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转换了。
我倏地抬起头,视野中映出大量人潮。同时还闻到又甜又辣,各种东西混在一起的味道,也听见不绝于耳的脚步声,以及远处传来的绿袖子报时钟声。
刚刚还在眼前的明里不见了。跟之前从废弃村落移动到堤防那时一样,一切在瞬间转换。虽然听过明里说明有做好心理準备,但我依旧感到惊讶。
「真的假的……」
在我愕然的同时,明里刚才哭泣的样子,如同残影般留在了脑海中。
明里究竟为什么难过呢?是因为想起了彰人的死吗?还是因为我无意识中说了什么没神经的话吗?或者有其他理由……
虽然不放心,但我现在该面对的是当下而非过去吧。如果明里说得没错,现在应该是四月四日下午六点。
正当我打算拿手机确认时间,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男人。
那是一位满脸通红的中年男性。真的是突然出现,不是从旁边冲过来,也不是从背后窜出来,而是从下面冒出来的感觉。简直就像坐在离我很近的地方,然后突然站起来一样。
「喂,你发什么呆啊?」
男人有双吊眼,额头浮着青筋。好像在生气……这人谁啊?我根本不认识。
「那个……请问有什么事吗?」
「啊!?」
男人怒吼的同时,酒臭味传了过来。这家伙是个醉汉吧?
「你是在挑衅我吗?浑蛋。居然敢小看我。」
男人靠了过来,我慌忙拉开距离。
「请、请等一下!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男人以口齿不清的含糊谩骂回应我。这样不行,无法沟通。
到底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正因为明里哭了感到着急,意识就突然跳到人潮之中,还被不认识的男人缠上。状况变化实在太过剧烈,感觉快陷入混乱了。
总之先想想怎么摆脱这个状况吧。
对方恐怕醉得不轻,用尽全力逃跑的话应该能甩开吧。只不过,没搞清楚前因后果就离开总让我觉得良心不安,但对方并没有冷静下来好好谈的意思……反而好像随时都会扑过来揍我。没时间从容思考了。
没办法,逃走吧──正当我退了一步,我和男人之间挤进一位金髮的年轻女性。
「好了好了!STOP!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呢?」
她似乎很习以为常地用「好啦好啦冷静一下嘛」、「大家都在看喔」、「总之先喝点水吧」等话哄着对方。就在我不禁对她居然能这么流畅的安抚人感到佩服时,她瞄了我一眼。
「这里交给我,你回去吧。」
「欸,但是……」
「都说了交给我。就当成是帮我忙的回礼吧。」
继续留下来好像反而会帮倒忙。虽然我不愿意把麻烦推给陌生人,但既然原本就打算要逃,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我明白了。非常感谢。」
我微微点头,快步离开现场。
随着在人潮中前进,我知道了这里特别热闹的原因。
这里是袖岛神社境内。可以从参拜道路两侧林立的摊贩,以及汹涌的人潮这两点推测出,今天是袖岛一年一度的庆典大渔祭吧。但是,我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毕竟我不喜欢这种人多吵杂的活动,应该不会来才对。
而且,那位金髮女性又是谁呢?感觉有点眼熟……我只顾着注意那个醉汉,没能好好确认那位女性的脸。还有她说「就当成是帮我忙的回礼吧」,我帮了她什么忙吗?
一堆搞不懂的事让我觉得很烦。就像前一位员工没有进行交接,就把複杂的工作全部丢给接班的我一样,又因为是自己的事所以也不能丢着不管……
总之,先确认时间吧。
我一边走一边将手伸进裤子的右口袋,不意外地,或者可以说理所当然地找到了手机。看来不管哪段时间的我都习惯把手机放在这里。
我看了今天的日期和时间。
四月四日,下午六点零五分。
正好回到了四月六日的两天前。明里的话是真的。
「回滚……」
我以自己都意外的速度冷静地接受了现实。不过也可能是因为连续遇到措手不及的状况,所以脑袋已经麻痺了。至少比陷入混乱来得好。
我收起手机回家。
回到家首先要做的就是,收集情报。
我走进客厅,正好发现靠在矮桌上勤奋念书的惠梨,于是向她搭话。
「惠梨,有点事想问妳。」
惠梨瞥了我一眼,视线就重新回到笔记本上。
「只有一点的话就问吧。」
「谢啦。那我不客气了,妳认为我今天去了哪里?」
惠梨抬起头,难以理解地看着我。
「什么意思?猜谜?」
「直觉回答就好。」
「……大渔祭吧?」
「答对了。真厉害。那么,妳知道我为什么会去大渔祭吗?」
「好像要去某个摊子帮忙吧。你就是这么说的……」
原来如此。我去某个摊子帮忙了吗?既然如此,帮我解围的金髮女性,应该和那个摊子有关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落到去帮忙的境地,但我大概了解自己出现在大渔祭的理由了。
