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微暗之中,真空刃疯狂舞动着。
锁链晃勤摩擦,发出笨重的声响。
喷出的血沫逐渐佔据视野。
接着,天神在肌肤上游走的指尖钻进了破烂的衣服空隙间——————
「住手——————!」
光之天使-犹达挣扎着,试图挥开覆盖其上的巨大阴影,倏然恢複了意识。
这是梦。
一场可怕、直令人背脊发凉的恶梦。
被囚禁的几个昼夜,犹达在暗封印之间受到了天神一切可能使用的制裁。这些残酷到能存活下来都很不可思议的刑罚,让犹达的肉体和心灵都满面疮痍。
即使如此---犹达还是活着。
总有一天应该能忘记吧。不,即使忘不了,惨痛的记忆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淡化,犹达怀着犹如心伤的情绪,随意地将头髮往上拨。
就在此时,他的肩膀忽然被按住。周遭突然转暗,飘来一股令人作恶的血臭味。天上降下了锁链,夺去犹达双手的自由。
眼前浮现了恶鬼的轮廓。
「不要碰我!」
犹达用力摇晃上半身,企图甩掉肩膀上的手。
「你还想做什么,差不多该……」
他以轻蔑的口吻说着,边回过头去,不料眼前的人竟是路卡。下一秒周遭便跟着亮了起来,就连缠绕在手腕上的锁链也消失了。
映入眼帘的,是再熟悉不过的地方——犹达的家。
「没事吧?」
路卡再次伸手触摸着犹达。
「你在颤抖……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作了一场恶梦。」
是苏醒的恐惧感引来那些幻影的吧。这里并不是天神的神殿,犹达终于鬆了一口气。
「该不会,是宙斯的……」
路卡将手伸到情绪不稳的犹达背后,支撑他坐起身来。
「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遇到那样子的对待,有这种反应也是正常的。」
身为天神创造主的天神,在天使近乎绝命的平衡点上用力摧残,天使在身体毁坏之前心就会先毁坏。也只有犹达有能力能在生还后没有留下什么异常。不过即使如此,还是需要好一段时间来回覆。
在同伴们面前或许还能努力伪装平静,但面对好朋友就忍不住脆弱下来了。
犹达注意到只要像这样和路卡两个人在一起,自己就会不自觉地想要依赖路卡。
现在的犹达需要路卡支援的程度,凌驾于暴露自己的真心所需要的勇气之上。
事实上,已经取回被封印记忆的路卡,应该比任何人都还要来得痛苦才对。犹达也很明白这点,他收起自己的软弱,试图要让路卡安心。
两人之间要跨越的障碍是如此巨大。
「你是不想让大家担心才勉强自己的吧?
在我面前不需要这么做。这个世界上有个能让你展现软弱一面的人存在也不错呀。你说是吧,犹达?」
路卡看来如往常般地沉着聪明。
「我是不是养成逞强的习惯了呢……所以才会连在你面前都……」
犹达露出一抹近乎自嘲的苦笑。其实仔细想想,他这种个性从少年天使时期就很明显了。
在服侍女神的时候,他明明还不具备那个力量,就已经以骑士自居。
「即使牺牲自己也会守护到底」这种发誓时惯用的台词,在其他人的剑技前听起来像是玩笑话,反而会带来悔恨。这种不认输又爱斗争的个性,总是让犹达忍不住逞强起来。
不过,那个时候的他没有什么烦恼。或许是少年特有的童稚气息尚未退去吧,开玩笑胡扯、恶作剧、鬼吼鬼叫、争执吵架……无法想像现在的自己会做的坏事也做了不少。
犹达忽然涌起了一股乡愁,悠久远方的回忆是如此地耀眼,瞬间照亮了他的意识。那是失败与过错虽然多,但却活泼有余、历历在目,还是天真少年的一段时间。
「如果天界能够恢複和平,真想忘记一切尽情喧闹啊。」
真不像自己会说的话……明白这点的犹达低声说着。身旁的路卡则是用力点了点头。
2
东方的天空传来一阵伴随强风而来的钟声。
来到后庭的刚反射性地将视线转往天神殿耸立的方向。连绵的钟声重複迴响着,逐渐融入苍穹之中。
