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夏小学二年级时发生的事。
跟着千冬去练剑道的他在练了一年之后,也算是有模有样了。
(真是的!那家伙——……)
不知为何,他总是和剑道场的女儿——那个和他同年纪的女孩合不来。今天早上也是,两人在晨练的时候起了冲突,最后变成彼此单挑,结果一夏被一剑横砍腹部,败下阵来。
(啊——可恶……难道我打不过她吗……好想赢啊……)
一夏一边想着这件事,一边不悦地打扫教室;放学后的夕阳非常耀眼。一夏知道,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同学都偷懒跑去玩了,不过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关係。他总认为「如果一定得有人做这些事的话,自己做完不就好了」。
「喂~~男人婆~~今天没带木刀啊~~」
「……那是竹刀。」
「嘿嘿,像你这种男人婆跟武器倒还满配的嘛~~」
「…………」
「连讲话都很奇怪耶~~」
女孩没有回应。
三个男生将一个女孩团团围住,正在取笑她。
儘管身处于这种状况下,少女还是以凛然的视线瞪着对方,一步也不退让——她的名字叫做箒。
「耶~~耶~~男人婆~~」
「……吵死了。你们那么有空就回家去。不然就过来帮忙啦,啊?」
一夏觉得这种无意义的攻击让人厌烦,因此对着同班同学放话。
「织斑,你干么啊,想替她出头哦?」
「嘿嘿,你喜欢这个男人婆吗?」
无论古今中外,小孩子的取笑方式总是毫无道理可循;即使对方与自己同年,这种挖苦方式依然让一夏非常不爽。
「你们挡到我了,我在打扫啦!闪一边去啦,啰唆!」
「哦~~你竟然那么认真地在打扫,好白痴——噢哇!」
箒突然一把捉住男孩的衣襟。儘管是小学二年级生的手,却也因为每天的锻炼而练得很结实——如果她真的想打架,那三个男孩恐怕都不是她的对手。
不管被对方怎么嘻笑怒骂都不出手的箒,却只对刚刚那句话有所反应。
「认真做事的人哪里白痴了?比你们这种货色好太多了!」
「干、干么啊……你干么这么生气啊。放手!放开我!」
不同于那个被强壮手臂抓住衣领而拚命挣扎的男孩,另外两个男孩的脸上再度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啊——果然是这样啊!这两个人是夫妻啦,我都知道哦,你们一大早就在打情骂俏了。」
(呜哇,出现了!什么夫妻夫妻的……这些家伙还真爱玩这一套,我都听腻了。)
自从去箒的道场之后,一夏被人家这么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话说回来,这种话对没有父母亲——也就是夫妻的概念仍然很淡薄的一夏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对耶,这家伙前一阵子好像还绑了缎带嘛!明明就是男人婆,笑死——噗咳!」
这次发怒的人换成一夏,不仅如此,他还一拳击中对方的脸。不理会一旁傻眼的男孩,一夏单手提起那个倒地的家伙,硬是要他站起来。
「好笑?哪里好笑了?她绑缎带很好笑吗?应该是超适合的吧,啊?你倒是说句话啊,智障!」
「你、你——!我要去报告老师!」
「随便你,混蛋东西!不过我会先揍你们一顿!」
对着三人大干一架的一夏被闻风而来的老师逮到,这起事件因此落幕。
由于一夏平常不只练剑道,还跟着千冬学习体术,儘管对手有三人之多,他依然毫髮无伤地取得压倒性胜利。
可是这才糟糕。
蠢蛋的父母还是蠢蛋,这句话似乎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因此有三只蠢生物说要报警,又说要提告之类的。
即使一夏不是很在乎,不过因此而害千冬得去向人家低头道歉的这一点他无法接受。
「如果我闯祸的话,会给千冬姐添麻烦。」
从此之后,学到教训的一夏都会以安全的方法击退蠢男生。
「……你还真是笨蛋。」
「啊?什么啊……我才不是笨蛋咧!你这笨蛋。」
过了几天,当结束了放学后练习的一夏正在洗脸时,箒罕见地开口跟他说话:
「你都没想过当时那么做会导致之后产生很多麻烦吗?」
「嗯?嗯,那件事啊?对啊,我没想过,反正不可原谅的家伙就是要揍扁他们!」
虽然千冬曾经为此狠狠骂过一夏一顿,但他却不觉得自己有错。对年幼的一夏来说,那是唯一不能退让的事。
「再说,我也讨厌他们仗着人多势众,一群人包围一个人太阴险了,是男人中的垃圾。」
