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愛·飛龍

（前篇）

（怎么了？)

吉格停下了将手伸向崾间的解体匕首这个动作．转而握住了背上大剑的剑柄。吉格以前就听说过有些卑鄙的猎人专靠抢夺别人的猎物为生．难道今天让他遇上了吗？

但那位从高台方向洞口进入的人一看就不是盗贼，反而像是某种圣职人员。她从头到脚都包裹在纯白的长袍之中。胸口处别着一个从没见过的徽章，红色的空心圆正中是一个剑的图案，而从圆圈左上至右下用与外圈相同的颜色划了一道直线．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吉格听到身旁的艾尔梅丽亚口中在轻轻念叨着什他清楚地感觉到金髮少女所散发出的敌意比与雄火龙对阵时还要明显。

连弗雷迪奥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保持着随时可以把强击火炮取下来射击的姿态。

卡诺恩虽然没有将地狱之炎抄在手里．但持盾的左手已经稳稳地护在了胸前，让人感觉一旦发生什厶紧急情况他立即就可以用身体来护住艾尔梅丽亚。

(这人很难对付吗？）

虽然握着大剑的右手不自觉地加大了力气，但吉格实在是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危险。

一名身着白衣的人缓握走上向来．在离四人不远的地方站定，然后掀开了罩着脸部的宽帽。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比艾尔梅丽亚颜色稍浅的金髮，被从洞口射入的阳光一照，竟然如同水面一样反射出耀眼的光辉。

那是一名看上去比吉格年长几岁的少女。

（好漂亮)

她的脸庞也像刚才的声音一样清亮，纯洁得让人无法产生一丝邪念。肤白胜雪，明媚的双瞳有如夏日晴空般碧蓝深蘧。而且整个表情中透出一股让人无法正视的坚毅。

你右什厶事?艾尔梅丽亚先开口了．语气不免有些咄咄逼人，你肯定不是独自一人吧？赶快叫你的同伙都出来。

话音刚落．一群人就从洞口鱼贯而入．他们的体格、年龄、性别不尽相同。但部静静地并排站在少女身后。一共大约有三十个人，全部都和少女穿着同样的衣服、用帽子遮住了脸。

吉格看见这群人都把手藏在背后，明显是握着什厶东西。

不能对人类挥动武器是猎人的铁则之一，但当自己遇到危险时就另当别论。虽说与人战斗并不是猎人的强项，但除了王国骑士团那样受过正规训练的士兵以外，普通人根本就不是猎人的对手。

反对狩猎！其中一个人一边高喊，一边举起了手中的东西。

吉格迅速做出了反应．冲上前来準备打落飞向自己的危险物品。

但喊话那人拿出的并不是武器，而是一块涂着颜料的木板，上面写着不许杀害野生怪物！

其他人也纷纷效仿，除了少女以外，几乎所有人都拿出了木板或是拴在木棍上的横幅。

猎人们是在破坏自然！、停止野蛮的狩猎！、飞龙是人类不可侵犯的存在！、鬼！、猎人们是恶魔！、猎人都是些没有脑子的原始人！等字眼立刻充满了四人的视线．那群人喊的口号几乎也都是他们所写的内容，各种污言秽语劈头盖脸地砸向猎人四人组。

原本寂静的龙洞内忽然变得像城里的市场一样被嘈杂的大呼小叫所包围．吉格本能地用手捂住了耳朵。

(这、这些人在搞什么啊)

以前打倒怪物之后一般都会收到些感谢的话语．从没有像这样被人敌视过。

而且那帮人似乎情绪越来越激动．其中有几个好像已经开始搜索身边可以用来扔出去的东西。

倒霉的是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岩壁上刚好有一个採掘过矿石的裂缝．地面上散落着无数的小石块。

当然，对穿着防具的猎人来说那算不了什厶威胁．但还是有可能会被打出鼻血．那可是很痛的。

《可恶好不容易才把雄火龙干棹)

