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艾尔梅莉亚握着酒杯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她眯起眼睛、鼻子不停抽动着。不过从她脸上的表情看来,似乎并不是在寻找什么香味的来源,反而比较接近像是闻到了某种不好闻的、令人厌恶之味道时的样子。
艾尔梅莉亚,你又怎么啦?
吉格皱着眉头这么问。虽然第一杯啤酒让他渴求水分的喉咙感到十分美味,不过下一杯才只喝到第二口就又变成了普通的苦涩液体。所以,他现在喝的饮料是加入了蜂蜜及牛奶的蒸馏酒,在点酒的时候还被艾尔梅莉亚嘲笑了一顿。
吉格皱眉的原因是,他以为臭味或许是从自己身上发出来的。
因为他们从猎场回来后直接前往酒吧,向公会报告完狩猎经过就紧接着开起了庆功宴的关係,所以即使会有怪味道也是很正常的。
有股臭味,好臭喔
所以啦,到底是怎么了嘛?
吉格一边擦嘴一边追问,不过艾尔梅莉亚并没有回答。她站了起来,像狗一样抽吸着鼻子,四处不停张望。
坐在她旁边的薇薇虽然瞄了艾尔梅莉亚一眼,不过随即又继续开始吃着她自己另外点的辣起司蛋糕。
我说、卡诺恩
吉格用手肘推了推卡诺恩,老猎人则只是将自己的小眼睛转向少年。
艾尔梅莉亚那家伙该不会是已经喝醉了吧?
嗯。
卡诺恩点头,跟着一把抓起了只剥掉外皮的万能凤梨并大口咬下。吉格本来还在等他继续往下说,不过卡诺恩却只是默默地吸乾净了沾在护手上的果汁,接着把他那粗壮到恐怖的手臂伸向篮子,似乎是打算再拿一个的样子。
喂、放着不管没关係吗?
吉格又用手肘推了卡诺恩一下。
什么问题?
他这次虽然还是一把抓起了凤梨,不过并没有咬下去,转头看向吉格。
我的意思是,她该不会开始大闹之类的吧?她连没喝酒的时候都会用鎚子乱砸了耶?要是喝醉的话,不知道
不用担心。
卡诺恩如此断言,然后一口把整个凤梨给吞了下去。
为什么?
醉成那个样子的话,虽然不是绝对不可能,不过多半已经拿不起鎚子了。想拿的话,只会让自己被鎚子的重量拖倒而已。
真的吗
吉格看向艾尔梅莉亚。她从眼睛到脸颊的皮肤都被染成了玫瑰色,眼神像是罩着一层薄雾,身体也在轻轻地左右摇晃。不过即使如此,吉格还是有种万一自己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她就会马上拎起龙息之芯砸过来的感觉。
嗯?
不会吧虽然吉格很清楚艾尔梅莉亚当然不可能知道自己刚才在想什么,但因为她突然转头看向吉格的关係,害他手上的酒杯差点没摔到桌上。不过,吉格马上就注意到艾尔梅莉亚的视线已经越过了自己的头顶,注视着后方的某一点。
就在吉格为了想知道她在看什么而打算转头的时候,他觉得似乎听见背后传来门被推开时的倾轧声。艾尔梅莉亚随即抬起了手臂,笔直指向门的方向。
原来是你!
虽然艾尔梅莉亚的发音还算正常,但喊完之后却差点失去平衡,她急忙用手撑着餐桌。她刚才举起的手还是一样举着,不过指尖当然也晃个不停就是了。
因为她看起来已经喝醉了,所以附近的人都不怎么在意她的举动。这其实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里毕竟是一年到头都满是醉鬼的酒吧嘛。
我不是说过,叫你绝对不可以再出现在我面前的吗!?
你没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吉格记得自己听过这个回答的声音,他转头往后看。
那个站在酒吧刚被关上的门前方的人物是,一名从头到脚都裹在雪白防具之中的少女。这名猎人身上穿的铠甲、护臂、陉甲之主要素材富有弹力的皮,都只能从一种栖息在湿地的阴暗洞窟之中、名为电龙的特殊飞龙身上取得。
弗莉达!