距离神殿尖塔上的钟上次这么响起时,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
也就是打破禁令而被幽禁在冰冻的天空城中以示处罚的天使们合力逃脱的那一天。
当时为了拯救同伴而闯入神殿,刚手持的一对青龙剑放出无法控制的能量波,直接打中地板与柱子。即使清楚这是能够击破天神暗魔法的力量,但在原本不可侵犯的神殿受到损毁的一瞬间,天使们心里仍为之动摇。
但是他们没有时间退怯。视救出犹达为最优先事项的圣兽们毫不犹豫地前进着,最后通往尖塔的走廊也随之破碎了。
不过,那些不知道发生过如此严重事态的天使们,在外出禁止令撤销的那一天起,便一直怀念着再也没有响起的钟声。
「终于……来了吗?」
同时象徵着和平的钟声,是天界不可或缺的事物。无法通行的走廊应该也已经复原了吧?那至今听来仍毫无变化的清澄音色,一定能够安抚天界中的天使们吧。
但是,六圣兽心中的平安却不在此列,一切都要等到取得胜利之后。
「该不会是要原谅我们吧……」
雷不知何时来到身边。这个姿态优雅的天使没发出任何声响地走了过来。手掌上停着小鸟的他,抬头望着刚轻声问道。
「怎么可能……」
「我也不这么认为。只是觉得……」
「怎么了?」
即便是雷也不认为钟声再度响起会包含了赦罪的意思吧。他或许只是觉得疑惑而已。
「我们没有服从宙斯大人降下的刑罚擅自逃跑,甚至还踏入神殿……大闹神殿、溃退神官们、救回了犹达,这是足以判处极刑的举动了吧?可是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所以我才会觉得……」
雷不安地盯着刚的脸看着。
『只要我们不出动,天神也不会有所动作』,路卡的断定在他心中盘桓着。
「说得也是……」
刚交叉双臂,刻意不转过头去看雷。
在抵达封印之间时,雷曾经向路卡追问关于他复甦的记忆。但是刚制止了他,说等救出犹达之后再说。
都已经半个月过去了,路卡却依然保持沉默,恐怕是想等到成功放逐宙斯之后才向大家坦白一切吧。不过,即使路卡最后选择什么也不说,刚也觉得这是没办法逼迫的事。
就算是同伴,也没有挖掘对方内心秘密的权利。毕竟谁都有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刚当然也有,所以他并不打算多加追究。
只要自己相信路卡,这样就够了。
不过,一直将路卡视为特别存在的雷似乎感到非常焦躁。
「我本来以为,受到的刑罚会远比冰冻还要残酷恐怖呢。」
凯抱着装满了水的瓶子回来,真也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刚才是去附近的泉水汲水。
「照理说是这样没错,不过宙斯大人应该是屏住气息在等待时机吧?」
真拿着水杓,将水注入沿着外墙放置的大瓶子里面。凯也为旁边的水瓶充水。
六圣兽目前齐聚一堂,藏身在光之天使过往栖息的地方,很不可思议地度过了一段安稳的时光。除了神官们会定期在房子的附近巡逻之外,还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
「什么时机?」
雷皱着眉头。
「我想祂在找的是天界的情形和我们的状况、以及各种事情都能对祂有利的时机吧。之所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应该就是基于这个理由。」
真的发言有些许感慨,并非受路卡的话有所影响,而是他自己的推测。
「没有这种必要吧。宙斯大人一下子就能冰冻天空城,让十字架从天而降,祂拥有的力量不论什么事都能办得到,根本不需要找时机,要处理我们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吧。」
总是在思考前就行动的凯和雷因不同的原因对现状感到焦躁。
几名天使虽然拥有相同的信念与目的,但心中的想法却不尽相同。