吉格现在相当生气。

虽说他只做了把大爆弹安放好这件事。但怎么说这也是他第一次打倒雄火龙。还没等他好好享受那种兴奋．这帮人就突然冲进来把气氛搞得一团糟。

喂！你那写的什么啊！少年保持着右手握剑的姿势，用左手指着一块牌子吼道．猎人都是些没有脑子的原始人？别开玩笑了．你这混蛋！你以为我们只会举着武器乱挥吗！要那样的话怎么可能打倒飞龙啊！

周围的吵闹声突然停了一下，但是

这样的行为就叫野蛮！

用来杀死飞龙的技巧不能叫做智慧！

你不是人！杀死了那厶高贯、睿智的动物居然可以这么平静!

它也是会爱护子女的好丈夫啊！

恶魔！

变态！

你们这帮人才是怪物，

吉格被如同海涛般席捲而来的反驳声压得有些喘不过气，从面具和头罩之间射出的视线彷彿带着灼热的能量．将他烤得浑身燥热，汗水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在低着头静观事态发展的那位神秘少女忽然慢慢地举起了一只手。

愤怒的人群一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少女脸上浮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目光在吉格身上一晃．之后便对着艾尔梅丽亚说道：好久不见。艾尔梅丽亚弗兰伯特。真的很想再见到你。

我可从没这么想过。

面对冷漠的回膏，少女嗤嗤地笑了起来。

你不要这么冷淡嘛。旁边这位是新的同伴吗？蓝色眸子所发散出的光亮又一次从吉格身上扫过。

同伴？你别搞错了。他只是暂时在我这里寄存一下而已。

真的？不过看上去他也是个猎人啊。

艾尔梅丽亚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反对。不过至少她没有否定自己是同伴这一点．让吉格多少有些得意。

少女不明原因地点了点头，重新面对着艾尔梅丽亚问道：那么你考虑好了吗？

什么事？

当然是放弃继续做猎人这件事。

虽然少女的口气听上去显得若无其事，但让猎人停止继续狩猎无异于对他说去死。

吉格听说过好几个因为对猎人说了这种话而被打断牙齿的人，就连小孩子都知道那是猎人之间的禁语。

艾尔梅丽亚立刻就把双手握成了拳头．吉格虽然看见了，但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阻止她。这位使太锤的少女有着惊人的腕力，更何况她现在戴着雄火龙手甲，被她击中很有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但艾尔梅丽亚最终还是放鬆下来哼笑了一声：你是认真的吗？小心我现在就把你那漂亮的鼻子给打断。别自讨苦吃。

与躺在那里的雄火龙所遭受的痛苦比起来．这根本算不了什厶。如果你想打的话儘管动手．但我绝对不会放弃。我一定要阻止你继续猎杀飞龙。

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别指望我会听你的。只要有正式的委託，无论什么东西我都会去把它干掉。

为什么？

艾尔梅丽亚耸了耸肩，并没有马上回答她。转而回头对吉格说道：吉格，你来告诉她为什么。你好歹也算是个猎人。

哎？我吗？

突然被这么一问，吉格显得有些慌乱。那位不明身分的少女此刻也把目光转向他，静静地等待着答案。

少年在头脑中不断思考着，讨厌的汗水又流了下来。

嗯那个因为我们是猎人吧？

这个不能算答案。

神秘少女身后忽然响起了没错，没错的鬨笑声．这更让他觉得难堪。

从小时候开始吉格就不善于思考一些理论方面的问题。每次绞尽脑汁思考其他说法时，总有人跑来打扰他．搞得头脑里更加混乱。

少年正在想乾脆大吼一声抽出大剑吓唬吓唬人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向他伸出了援手：大概除了这个再也找不出更準确的理由了。

