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出生的理由、活下來的理由

「……古蕾丝，早安。」

「早安。」

「……两、两位早安。」

「嗯，亚修蕾伊，早安。」

睁开眼睛后，古蕾丝的脸上挂着微笑，凑近我的脸。

亚修蕾伊大概被我们的声音吵醒了，她发现自己的睡姿后，杏眼圆睁，抬起上半身。

「不好意思……」

亚修蕾伊缩起肩膀，扬起苦笑。

「不要紧。睡得好吗？」

「……是的。」

警戒户外的蛇杖回到家中。

儘管卡第夫伯爵家的事情解决了，但我们担心他还有其他同伙。这一阵子，我们打算让蛇杖继续在晚间巡视。

「堤欧，蛇杖就拜託你了。我去準备早餐。」

「古蕾丝大人，我也要帮忙。」

亚修蕾伊跟在古蕾丝的身后，迅速走向厨房。我听到她们愉快地讨论着要煮什么当早餐。

随着时光流逝，我发现……比起待在贾特拿宅邸的时候，古蕾丝的表情柔和多了。

◆◆◆◆◆

「堤欧德鲁，早安。」

「嗯，早安。」

我们搭乘马车来到冒险者公会附近的广场，与席拉会合。

大家互道早安后，我们四人一起前往公会。如果伊鲁姆希尔特的状况好转，我们就能找她聊一聊了吧。

我们将马车停在马棚里，走进公会后，海瑟一如往常地在柜檯整理资料。

她发现我们进来后，跟我们道了早安。我询问她魔物们的事情，她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这边请。请问这位是？」