吉格站起身大喊。
以红色的右眼确认了吉格的身影后,少女弗莉达艾斯格兰德那平时几乎不曾露出笑容的嘴角浮现一丝微笑。
吉格听到背后的艾尔梅莉亚,不知为何发出了苦恼般的呻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两个人的交情就是不好,不、其实看来只是艾尔梅莉亚单方面地对弗莉达抱着敌意而已。
弗莉达以悠閑的步伐慢慢地走过众多猎人身旁。那些本来已经喝醉、正在大声喧哗的猎人们转眼间全都安静了下来,一直望着她。
她确实相当引人注目。
首先是外表。
吉格觉得她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个美女。现在的她,和过去那个曾经在吉格的故乡柯科特村共同度过一段童年时光、被称为愁眉苦脸的弗莉达的女孩相比之下,已经有了非常大的变化。
她那似乎总是十分冷静的表情有种难以捉摸的神秘感,而那顶看起来像是因为身上有伤而戴的电龙帽更增强了这种欧觉。
全副武装的弗莉达之所以不戴头盔而是选用帽子,原因在于她的眼睛。
这是因为,看起来像是由绷带包着锁片编成的电龙帽,本身就附有眼罩的关係。她在过去遭受怪物袭击时丧失了左眼,所以即使是戴着其它头部装备时,眼罩似乎也是不可或缺的配件。
因此,人们往往会以为她的武器是弩枪,不过实际上并非如此。除了容貌之外,弗莉达吸引人们目光的另外一项理由,那就是她挂在腰间的武器。
那是一把在剑柄部份有着白色羽翼状装饰、与盾牌成对的单手剑。
它是任何一个在收集武器的猎人都会垂涎下已、梦寐以求的珍品。
确立猎人这个职业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成为传说人物的英雄,据说他所使用的武器名为王者之剑,而这把剑现在就挂在她的腰间。
这件事情所代表的含意只有一个,那就是弗莉达是受到柯科特的英雄正式承认、成为其后继者的新一代英雄。
实际上,即使是距离这里十分遥远的王都,弗莉达也已经是个家喻户晓的名人。
好久不见了,吉格。
附近的猎人们眼见这样一名少女走到吉格的餐桌旁边,然后停下脚步,用她那以淡漠一词来形容再贴切不过的声音向吉格打了招呼,他们看待吉格的眼光顿时为之一变。
是、是啊
吉格手插在腰上回了话,不过声音不知为何有点走了调。
虽然她轻轻地笑了一笑,但连吉格也可以咸觉得出来,她并不是在嘲笑自己,弗莉达的微笑之中没有带着那种讨厌的感觉。
喂!
吉格听见背后响起怒吼,在这同时,他的衣领也被人抓住并用力往后扯。吉格一屁股撞上餐桌。他回头一看,只见艾尔梅莉亚睁大眼睛地瞪着自己。
呜哇!你、你做什么啦!
不要一副好像我不在这里的样子!弗莉达!你不是跟我约好,不会再度出现在我面前了吗!?
所以说,我并没有跟你做过这样的约定。
弗莉达轻鬆地化解了艾尔梅莉亚的怒吼。
你当初对我说的,只有要求我不该再和任何人组队的事情而已。
这样说来,她确实是提过这类的事哪
领子还被抓着的吉格小声地这么说。确实有过这样的事情。记得艾尔梅莉亚当时对弗莉达说的话好像是,你的狩猎风格会让队友陷入危险之类的吧。
是啊。不过,那时你并没有说不可以接近吉格他们。我也是个猎人,所以应该具有可以利用这间酒吧的资格才是。
对啊、这是当然的嘛呃嘎!?
因为脖子突然被勒住,所以吉格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他急忙全力挣开艾尔梅莉亚的手,转头瞪着她。
你莫名其妙做什么啦!
哼!
艾尔梅莉亚气鼓鼓地把头撇向一边,碰地一声坐回了椅子,开始大口大口地灌着啤酒。她在转眼之间就喝光了杯中的酒。虽然她很清楚其它人一定会劝她不要再喝,不过却是一副故意想和人唱反调的模样。
给我等一下!再拿一杯酒过来!
她一边叫一边甩动着酒杯,杯里残留的泡沫和水滴四处飞散。
毕竟艾尔梅莉亚已经喝醉了,所以实在也拿她没什么办法,薇薇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说,只是挥动着手中的餐刀,接二连三挡下了飞向她的水滴,接着她看了弗莉达一眼。
我时常听到关于您的传闻
薇薇没有说明她听到的是什么传闻,弗莉达也没有问。或许即使薇薇不说,弗莉达也能猜得到吧。她相当清楚其它人是如何称呼她的,而那正是少女自己所期望的结果。
这是在庆祝吗?
弗莉达看着盘子上的料理这么说。虽然现在它已经变得很适合称之为残骸了,不过她似乎还是看出了这盘残骸本来是什么的样子。只要有眼光的猎人应该都可以看得出来,但前提是这名猎人必须要拥有能够享受这种美食的阶级。
嗯、算是在庆祝吧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对嘛,真是太碍事了!