是艾尔梅丽亚。

为了金钱、名誉，在战斗中结下的友谊等等如果非要理由的话我们可以举出很多东西，抛开这些那我们就不能算是真正的猎人。但猎人就是猎人．我们对其他的生活方式都不感兴趣，也绝不是为了某种可以被满足的明确目的来过这种生活。困此我们绝不会退缩，也不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放弃整个生活。

哪怕这种生活是建立在无数生物的性命之上你们也可以无动于衷吗？这就是你们残忍地杀死它们的理由吗？

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生物的生存都是用其他物种的生命换来的。你们也耍吃肉和蔬菜吧？如果不是这样你们也就不可能像这样站在我们面前了。野生的就贵重，聪明就不能杀。这分明是一种傲慢！

即使灭绝一个种族也无所谓吗？

艾尔梅丽亚耸了耸肩。

猎人绝不会做那种事。要是怪物被消灭，那么猎人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因此各个猎人集会所都会仔细判断自己所在地区周边的具体情况，对委託进行统一的规划、管理。

你撒谎！前几天就有猎人接受了第三公主的委託去抓一只尚未成年的雄火龙！

艾尔梅丽亚盯着刚才开口的肥胖男人说：有可能是因为雄火龙的数量有所增加，或者是它跑进原本没有火龙的地区从而打破了当地的生态系统平衡吧。

那你们偷取飞龙的卵又是怎厶回事！另一个女人质问道，就因为稀有所以就拿来吃，你们到底有没有考虑过亲生骨肉被偷走的飞龙夫妇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没有。女尔梅丽亚毫不迴避．将两手插在腰上回答说．如果要考虑狩猎对象的感受．那我们根本没办法进行这项工作。我问你你会考虑每天都吃的．比如鱼啊肉之类食物的感受吗？你会为满桌子的饭菜感到悲伤吗?如果真是这样，你大概也就吃不下什厶东西了吧?真是太残忍了。

刚才问话的女人听了之后红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到她这个样子，艾尔梅丽亚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们只是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在保护飞龙罢了．好好想想吧。我们猎人绝不会做那种事．这家伙也一样。

艾尔梅丽亚用下巴指了指留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雄火龙。

今天是我们胜利了，但如果笑到最后的是它．我们就会变成它今天的晚餐。如果连大爆弹都不敢用，那就闭上嘴什么话都别说！这家伙不仅体积庞大，还拥有会吐火球的咽喉和致命的毒爪，根本没有你们想像地那么好对付。

但、但那些都应该算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吧。一名少年将头埋在长袍之中大声说道。

我们的武器、防具也都是天然的。人类虽然没有猛兽的尖牙利爪．但我们有智慧。运用我们与生俱来的智慧难道有错吗？你们就是因为把人类看作是特别的存在，所以才会产生这种想法。如果可以的话，今后请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不知是因为说不过对方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少年眼中竟然出现点点泪光。

到此为止吧。眼看再争下去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的神秘少女抬起手，像是要告诫同伴似的说了一句话．然后转过身看着艾尔梅丽亚：我们的确把人类看作是特别的存在。就像你所说的，智慧是我们的武器．但这种武器绝不应该只用在战斗上。虽然雄火龙的毒爪也可以称之为武器，但人类的智慧绝不仅仅只有这一点用处。将它运用在与各种怪物的战斗中，这实在是太狭隘了。拥有智慧的人类对自然界来说本身就是不合理的，但即便如此我们也有继续生存下去的权利，因此我们应当儘可能地不干涉自然规律，有智慧地活下去。你不认为这才是正确的道路吗？

你想说的是人类製造的牧场和农场之类的东西吧。

少女点了点头：人类可以在尽量不干涉自然的情况下继续生存。如果肉不够就抓几只食草龙养起来．想吃米饭可以去种地，根本不需要打猎。这不是我们人类应有的状态吗？

所以你才劝我们放弃自己的生活？

应该还有其他的生存方式。

因为你不是猎人所以才会这么想。光是这一点．我们就始终别想达成共识。

放弃对你来说很痛苦吧？

但事实上你根本就不懂当猎人的乐趣。

对话忽然停了下来，两名少女并没有敌视对方．只是静静地将视线交汇在一起。

神秘的女孩终于轻声说道：或许的确是这样但我认为猎人集会所这种组织根本就不应该被当作权威。只要仔细思考一下最近被猎杀的火龙数量就不难发现．他们其实根本就不在乎火龙是否会灭绝。