「的确……宙斯是全知全能的神,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绝对且唯一的力量,没有什么事办不到,令所有人臣服至今,但是我们却反抗了祂,没有听从祂专横的命令并打破了禁令,甚至连祂的刑罚都推翻了。」
刚的言词之中带着一丝热切。
「意思是祂也在小心注意了吗?」
「没错。」
「原来如此!路卡也说过天神不会先採取行动,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凯伸出右拳在左拳上叩了一下。
「大概吧……」
刚暧昧地点点头,若无其事地看了雷一眼。只见他张开嘴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不过最后还是默默阖上了。
他静静搂着雷的肩膀,激励他「再忍耐一段时间就好了……」,真和凯也一脸开朗地表示赞同。
刚看见雷的表情渐趋平稳之后,才提出了自己挂意已久的问题:
「话说回来,关于剩余的兽神具……」
「很今人在意对吧?古文书上都那么写了。」
就连原本对武具并不在意的凯也不例外,立刻回应了这个话题。
在冰冻的天空城里读到的古文书中,记载着兽神具——又称为神器——一共有八种。但很不幸的是书页的后续被撕走了,因此众人无法得知其中的真相。
不过,刚还是确立了一个假设——不只是青龙剑,玄武盾、朱雀矢、白虎铠这些兽神具或许也各有其光暗属性,是成对的存在,所以并不是一共有八种。
「我也觉得刚的见解应该是最接近事实的。」
真一脸自信地调正眼镜的位置。
成为六圣兽时神所授予的兽神具,设计成只在本人感觉到有必要时才会发挥其威力。众人誓言逆神之后,在接连的偶然之下来到刚手上的另一柄青龙剑,给予他突破被幽禁的天空城的动力。
那股力量超乎想像地强大,如果所有的兽神具都具有同样程度的力量,那么在终将到来的战斗中,他们就能得到压倒性的胜利。
天神亲自授予的神器,将为祂招来被天界放逐的那一天。
「我不太清楚。只因为青龙剑是一对的,就断定其他也一样还言之过早。不过,为了确定究竟是不是成对的,我倒是很想找出剩余的那三种武具呢。」
雷也明确表示出前进的意志。在察觉全部的人都怀抱着一股莫名的担心时,自己实在不该独自困在迷惑之中。
此时忍耐度过才是最好的方法——雷应该也这么自我训诫着吧。
「问题是去哪里寻找,对吧?就理论上而言,会让人想到有青龙剑的神殿内部……」
真带着认真的表情,以目光扫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刚和雷默默地表示赞同,唯有凯非常后悔地啧了一声。
「早知如此。当初应该找得更勤一点才对。」
「你是指修行时代吗?」
「嗯。天神殿与女神那边,还有其他的神殿我都有去。当初如果有到处调查的话,现在就能派上用场了,真可惜。」
在天使的少年时期,天界为了培养出优秀的正天使而设置了许多学习场所,而神殿的学习只是其中一环。雷以「好像神都需要你嘛」的嘲讽语气说道:
「原来如此,凯从以前就是个问题儿嘛。」
「才、才不是!」
「因为你老是恶作剧,大家都束手无策,只好到处去轮流……不是吗?」
「啊……不……这个……」
听雷这么吐槽,凯假装失忆地抓了抓头。
「提自己的短处做什么呢?真是个羞人的家伙。」
「不、不算短处啦……别看我这样,也是有人很需要我的……」
凯因为受不了刚的嘲讽,结结巴巴地找借口的可爱模样,让真忍不住发出了开朗的笑声。班和雷这样的对话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原本紧绷的情绪也自然而然地缓和了下来。
「啊——你取笑我。」
「没啦。托凯的福,我的心情轻鬆多了。」
雷看着眯着眼睛的真苦笑着。虽然有时候会不看场合地乱说话,但凯总是能让大家的心灵得到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