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是什么意思?」 
凯萨琳表情扭曲地说。 
会客室内,父亲和凯萨琳隔着桌子相对而坐。 
有必要的话——我会透过蛇杖介入,然后直接闯进去——不过能不现身最好。 
「什么?」 
「您听得懂吧?为什么剥夺拜隆的继承权?」 
「他不仅闯入贵族家,还莽撞无礼地口出狂言,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幸好对方愿意息事宁人,不过我可不能略施薄惩就算了。」 
「——我来跟对方谈。是哪位府上?」 
看这反应……凯萨琳大概不知道拜隆做了什么吧。 
「问题不是这个……对于拜隆的行为,你毫不知情吗?」 
「那当然!如同事前所说的,我去侯爵家打招呼了!回来却看见拜隆被关在房里!而且佣人都三缄其口,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您说我能知道什么!」 
滔滔不绝地说完后,凯萨琳头痛难耐似地伸手扶着额头,随即又瞪大眼勾起嘴角。 
「对了——是这样吗?您偷偷去见了堤欧德鲁吧?」 
看来凯萨琳恐怕是心里有数,才会一起过来吧。 
凯萨琳确实猜中了。考虑到拜隆的思考逻辑,他只会对我做出这种暴行。 
「……问题不在于对方是谁。拜隆看堤欧德鲁是庶子,就擅自闯进他家。」 
「那有什么问题吗?」 
凯萨琳眯起眼睛冷淡地说完后,父亲蹙起了眉头。 
「你也觉得……对方是平民或庶子就无所谓吗?」 
「我的意思是没必要为这种事情废嫡。」 
「当然有必要。这不仅牵扯到是否适任领主,堤欧德鲁现在还是国王陛下的直属臣子。」 
听父亲这么说,凯萨琳瞬间瞪大眼睛愣住了。 
连凯萨琳都不知道我的身分吗? 
换掉佣人之后,她得到的情报似乎也受到了限制。 
她从椅子起身,面露嫌恶的表情来回踱步。 
「可是——拜隆不知道这件事情啊。只要您好声好气地说,堤欧德鲁也会原谅拜隆吧。」 
「别说傻话。堤欧德鲁是讲道理的人。要是我包庇亲人,堤欧德鲁恐怕会当场回绝,把我们当外人处理。再说,现场还有其他贵族,不是只有堤欧德鲁的问题。」 
「讲人情行不通,就给钱吧。要多少给多少。如果对方是下级贵族,那就拿出伯爵家—还有我老家的名号好了。」 
「你——」 
无法诉诸亲情的话,就拿金钱和利益笼络,给钱给到对方满意为止。假使对方地位较低,就拿伯爵家或侯爵家的名号逼对方就範。这就是凯萨琳的想法。 
的确,拿出实际利益或权力的话,或许有人会乖乖听话。儘管只是两人之间的对话,但看到凯萨琳如此恬不知耻地大放厥词,父亲似乎也哑口无言了。 
「我的意思只是——除了您所想的之外还有其他办法。熬过了这关,拜隆才有办法重新站起来。您说是吗?」 
说得好像她只是迫于无奈,一心想保住拜隆而已。 
要我来说,这就是我平常认识的凯萨琳。虽然从未在父亲面前表现出这一面,但既然免不了被追究责任,她乾脆豁出去了。 
凯萨琳和拜隆……今后恐怕无法离开伯爵领地了吧。最坏的下场是病死或意外身亡,不过我不认为父亲乐意这么做。 
明知父亲宽大为怀,希望儘可能地避免这种局面,她却还说出这种话,可见凯萨琳有多恶质。若是屈服于凯萨琳的花言巧语,父亲就变成共犯了。 
不过这份从容——凯萨琳还不死心啊。她能掌控状况时才会表现出游刃有余的态度。若是事情不如自己所愿,凯萨琳就会大动肝火。看来她恐怕另有想法。 
「看来——是我错了。」 
「什么?」 
「我一直以为你们瞒着我,是因为对方是莉莎的孩子——堤欧德鲁。原本是我自作自受,到头来却是堤欧德鲁尝到苦果,我真的是愧对大家。不过——在你看来,只要不是贵族,无论是谁都跟路边的石子一样吧?拜隆也是如此……这样是无法继承家业的。」 
也对。凯萨琳的想法——只有贵族才是人。 
父亲这么说完,凯萨琳好像豁出去似地轻声笑了。 
「呵、呵呵。贵族应当背负的职责——是吗?那是老掉牙的理想论了。我最讨厌那种东西了。明明有人做得更好,为什么非要我承担不可?」 
职责。凯萨琳背负着什么样的职责,又是跟谁比较呢? 