什厶意思？

如果对这件事有兴趣．我劝你还是自己去调查一下。从我们口中说出的事实，你们大概是不会相信的。根据到目前为止的调查结果．我们已经準备控告猎人集会所。请你们不要忘了．那可是还没有得到王国承认的非法组织。当然．其所属的猎人也会变成惩罚对象。

你真是瞎操心。要是猎人集会所没有了．担心的只可能是王国。

也许吧神秘少女意味深长地回答了一句，然后转过身背对着众人。她身后那些手拿各种标语的人立刻让出一条通道。少女就像已经忘记这里是火龙的巢穴一样，踏着优雅轻盈的步伐和同伴一起从洞口走了出去。

搞什么啊。看到紧张状态终于解除，弗雷迪奥这才鬆开紧握着强击火炮的双手，卡诺恩也把盾放了下来。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吉格刚开口．枪手就对着他眨了眨眼：你不知道吗？

恩。

哼，到底是从乡下来的。

跟那个没什么关係吧！

看见吉格那副气恼的样子．弗雷迪奥不禁笑了起来：呵呵呵不好意思。那些是自称爱飞龙的飞龙保护组织的人。他们最近宣称狩猎是一种恶劣的习俗．经常像这样到狩猎场、城市甚至首都去发表演讲。他们认为自己是在守护原本数量就很稀少的飞龙类生物。

那个最先走进来的人又是谁？感觉她像是那帮人的头儿。

娜露米温巴莉。回答的人是艾尔梅丽亚，十年以前她就在这个组织里了。虽然长着一幅可爱的面孔．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她自己也知道空喊不要狩猎是没有用的，所以建成了餵养食草龙的牧场．想以此向公众传达即使不靠狩猎我们也能很好地生存下去这一理念。她的确是这样说的，但究竟是真是假我不知道。

不过还真是少见啊．小姐你竟然会回应她的问话。之前好几次你根本没搭理她，转身就走。

是这样的吗？管他呢。还是干活吧。艾尔梅丽亚从腰间抽出解体刀朝雄火龙的尸体走了过去．熟练地将刀刃插进了它背上的甲壳缝隙中。接着她就像是在解剖一条鱼一样，让大刀在尸体上流畅地滑动。

怎么样，不错吧。弗雷迪奥忽然凑到吉格耳边说，对小姐来说，一眨眼的功夫就能把雄火龙变成材料块。

啊

那的确是相当熟练的技巧．对哪一个部位可以切割、怎厶切割都了如指掌，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思考时间。在卡诺恩也加入之后．速度立刻增加了一倍。

那个弗雷迪奥不去帮忙吗？看见枪手一直站在自己身边一动不动，吉格不禁开口问道。

我的专长是解剖毒怪鸟．如果躺在那里的是她．我绝对不会把这个工作让给其他人。但雄火龙就说完他轻轻摇了摇头。

看来他在这方面的执着某然非同一般。

吉格虽然很想上去帮忙，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他明白自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刚才经那帮奇怪的人一闹，时间本来就被耽误了不少。如果不快点儿处理好，尸体就会发臭，引来飞虫和蓝速龙。

剥取材料就是在和时间赛跑。

更别说从雄火龙这种怪物身上剥取的材料几乎全部都是贵重品，所以吉格怎么也说不出让我也来帮忙这句话。

说起来．你好像真的挺招小姐喜欢的。弗雷迪奥看着在不远处忙碌的两个人，一边笑一边对吉格说道。

啊？为什厶这么说？

你知道小姐她为什厶要跟娜露米温巴莉争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