「啊！该怎么说呢。我们正考虑要跟她一起组队。」

呃，其实我完全没有跟席拉提过请她加入队伍的事。

我故意回答得含糊不清，这么一来，不管席拉还会不会跟我们一起出现，都不会有问题。

「我叫席拉。假如我们确定要一起组队，我会来进行冒险者登录，请多多指教。」

「这样啊。席拉小姐，我是海瑟。请你多多指教了。」

海瑟点了点头，似乎不以为意。她带领我们走进位在公会深处的房间。根据她所述，这里是收容伤患的设施。

这是间人人都希望儘可能不要住进的房间。接近房间时，房内传来歌声。

……歌声中带着魔力。只要歌词和音程稍作变动，他们应该能够轻易唱出咒歌吧……但她们唱的却是这一带小孩喜爱的童谣。鸟身女妖和海妖竟然在合唱……太难以置信了。

当我敲门后，歌声停了下来。

走进房内后，大家的视线全集中在我们身上。房里有三位——该怎么说呢，三位女型魔物们静静躺在床上。跟蛇杖之前告诉我的情报一模一样。

三人似乎都使用了变化之术，她们现在的模样与人类相差无几。鸟身女妖的袖口处可以看到羽毛，海妖的耳朵呈现鱼鳍的形状。

乍看之下，只有身为拉米亚的伊鲁姆希尔特看起来和人类没有两样。

「呃，这大概是我们初次见面吧。我是堤欧德鲁·贾特拿。」

（插图）

当初是因为她们想跟我道谢，所以我才会过来这里。

「哎呀，是个孩子呢。是人类的孩子。」

「他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哎呀哎呀，太谢谢你了。我是伊鲁姆希尔特。」

鸟身女妖和海妖面面相觎后，仔细盯着我，伊鲁姆希尔特则笑容满面地歪着头。嗯……看到她们的反应，我清楚她们已经习惯人类社会了。

伊鲁姆希尔特一直眯着眼睛，笑容可掬，散发着稳重的氛围。老实说，她看起来不像拉米亚。不对，甚至不像魔物。我猜教导鸟身女妖和海妖唱童谣的人就是她。

「呵呵，堤欧德鲁。我要代表大家跟你道谢。」

「不客气，我也是为了自己才那么做。呃，她们是古蕾丝和亚修蕾伊。」

我们互相自我介绍。鸟身女妖叫多米妮可，海妖叫尤斯堤亚。脸上长着雀斑，宛如小女孩的是鸟身女妖，有着一双凤眼和泪痣的女人是海妖。

……席拉看起来有些坐立不安，她百无聊赖似地晃来晃去。

「海瑟小姐，你有工作要处理吧。我们可以自己待在这里。」

「真的吗？说的也是，既然堤欧德鲁先生你在这里，也不可能会发生什么危险。那就交给你了。」

儘管海瑟疑惑地微歪着头，她依然走出了房间。

在盗贼公会学习技术后，转行当冒险者谋生的人出乎意料地多，因此我们并没有做任何亏心事。但席拉似乎不想引人注目。

副长奥兹华多知道绑架案的情报来源是我身边的人，他也依稀察觉到那个人隶属于盗贼公会。

所以，我最好不要在公会职员面前提及席拉与绑架案有关。就算冒险者公会可以体谅她，盗贼公会说不定对这方面的事情很严谨，我必须作作样子。

「伊鲁姆希尔特，你不要紧吧？」

「是呀，公会的人带了兔子送给我。席拉妹妹，你今天是从正门走进来呢。」

「堤欧德鲁帮了我的忙。」

看到彼此平安无事，席拉和伊鲁姆希尔特欢欣不已。我先找多米妮可和尤斯堤亚攀谈，等一下再和伊鲁姆希尔特说话吧。

「请问你们两位来这里之前，待在哪里呢？」

「这个问题真难回答。我们不知道人类怎么称呼我们的故乡，我们也是在不知不觉中，被魔法拉近牢里。」

「我也是。魔人突然把我抓来这里。」

「你们是从自己的出生地突然被带到境界都市啊？」

「是啊。」

……这就是魔人里涅特的研究成果吧。由于城市布有结界，在城市内部使用召唤魔法会受到许多限制，但她却把两人从城外强制召唤进来。

如果是召唤订过契约的魔物就算了，按照规定，野生魔物无法进入城市内部。再说，这座城市的结界就是以排除魔人为重心而设计的，身为魔人的里涅特根本不可能进入这座城市。

所以，里涅特究竟是使用什么方式潜入结界之中呢？不管是神殿或王城的高层，现在大概都在抱头苦思。

这么一来，三人的立场应该意外地安全。这对席拉来说会是个好消息。

这几位魔物接触过魔人，是重要的证人，再加上她们友善又肯帮忙，冒险者公会当然不会怠慢她们，以免让公会和冒险者的形象受损。

三人遭人类绑架之后，我本来以为她们会对人类失去信赖，但她们似乎认定幕后主使是魔人。

「伊鲁姆希尔特小姐，你呢？」

「我是出生在迷宫里的魔物，本来就住在境界都市。」

这样啊……这跟席拉告诉我的一样。

「你可以把自己住在迷宫时的事情告诉我吗？」

「嗯～可以是可以。你对这方面的事情有兴趣呀？」

伊鲁姆希尔特用手指抵着嘴唇，歪着头问。

「是啊。由于迷宫的魔物和普通魔物不一样，我对此感到很好奇。」

举例来说，我待在这里的理由，说不定就跟境界迷宫有关。

据说这座迷宫与异界相连。这么一来——就算那是地球与异世界的境界也不足为奇。

不过，就算我没有解开自己身分的秘密，其实也无所谓。

既然我已经生活在这个世界了，直到死去的那一天为止，我都必须在这里过日子。除了我之外，不清楚自己身世的人也比比皆是。

景久玩BFO的时候，曾对堤欧德鲁的身世做过诸多设定……但也没有设定到自己的母亲与魔人作战等等的情报。这是我的人生，母亲也有母亲的人生。

「……我也很好奇呢。」

伊鲁姆希尔特依然挂着笑容，但笑里带着一丝困惑。我记得她已经回不去迷宫了，她还曾经为了委託蛇咬製作迷宫地图，与他们碰面。

她会这么做——是为了回去出生的故乡吗？还是为了得知自己出生的理由呢？

「我隐约记得——自己和大家一起待在迷宫里。我们在迷宫中建立了一处宛如聚落的地方，一起生活。」

「你是说——聚落吗？」

我绞尽了脑汁……依然想不起她说的区域。那里是友善魔物的聚集地吗？

「可是，该怎么形容才好呢。那时的事情宛如一场梦……我和其他同伴都按照规矩过活。」

按照规矩过活啊。

就我所见，那些与人类敌对的魔物就像是迷宫中的抗体，它们的任务是排除侵入迷宫的异物。但伊鲁姆希尔特提及的聚落感觉像一座NPC的村子。

「待在迷宫里的时候，我的心情一直很舒畅，也不曾感到饥饿，完全不会惶惶不安。」

「那么，你为什么会离开迷宫呢？」

「我……不记得详细的过程了。回过神来，我已经待在迷宫外。那一瞬间，我感觉世界第一次充满色彩，取而代之的是迷宫拒绝了我。」

……所以，是迷宫主导、支配了他们吗？

伊鲁姆希尔特叙述过程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

「然而，就算不提这一点，出现在迷宫中的魔物也跟聚落的伙伴有着天壤之别。」

一脸若有所思的伊鲁姆希尔特歪着头说道。

「也就是说？」

「聚落里的人有着不同的性格，喜好也不一样。但迷宫里的魔物……当我把它们与伙伴比较后，发现它们没有自己的个性。但是它们战斗的时候却异常精明。」

嗯～魔物并不是从迷宫中「蜂拥而出」，而是在迷宫里出生啊。伊鲁姆希尔特刚刚说她们一起在迷宫里生活。

「我也不清楚。你有父母吗？」

「有的。」

伊鲁姆希尔特理所当然似地点了点头，扬起怀念的笑容。

「村里有制订规矩。譬如说我们不得离开村落，也不可以让他人进来。」

确实是——就我所知，我不曾在迷宫内部遇见亲近人类的魔物，或是对人类友善的魔物。

也就是说，儘管受到支配，但她们还是可以顺着自主意识过活啊。

嗯～我感觉……他们应该是受到隔离或保护吧？是谁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是谁定的规矩？」

「嗯，我不曾思考过这个问题。这么说起来，究竟是谁呢？真不可思议。」

伊鲁姆希尔特用手撑着脸颊，歪着头。

「呃……」

「她的个性就是这样。」

席拉说道。

……在没有受到支配的状况下，她就是这个样子啊……看来她这个人说不定只是太不拘小节了。

「不管怎么说，我认为你的聚落并不是在浅楼层喔。」

「是吗？」

「依据我对迷宫的调查，我没有听说过任何魔物的聚落。考虑过聚落的状况和目的后，他们似乎不希望外人入侵，也不愿意让居民外出。」

「嗯……那么，看来现在没办法找出我的聚落了。」

伊鲁姆希尔特叹了口气。

此时，响起一阵敲门声。海瑟探出头来。

「怎么了吗？」

「堤欧德鲁先生，有人想要见你一面。」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欸？啊，不，等……请等一下。」

我回答海瑟后，她转过身，彷佛在阻止某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