由于直接问会被怀疑,所以改用猜谜形式来问果然是对的。这样一来就可以顺利获得答案了。
「全对。虽然只有两个问题就是了。总之,谢谢妳回答。」
道谢后离开客厅时,我听见了惠梨小声嘀咕着「好奇怪」的声音。
我坐在房间椅子上,从书桌抽屉随便拿出一本笔记本和笔,把笔记本摊在桌上,开始在纸面写字。
我试着在笔记本上重现明里解释回滚时,画在地上的辅助图。
经过祭典会场发生的纠纷,我有点忘了明里的话,所以才像这样複习。
往后一天就会回到两天前,依此类推,然后补上日期和箭头。就在画出『一日下午六点』到『二日下午六点』的箭头后,我放下笔。
好,这样就完成了。没问题,我已经理解了。
「……啊,这么说起来。」
就在我注视自己画的图时,曾有的某个疑问重新浮现。
记得是要去替彰人守灵的路上吧。那个时候我问过身边的惠梨。
『一日下午六点』到『五日下午六点』的空白时间里,我怎么过──
我只有意识进行了时间跳跃,身体则处在正常时间里。也就是说,现在的我实际上已经体验过这四天了,只是因为回滚而没有记忆。
为了寻找线索,我拿起手机随意点开备忘录功能,却发现了不记得输入过的文字。
•四月二日 下午六点三十分 在香烟贩卖处后方空地发现彰人的遗体 打急救电话
•彰人的死亡推测时间 四月二日的半夜十二点到凌晨两点左右
•四月一日 晚上九点左右 彰人进入居酒屋「飞鸟」 半夜十二点左右喝得烂醉离开
「这是什么?」
彰人的死亡细节……吧?明里告诉过我的内容就写在上面。除此之外,还有我不知道的情报。
我凝视着手机荧幕,大概在重看第二次的时候察觉到一件事。
「──啊!」
对了,这个备忘录,是『一日下午六点』到『四日下午六点』之间的我,在我还没体验过的时间里输入的吧。未来──从日期来说是过去的我,给现在的我留下了情报。如果是这样,就能说明为什么手机里会有我不知道的情报了。
但这样一来,我就开始在意备忘录的正确与否了。先不论明里告诉我的,剩下的情报对不对呢?
例如第一项「在香烟贩卖处后方空地发现彰人的遗体 打急救电话」。虽然明里说过彰人的遗体是在香烟贩卖处后方空地被人发现的,但我不知道发现后打急救电话的人是谁。而既然我的手机里有这个讯息,意思是我是第一个发现的人吗?
如果是我,手机应该会有通话纪录。
我立刻打开通话纪录。
这是四月一日下午六点以后的通话纪录。星期一──四月二日的下午六点三十分,有打给一一九的纪录,吻合备忘录记载的遗体发现时间。
看来手机的备忘录没错。只不过,我很在意和明里的通话次数居然这么多,「昨天」特别多。昨天是……四月三日吗?是因为有约吧?
总之,这样就省下调查彰人死亡细节的功夫了。
现在只剩下,我在那段空白时间里是怎么过的了吗?但是……
「反正问就对了。」
问惠梨或奶奶的话,马上就能弄清楚才对。
思考告一段落,楼下正好传来惠梨喊我「吃饭!」的声音。原来已经到了晚餐时间。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感觉左边口袋有些异样,好像放了什么东西。
把手伸进口袋,从里面拿出一张折起来的千元纸钞。
大概是为了在大渔祭买东西吧。我把拿出来的千元纸钞放进钱包后下楼。
「奶奶,有空吗?」
晚餐后,我问正在厨房洗碗的奶奶。
奶奶没停下手边工作,头也不回地问我什么事。
「妳记得我回到袖岛后,每天是怎么过的吗?」
我一开始想找的是惠梨,但如果每次都问她奇怪的问题很容易被怀疑,所以我决定来问奶奶。
奶奶和惠梨不同,生性宽容的她应该不会立刻怀疑并担心我吧?我是这么评估的,但奶奶发出惊讶的一声「哈?」然后回头看我。
「你问怎么过的?还真是个不容易回答的问题呢。」
奶奶说得没错,这个问法有点太笼统了。那就限定日期吧。
「也是啦。那么,四月一日。我回来的那天是什么感觉?」
「就算你这么说……我记得,你和惠梨吵架了对吧?」
这我知道。我想知道的是,下午六点以后的事。
「之后呢?吵架出去之后。」
「又问奇怪的问题。那是你自己的事吧。」
「欸,说是这么说啦……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奶奶知情到什么程度这样。」
「我只知道你们吵架。你那天出去以后就没回来不是吗?」
「没回来?」
「你电话里说要在朋友家过夜了吧?为什么这么说的本人却不记得了呢?」
电话……四月一日的晚上,确实有打给奶奶家的通话纪录。就是那个来电名称为「家」的纪录。因为老爸家没有家用电话,所以我通讯录上的号码没改,依旧是奶奶家的电话。
但是……在朋友家过夜?
我在袖岛没有交情好到可以借住的朋友,当然东京也没有,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朋友。虽然和明里感情要好,但很难想像自己会借住在女孩子家。
那么,我在哪过夜了?
「结果你住谁家?惠梨也很好奇呢。」
奶奶这么问我。话又说回来,别说奶奶就连惠梨都不知道吗?
「那个啊……改天再告诉妳。」
「改天?你该不会住在什么不可告人的朋友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