像是——嫁到伯爵家吗?对于自己必须为侯爵家的铺张浪费收拾善后,凯萨琳感到相当不满。 
虽然不知道侯爵家其他兄弟姊妹是怎么样,但想必是凯萨琳口中『做得更好』的人吧。 
凯萨琳非常注重身分地位,这恐怕也反映了她心中的不满吧。由于伯爵家地位较低,她常仗着自己出身侯爵家对我语出不逊。 
父亲本欲开口,却临时把话吞了回去。我不知道他想说些什么。摇摇头整理好心情后,父亲静静地开口说: 
「事到如今……再埋怨彼此的双亲也没用,不过我可以藉这个机会问个问题吗?你是为了为所欲为才把持人事吗?还是伯德瑞克侯爵的授意?」 
「谁知道呢?好奇的话,不妨对我施以魔法审问如何?」 
凯萨琳轻轻地笑了。她分明知道父亲办不到。 
魔法审问用的魔法受到严密保护,能够施展魔法的人极其有限,他们的藏匿处也只有国家才知道。 
动用魔法审问,无疑是把贵族不欲声张的部分摊在外人面前。何况还必须掩盖拜隆今天的丑态,想这么做更是难上加难。 
操弄人事的理由意义重大。凯萨琳任意安排家中大小事……虽然这也有问题,但没那么严重。 
但若是伯德瑞克侯爵的授意——那就表示侯爵家试图强化对伯爵家内部的影响力,讲白了就是想并吞伯爵家。 
差别只是父亲和凯萨琳成亲是预谋还是天时地利下顺势而为罢了。 
总之,我认为很难从凯萨琳口中间出伯德瑞克侯爵是否有此企图。 
「可以让我见见拜隆吗?」 
「……他在里面的房间。钥匙在我这里。」 
父亲说完后缓缓起身。就在他从凯萨琳身上别开视线时—— 
原本嘴角带着冷笑的凯萨琳瞬间变得面无表情,伸手从怀里掏出药包。 
啊啊——这是凯萨琳的王牌。 
不晓得是安眠药、毒药,还是——其他的葯。凯萨琳是想让父亲安分下来再另作打算。像拜託侯爵家,或对父亲施加隶属魔法,然后再慢慢整顿情势。不然就是靠这包葯解决所有问题。 
不过她太天真了。我让蛇杖跟着父亲就是为了这个。 
听到杯子掉落地毯的声音后,父亲回过了头。剎那间,两人都僵住了。 
「什么——」 
——药粉撒在空无一物的桌上,凯萨琳手拿着汤匙愣在原地。 
蛇杖从桌旁扯掉杯子,造就了这幕景象。凯萨琳肯定觉得莫名其妙。 
她的企图一目了然。在旁人看来,她显然是紧张得手滑摔掉杯子。 
「你——竟然不惜做出这种事情。」 
「我、我——」 
这次凯萨琳的脸上真的失去了笑容。 
「不!不是的!我没有!」 
父亲并没有搞错。只是无望得逞就是了。 
「……够了。我刻意支开旁人,想问你是否跟拜隆今天闯祸有关,没想到竟遭受这等背叛。」 
凯萨琳带着茫然的表情听着父亲冷静的声音。下一秒,她彷佛想到了什么妙计,得意洋洋地手贴着胸前大叫: 
「要、要是敢对我出手——您可知道父亲大人会怎样吗!?」 
我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呢。这家伙没救了。父亲大概也明白了吧,只见他蹙眉摇头。 
「——伯德瑞克侯爵八成不会过问吧。」 
「呃——」 
「你带来的老佣人已经被解僱了。假使伯德瑞克侯爵真的干预了佣人的人事,东窗事发后,他恐怕忙着算计如何脱罪吧。」 
反过来说——即便没有伯德瑞克侯爵的授意,结果也一样。 
「就算不是这样好了,如果他说了什么,只要提出佣人渎职的证据就解决了。毕竟包庇你反而会让人怀疑他牵涉其中。这样还有意见的话,我也只好挺身反击了。」 
凯萨琳带来的佣人确实做出了渎职行为。把那些证据一起亮出来的话,伯德瑞克侯爵也只能闭口噤声,绝对不敢包庇凯萨琳。 
面对老家完全不能依靠的事实,凯萨琳顿时脸色惨白、面如槁木。 