艾尔梅莉亚趴在餐桌上,像是在驱赶野狗一样,手掌往外挥了好几次。
吉格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
他实在搞不懂艾尔梅莉亚到底为什么会这么讨厌弗莉达。
虽然那次和弗莉达组队狩猎的时候,他们确实因为受到她的行动影响而陷入了相当危险的状况,但猎人本来就该对自己的行动负责,也不能把责任都推给她。
那么弗莉达,要是你方便的话那个
什么事?
没有啦,就是
吉格的声音一直在口中打转,他抓了抓头。虽然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但他就是说不出口。其实那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而且他们不但小时候就认识了,之前也一起组队狩猎过,所以。
您不坐下吗?
坐在餐桌另一头的薇薇开了口,她脸上的表情就像戴着面具一样平静。在她旁边的艾尔梅莉亚则是嘟起了嘴,大声地直喝倒采、嘘个没完。
吉格偷瞄了弗莉达一眼。
被薇薇抢先了一步。其实吉格也是这么想的,他刚才本来就打算要请弗莉达坐下,只是说不出口而已。吉格在心里对没有勇气的自己感到有点懊恼,不过他还是勉强在嘴角挤出了一个有点尴尬的微笑,对弗莉达点了点头。
弗莉达也点头致意,接着就在吉格旁边坐了下来。从她站的位置来看,这其实是一个非常自然而且合理的举动。
你为什么要坐在那里!
艾尔梅莉亚用手中的空酒杯杯底掹敲餐桌,那个听起来就像是快要把桌面或酒杯其中一方敲碎的声音,甚至让酒吧内其它已经醉醺醺的人也忍不住望向他们,连吉格都不禁为之倒抽一口气。
但是,对于艾尔梅莉亚製造出来的噪音,薇薇却完全无动于衷。
她以宛如真正女僕般的流畅动作切下一块肉,接着利落地取出餐盘盛好了肉,放在弗莉达的面前。薇薇装好的餐盘看起来非常漂亮,让人有种这盘肉似乎才刚从厨房端出来的感觉。
请用。
谢谢。
唔唔唔
吉格不知道艾尔梅莉亚为什么会一副那么悔恨的样子,虽然她不停地用力拍着桌子,不过这次连卡诺恩也只是默默地袖手旁观而已。薇薇为弗莉达叫了啤酒,等弗莉达扫平她眼前的那盘肉之后,薇薇看準时机开了口。
我们刚刚才听完艾尔梅莉亚小姐令人深感兴趣的狩猎经验。能在这里见面也是一种缘份。弗莉达艾斯格兰德小姐,不知您意下如何?如果您方便的话,是否可以请您也谈一谈自己的狩猎经验?我个人很希望自己能有这个荣幸得知被称为英雄的您,过去经历过什么样的狩猎。
吉格觉得,这样的话从戴着硬质眼镜的薇薇口中说出来,与其说是请求,听起来反而更像是威胁。
我的经验?
吉格注意到她看了一下自己,刚才这些话又不是自己说的,吉格有点困惑地眨了眨眼。不过虽然不是自己说的,但吉格也确实想听听看就是了。他对于弗莉达经历过的狩猎也多少有点兴趣。
吉格先生也说他想听。
我哪有说!
吉格一喊完就马上对弗莉达开始辩解,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我、我刚才的意思不是说不想听啦!只是我正要开口的时候就又被她抢先了而已!所以、也就是说哎呀、可恶啊!
吉格拚命抓头。艾尔梅莉亚则是呸了一声,虽然她整个人仍然趴在餐桌上,但在这种姿势下居然还能继续喝酒。
要说是可以。
弗莉达把擦乾净嘴边酱汁的餐巾放回桌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可能会有点无趣,如果你们觉得无所谓的话,那我就说吧。
我洗耳恭听。
在薇薇的推波肋澜之下,弗莉达点了点头,随即像是要潜入记忆深处似的,静静地闭起了她那有着红宝石般色泽的独眼。
☆
弗莉达听到那个求助声的地点是位于火山地带附近、一座地形与米纳加鲁迪颇为类似之市街的酒吧内。那时她刚结束在另一个市街承接的委託,为了要在这个陌生市街的猎人公会办理猎人登录手续而来到酒吧,但才刚走进去就听到了那个声音。
拜託你!不管是什么人都可以!
正在如此苦苦哀求着吧台后方身穿蓝色女僕服装女性的人,是一名看来年约七十岁前后的老婆婆。她勉强挺直了本来应该已经因年老而僵硬变形的驼背,用清瘦见骨的手指紧紧抓着女僕的衣袖。
要钱的话我有!你看、你看!钱就在这里!
老婆婆从陈旧而松垮的衣服怀中掏出了一个皮袋,把它放上了吧台。皮袋只有孩童的拳头般大小,弗莉达实在不认为里面装得下要聘僱猎人接委託所必需的金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