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 nomenklatura
校对: dhorimviskha; Alumin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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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车是一种测量工具。
地面的起伏经由轮胎的气压和悬挂系统渗入身体各处。我与自行车追溯着小城的历史。过去在每个角落(细巷、河流的弯曲、甚至可能在风中)沉降、堆积起来,也就是说被积分了。而我的肌肉与骨骼也同轴承、链条和剎车线一样逐渐变成机械的一部分。
人类将来一定会(像飨子一直预言的那样)强化人体吧……修改基因、增强记忆,延长、扩大……但早在那种令人沮丧的未来数十年前,我就已经和自行车连接在一起,测量着这座小城了。
轻风令人舒爽,积雨云俯视着我。八月十六日,现在的湿度是百分之六十。明天的烟花大会想必会很精彩吧。精彩的景观,以及精彩的参观人数。群众、夜景,以及火焰。
——我不再回想火灾,把越野公路车调到最高档,转向「进入盛夏之门」。
风向缓缓地由北西转向西北西。在想像中,我正在驾驶古老的複叶机;要么就是握着纯白帆船的舵轮。倾斜身体,体重令我和机械自然地运动。时刻快到正午。
乘上自行车和变成另一个人是一样的。
身体的众多器官和机能进行着和平常不同的联动。眼睛与手臂的联动,平衡感与足力的联动,存在与意识的联动。
不过基準终究是自行车,改变的是我们这一边。
意识变异,速度令我们转移到新的坐标。不需要迷幻药,也不需要基因改造,最朴素而直截了当的方法(按飨子的风格说,肯定是简单程度仅次于眼镜的技术)。
人和自行车都需要加上对方才能完整——因为两边都有对方需要却没有的机能。
车轮可以自由旋转……我们的器官没有这样的自由度(除去一些细微部分)。旋转高效率地变换为向前的运动。但是,自行车自己动不了。
人类可以感知、判断、运动……但是两足步行的负担太大。
于是两者合为一体。就像那个绘本《失落的一角》里出现的又大又圆的「他」和小三角形一样。
不同的是,人与自行车合为一体并不会变得不幸。
恰好相反。
一切都得以由此开始。
人与机械。膝关节与轴承。ATP与润滑油。步行与旋转。
我们与它们。
我乘着新自行车在「河那边」的新国道支道上前行。都会的碎片在道路两边滚过。吉之岛、BOOK OFF、山田电机,五颜六色的家庭餐厅和快餐店群,然后是巨大的柏青哥店和影像出租店。内燃机和片假名支配的灵魂的不毛之地。我轻咳着。
巨大柏青哥店破产后的遗迹在我身旁逝去。
这正是我们的未来。
从东京流来的事物。
就这样一路向东骑下去吧?我一瞬间自娱自乐地产生了异想天开的想法。向着东京、向着未来、向着终究会抵达的幻灭与达观;还是说这座无聊的小城会一直这么骨碌骨碌转下去呢?
迎着风,我把自己的想法扔到路边。两边都不是什么好事情。环绕火星的自行车我是可以设计的。逛巴别图书馆也没有问题。但是前往东京……前往我自身的未来……的话,要骑什么样的自行车才好呢?
离开支道渡过矢仓桥,从站前转盘路经由「Silver Street」,我在火灾遗迹前停下,回到了幸运没有被火焰波及的「进入盛夏之门」。
27
——没有那种东西哟。不对,从一开始就并不存在!
取出邮箱里的东西打开店门的时候,飨子正这样和知里大夫激烈地议论。稀奇的是他们坐在柜檯那。
BGM是奥尔良的Dance With Me(这也相当稀奇)。墙上的电视不知为何播放着回到第十赛段的环法自行车赛。凉不在,取而代之(这也有些奇怪)荒人坐在凉的位置上。
东侧的窗户变得明亮了。直到前天为止还只能看到玻璃製品厂的墙壁,今天视野变得好了一些。因为火灾,当然。
「真是可怕呢。」
阿姨注意到我的视线说道。
「就差那么一点,这里也要危险了。啊啊,说起最近可怕的事呀,听卖肉的奶奶说,有古怪的穿黑衣服的人在这边转悠。商店街的入口那块儿。」
「不会是什么Men In Black吧。」坐在柜檯里面的大夫回过头来。透过扭曲的彩色玻璃就能看到外面。不巧的是没有穿黑衣服的人。至少今天没有。
「又是这种话。不会的。」阿姨笑着,把漂亮的细长手指放在大夫肩上,「大夫真是喜欢科幻呢。」
知里大夫看上去对阿姨的手完全不在意,甚至像是已经习以为常了。他往咖啡里哗地倒了一勺糖,就如同阿姨亲密的行为和摄取三克砂糖是同等程度的日常行为一样。
不知为何,在那个瞬间我下决心以后再也不往咖啡里加什么砂糖——然后再次往窗外望去。
烧毁的楼梯、柱子的残根、浸水的柜子碎片,我回顾的是历史的残骸。
多亏邻里往来较多,没有死者;不过因为轻重伤住院的总计有十人加两只动物,卧床休息的是这两倍。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寺前商店街」都要为探望病人、收拾现场、搜寻犯人的自警团的结成仪式而忙碌吧。
窗外的场景好像在朝这里发问。
为什么你们没有被烧掉?
为什么烧毁的只有我们,历史漫长、从过去一直扎根在这里的我们?
说不定范·德·科尔哈斯/科尔豪斯在梦中描绘的情景就是这副摸样。
扫视地板,我发现柴郡/彼特罗纽斯/珍妮/库梅尔/其他不在。为什么今天全是异乎寻常的事情。我默念着记不太清楚的哈姆雷特的台词——World is out of joint,来着?
「想要转移话题也是白费功夫哟,大夫。」
响起飨子严厉的声音。
「说起来现在世上流行的科幻,大半不都是工程技术的故事吗?不然就是为了把蒸汽机和魔法带入星际帝国而使用的权宜之计什么的。」
「可能的确如你所说啊,不过……」
「那么,就是说到这里为止您都同意是吧?很好。」
大小姐狡黠地笑着。那是对胜利的确信。
「这样的话,对于从人类产出的『科学』全体来看,近代科学技术实际上显得格格不入这一点,您有什么看法呢?而且它过于依存于独善的大前提——也就是定量化与分割的可能性——这一事实,您要怎样解释呢?更何况这些大前提的结果,现在反而威胁到了我们全体。技术已经完全用尽了未来这一观念,我说的对吧?明明对二十一世纪那么迫不及待,结果现在是何等狼狈?总之技术小说……对就是这样,和西方科学的关係本来就不怎么大。更不用说对普遍性质的科学思考与合理精神的言及了,几乎就是没有!」
「……于是,这是什么的余兴?」
我终于到达了一直坐的座位边,戳着悠有的肩问道。实际上大夫来「门」已经挺稀奇了,和飨子争论就更是罕见了。
「嗯——,不太对,虽然挺接近的。」
「我还以为是在讨论去看烟花的事。」
这个猜测并没有错。本来我们能从合宿解放出来,也是因为大小姐同意了悠有「那作为交换,今年我和小飨一起去也可以哟」这样的交易。
「那个已经说完了哟。现在正在讨论科幻这一观念的将来性。」
「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