「区、区区乡下地方的伯爵竟敢对侯爵家如此无礼!你!你以为我是谁啊!」 
不出所料,凯萨琳果然暴跳如雷。这表示她已经无计可施了吧。 
接下来我就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了。虽然凯萨琳大吼大叫,但佣人和武官很快就闻风而至,把她押走了。 
「夫人似乎有点心神错乱。把她带进房间,绝不能让她出来。」 
——已经可以了吧。之后交给蛇杖就可以了。 
慎重起见,还是回收少许凯萨琳试图让父亲服下的葯吧。毕竟不晓得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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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啦。」 
过了一会儿,父亲来到我等候的房间。他的态度彷佛会客室的骚动从未发生过。 
「是,我送这个来。」 
我递出父亲遗忘的东西。他接下后静静地笑了。 
「这样啊。不好意思,还劳烦你特地跑一趟。我事情有点多,让你久等了。」 
「不会。我刚好有事到这附近,就顺便过来了。」 
「事情处理完了吗?」 
「是,已经结束了。」 
「是吗?」 
父亲依然静静地笑着,不过他的反应实在太稀鬆平常了,想必过去也发生过这种事情吧。 
想到刚才父亲和凯萨琳的对话,我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我可以打包票……与母亲还有古蕾丝三人一起生活的时候,我过得非常幸福。」 
虽然父亲很懊悔没带母亲回家,但那段时光是我的宝物。 
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我都绝不会动摇。 
「这样啊……」 
「所以——您不需要对我感到愧疚。」 
「我知道了。」 
父亲点头应允,我也点了点头。 
「今天我就先回去了。毕竟才刚聊过嘛。如果想跟我聊天,请到我家来。」 
开玩笑地这么说完,父亲有点开心地笑了。 
跟父亲之间的关係——这样就好了吧。问题出在凯萨琳的葯。得先查清楚它有什么功效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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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光临。」 
我一进门,店长便开口招呼。 
……店里依然充满了刺鼻的强烈臭味。臭味来源仍不得而知。 
店长也还是老样子,在柜檯支手拄着脸颊,就这样懒洋洋地接待我。 
鍊金术师碧翠斯。刚来塔穆威尔斯的时候,我马上就在冒险者公会的介绍下认识了她。上次是委託她製作使魔蛇杖。 
「我想请教之前的委託进行得怎么样了。」 
「啊啊——那个啊。」 
碧翠斯取出玻璃小瓶及厚重的书。瓶内装着淡粉红色的粉末。 
那是——凯萨琳企图让父亲服下的葯。 
这方面还是得藉助专家的力量,于是我委託她调查药品成分。话虽如此,我也没其他门路就是了。 
今天大家都有事情要处理,我又刚好有空,所以才跑来向碧翠斯探听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