着孩子默默的跟随队列前进。

啊啊,如果有能够献上祈祷的神明的话。

神,民族还有人种,这些是连否存在都还无法确定的东西,居然会成为纷争的种子,这还真是讽刺。知道了这样讽刺的是事已经覆盖了棕达,覆盖了世界之后,我不禁这么想。如果自己相信神的话,我内心或许就能平静下来了吧。

就让没有神的我,为你的安全献上祈祷吧。但是,「还请,还请」①,这空虚的话语不断扰乱着我的内心。

二○一○年十月二日

野野原茜

*-*-*-*-*-*-

①祈祷时候的常用语

*-*-*-*-*-*-

牧田花样

总感觉自己这些日子有些泄气。冷静不下来。

现在的你会在做什么呢。我的思绪每天都会飘到棕达好几次。事实上我甚至想要用一整天的时间,去思考小花的事情。但是,那样的话自己的日常生活就没有办法继续了吧?要去吃饭,要陪为五郎玩,要上厕所,还要工作,有许许多多必须要做的事情。感觉大部分的时间我都把你给遗忘了。但是,就像从水底冒出的泡泡在水面出现了一样,不经意的瞬间,我就会想起你。

在我的想像中,热风吹拂,摆着五颜六色水果和鱼的棕达的市场,小花就站在那里。大概,是在跟花店的大妈交涉价格吧。为了躲避阳光,身上还卷着橙色的围巾。椰子树的叶片在风中摇蕩,发出了唰唰的声音,再往上看去,则是绵延无尽的晴空。

实际上并没有见过的,棕达的和平风景在我的脑海里浮现。这都是因为你在邮件中,细緻的告诉了我这些。但是,我却想像不出从围巾里飘散出来的你的头髮,是什么样的。不知道你的头髮有没有烫出波浪,也不知道你的头髮是夹杂着斑白,还是被染上了颜色。当我仔细的,想要看清小花的时候。我才注意到,因为逆光的原因,我根本就没有办法看清你。

我在缅怀的人到底是谁呢。

你就像是一个幽灵。超过二十年我都没有见过你,记忆中你的面容也变得模糊不清,现在的你,是在某处的难民营工作呢,还是说你悄悄的回到了棕达,亦或者你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我会思考这些,会不会就是某种不好的徵兆),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你仍旧居住在我的内心里。一直在我的内心中没有离开,有时候我甚至会感觉你就在我的面前。真是不可思议呢。

就像是在与死者对话一样,我们互相写着邮件。

不,如果要这么说的话,高中时代的我也一样。从学校回来,在自己家里一边想着你的事情,一边在纸上写下文字的时候,我偶尔就会在想,「小花现在,真的与我同处在一个世界上么」。明天自己真的能在学校见到你么。你会不会在回家的路上遭遇事故,已经死去了呢。又或者与你变得亲密这件事情只是我的错觉,等到了明天,这样些幻影就会被打破,而你也会无视我的存在。

但就算怀揣着不安,我还是希望能够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你,进而写下了无数的话语。

你是活着还是死去,我们以后能否还能再见。或许这些问题都不重要。我们无论何时,都能跨越境界。飞跃时间还有距离。

所以我才会写信。就算是当下没有办法传达给你的信。我也相信这些话语肯定能够被你所看到。

当然,我写信最重要的理由,是为了让我自己保持平静。现在,时间是深夜两点。在这个时间,我就毫无缘由的特别想要大叫出来。但是又不能吓到旁边正在睡觉的为五郎,所以我就在电脑上写下了这些。我能做到的,向别人传达心情的最有力的方法,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就只有写作。

不安,想要大叫出来,在这个不安的夜晚,只有像这样与你对话才能让我原谅自己。

二○一○年十一月三日

野野原茜

*-*-*-*-*-

牧田花样

最近这段时间,关于棕达的新闻是越来越少了。内战陷入了胶着。为了逃避日益扩大的战区,向着周围国家逃离的难民终于超过了十万人。电视上也稍微播放了一点难民营的画面,虽然我在那转瞬即逝的画面中仔细寻找,但是在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志愿者当中,我并没有找到你的身影。

昨天,我跟小绿见面了,虽然我并不想见她。

几天前,小绿打电话给了我。

「我想要了解一下,在寄给野野原小姐的东西当中,有没有什么找到什么线索」

果然,语气听起来很疏远,而且似乎还在戒备着我。我之前就已经给小绿寄过信了。信上的内容是对她把东西转寄给我这件事情表示了感谢,然后还告诉她,在这些东西当中并没有找到小花为什么没回国的理由。但是,小绿应该不能受吧。就算告诉她里头装的全都是我曾经跟小花之间互相写给对方的信件,她也不肯罢休,结果我们最后还是见了一面。

久违的来到横滨。周日的钻石地下街人非常多。我跟随着人流行走在地下街,在友邻堂看书打发时间,站在西出口的警署门前等待。

直到有人向我搭话为止,我都没有认出小绿来。毕竟跟我的记忆比起来,她胖了大概有十五公斤。不过这也很正常。因为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只是个中学生。在那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而且她都已经当妈妈了。不如说,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真亏她能认出我来。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了我一点都没有改变吧,都这么大年龄了,我还是只为自己而活着,不禁让我感到有些羞耻。

打过招呼之后,我们沉默着稍微走了一会,然后进入了一家星巴克。小绿点的是一个名字听起来很饶舌的(而且感觉还很甜的)饮料。我虽然以前来过这种店,但点单一直都弄不太明白,「综合咖啡,S杯」于是就点了这种保守的选项。在等待饮料端出来的这段时间,我无聊的望着柜体,听到看起来像是大学生的女生说了「short」这个单词的时候,我这才注意到「原来是这样啊,刚才不应该说S杯而应该说short才对」。虽然说随着年龄的增加自己用的语言也变老了还有些为时过早,不过自己还真是在各种各样的地方都已经开始落伍了啊。

店内人很多,我跟小绿并排坐在了面对窗户的台座上。悄悄说一句,这样的情况让我鬆了一口气。因为不用面对面的坐在小绿面前让我感觉轻鬆了不少。

最开始,我们都在不会给对方造成困扰的範围内适当的聊了一下最近的状况。小绿她说,

「虽然孩子们都长大了一点不那么麻烦了,不过现在每天都要做便当,工作日的早上就跟在打仗一样」

说着,她还大大的叹了一口气。还真是和平啊,我内心有些坏心眼的这么想(虽然自己也一样事不关己的生活在和平中),脸上露出了无意义的笑容作为回应。

我之所以点了short杯的综合咖啡,就是因为想要早点结束。小绿在看到我杯子中的饮料已经基本上空了的时候开口了,

「姐姐寄回来的那些信,里面都写了些什么呢?」

小绿非常直接的向我询问。

「那些是以前,我们之间互相写给对方的信。学生时代的东西」

「也就是说,里头没有关于这次事情的线索了啊。姐姐她到底为什么,要把那种东西特意带到棕达去呢.......」

「会不会是在搬运行李的时候弄错了,不小心带过去的呢?」

我礼貌的回答了她,重要的信件被称为是「那种东西」,这让我稍微有点生气。「比起这个,你跟矶崎见过面了么?关于花没有回日本这件事,他应该会知道点什么吧」

我侧眼打量着坐在旁边的小绿,她把手上的杯子放到了面前的台桌上,舔舐了一下粘在嘴角的泡沫。

「只见过一次,他似乎是来见母亲的。还带着一份姐姐那边已经填好了的离婚申请书」

「是这样么,离婚是真的么?那真的是花本人写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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