「…………」
「所以你也别太在意了。之前绑的缎带很适合你哦!下次再绑吧。」
「哼、哼!我才不听任何人的命令呢!」
双手交叉在胸前的箒将头转向别的地方。一夏对她回了一句「这样子啊」之后,便继续洗脸;他很喜欢用冰凉的井水冲掉练习时流的汗。
「那我要回家了。再见,筱之之。」
「是——」
「嗯?」
「我的名字叫箒,你也差不多该记住了吧?再说在这个道场里,我爸爸、妈妈、姐姐全部都姓筱之之,你这样叫我会搞不清楚。下次就直接叫我的名字,知道了吗?」
「知道了,我反而比较会听身边熟人的命令哦——那么,我叫一夏。」
「什、什么?」
「我的名字啊?因为姓织斑的人也有两个嘛,你就叫我一夏吧。」
「唔……嗯。」
「知道了吗,箒?」
「知、知道了啦!一、一、一夏!这样子可以了吧?」
「哦,这样就可以了……如果不是命令,而是拜託的话,你就会接受了吧?」
「哼、哼!」
箒最后逞强了一下才离开,一夏目送着她离去,心想她真是个很怪的家伙。
季节是六月——夏天即将来临。
◆
「…………」
这里是旅馆的其中一间房间,墙上的时钟指着不到四点的位置。
躺在床上的一夏已经昏迷三个小时以上了。
在一旁等待的箒持续陷入沮丧状态;没了缎带而垂落的髮丝彷彿也显现出她现在的心情。
(都是我害的……)
一夏在她无意中想起来的回忆里露出笑容。
然而现在的一夏脸上失去了那道笑容,眼前的他只是无力地躺着。
一夏遭到破坏IS防御机能、直袭人体的热浪灼伤,全身上下缠满了绷带。
(都是因为我太没用,才会害一夏变成这样——!)
箒用力地抓住裙子,握拳的力道使手掌的皮肤泛白——用力的程度彷彿在惩罚自己一样,她拚命地握紧拳头。
「作战失败。之后如果状况有变化我再叫你,在此之前,你先维持现状,好好待命。」
从大海里被救出之后,回到旅馆的箒听到的就是这些话。千冬在做出治疗一夏的指示之后,立刻回到作战室。并未受到责备的这点反而让箒更加难受。
(我……为什么……总是……)
总是在获得力量之后得意忘形。
实在太想使用了。
总是会产生压抑不住而想诉诸暴力的冲动瞬间。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修行啊……!)
对箒来说,剑术不是锻炼的工具,而是用来律己的工具。
——枷锁。
用来压抑自己的暴力冲动的抑制力。
可是……她知道有一道极其危险的界线存在。
如同一层薄冰,只要施加一点重量就能破坏。
(IS……我已经……)
当她正準备做出某个重大决定时,房门突然被粗鲁地打开。
砰的一声使箒一瞬间吓了一跳,不过她已经没力气看过去了。
「唉——唉——你这个人还真好懂呢。」
只见那位毫不客气闯入的女孩走到心情依然沮丧的箒的身旁。
这声音是铃。
「………………」
「我说你呀!」
铃开口对她说话,然而箒却没有回答。她无法回话。
「你觉得一夏会这样都是你害的,对吧?」
针对IS操纵者的绝对防御——由于这样的致命领域应对机制,一夏陷入了昏睡状态。
IS将所有能源都用在防御上,以保护操纵者的生命的这种状态,同时也深受IS辅助状态影响,因此直到IS能源恢複之前,操纵者都不会清醒过来。
「………………」
「所以你要一直这么沮丧吗——别开玩笑了!」
突然怒火中烧的铃一把抓住沮丧的箒的衣襟,强迫她站起来。
「你应该还有该做的事吧!就是现在!不去作战怎么行!」
「我、我……已经不想再……操纵IS了……」
「——!」
啪!
箒的脸上挨了一巴掌,身体失去平衡,跌坐在地板上。
铃再次将箒抓了起来,逼对方直视她。
「别再撒娇了……既然身为专用机持有者,就容不得你耍任性啦!还是说你——」
铃的眼眸盯视着箒的双眼。
她的眼眸充满勇往直前的斗志——那是类似于怒火中烧的炽热情绪。
「——是一个该战斗时却无法战斗的胆小鬼?」
这句话点燃了箒瞳孔深处的斗志。
「那……」
原本小到快听不见的说话声立刻因为怒气而渐趋大声:
「那你要我怎么办!敌人都已经不知去向了!如果能战的话,我也想要和敌人一战啊!」
看见箒总算自己振作起来之后,铃轻叹了一口气。
「你总算有干劲了……唉,真麻烦。」
「什、什么?」
「我们当然知道敌人的去向啊……劳拉现在在——」
当铃的话说到一半时,房门刚好再度开启,伫立在门口的人是一袭黑色军装的劳拉。
「出现了!根据刚刚的确认,目标在距离这里三十公里外的海面上空;虽然採取隐形模式,不过似乎没使用光学迷彩,所以透过卫星目视便能发现它的蹤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