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鲜明、一望无际的辽阔蓝天。
延展于晴朗苍穹下的,是通往大帝都的主要道路之一——夏因大公路。
一队人马踩着整齐的步伐,未有耽搁地在公路上前进。壮硕的士兵身上所穿着的铠甲,反射着阳光发出异样幽光。每把剑、每面盾牌皆闪烁着光芒,伴随着军靴的踏地声,袭卷过大地。士兵们高举的旗帜五花八门。
包括太阳纹章旗、百合纹章旗、黑龙纹章旗以及蔷薇纹章旗等。
格外显目的大型旗帜不下十面,如果再加上中小型旗帜,数量更是超过四十面。
其中——有处地方同时集合了太阳、百合以及黑龙三面大旗。
行走在纹章旗下方的,是一辆有着气派装饰的四头马车。
车上的乘客包括了三名男女与一匹白狼。
「就快抵达大帝都了。」
一直望着窗外的罗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开口。
「我忘记说了,中小贵族们已经早一步前往大帝都了。」
由于罗莎双臂环抱,使得她的双峰彷彿是要强调存在感似地傲然高挺。
一身的军服毫不吝于向人夸耀丰满的肉体,每位异性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住目光。
不过,若是有人随便出声攀谈,大概会被狠狠地赏一记闭门羹吧。
「毕竟已经撒了大钱。到时应该会盛大地迎接丽兹与比吕殿下吧。」
「丽兹还说得过去……我就不需要什么盛大的迎接阵仗了。」
听见罗莎的话后,比吕无奈地抗拒。
原本就已经得忍受民众起鬨高喊「军神(玛尔斯)」后裔这道头衔,最近竟然还新增了「独眼龙」这道别名,并且迅速地传了开来。
比起比吕,丽兹才更应该沐浴在民众的欢呼声之中,这下根本是本末倒置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比吕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罗莎见状后歪着头。
「你那身打扮,却说这种话?」
罗莎所指的并不只是黑髮黑眼——还包括如今已经废除的旧帝国款式军服、以及点缀着龙型设计的黑色外挂。
「在我看来,你的那身打扮就好像正说着『我可是「军神」的后裔,多注意我一点』耶……」
比吕顿时百口莫辩。的确如罗莎所言,这身打扮会让人误以为是想强调自己「军神」后裔的身分。也或者会以为是狂热仰慕者的变装吧。
「如果脱掉『黑椿姬』,应该可以减少一些瞩目度吧?」
罗莎如此提议。然而,比吕摇摇头。
比吕并不打算只因为在意旁人好奇的视线,就脱下「黑椿姬」。儘管「黑椿姬」喜怒无常,但绝对不会背叛比吕。从千年之前一直到今日,都是多亏有祂拯救自己度过无以数计的危机。而且,比吕相信未来「黑椿姬」也会如此。
所以——
「我不打算脱下来。」
比吕十分坚定地说道。然而,或许是感到不安吧,「黑椿姬」像发出抗议般地勒紧领口。比吕无奈地露出一抹苦笑,温柔地拍了拍胸口。再次表达自己并不打算脱下祂。感觉领口鬆缓了几分后,比吕这时才突然想到——
「……丽兹?」
平时,一定会在一旁插嘴的丽兹却异常安静。
比吕转头望向身旁一看——
「………齁………」
只听见阵阵细微睡息。红髮皇女正蜷缩起身体。
大概是因为有赛伯拉斯当枕头吧,丽兹的睡脸十分香甜而幸福。
「呵呵」——一道彷彿强忍着笑意的闷笑声传进比吕的耳畔。
他望向笑声来源,罗莎脸上噙满微笑地凝望着丽兹。
「她一定很累吧。不过这也难怪了。」
来到这里的一路上,大批贵族争相来向丽兹打招呼。由于光是要记住每位贵族的长相与名字,就已经耗尽丽兹的全副精神,还记得好不容易解脱时,丽兹那副疲惫不堪的模样,就好像已经一个星期没睡似地。
「去到大帝都后,还得谒见陛下和参加庆宴,到时大概会更累吧。」
比吕这么说完后,罗莎点头附和。
「大概吧。各怀鬼胎的贵族们一定也会争相接近你和丽兹。」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盘算考量。贵族更是如此。
位高则任重。包括领民、领地,肩上背负着各种重担,为了守护这一切,甚至也会不惜利用皇族。一旦露出马脚便万事休矣,不过,贵族儘是群城府极深的家伙们,绝对不会被轻易揪住小辫子。
「丽兹就交给你了。」
「你不需要我跟着吗?」
「嗯,因为之前已经学到了不少。」
比吕耸耸肩说道。罗莎并不知道,其实比吕早在千年前,就体验过无数历练。
虽然仪式和礼节多少有些变化,但大致上没什么问题。
「总之,丽兹就拜託你了。」
丽兹再怎么说都是皇女,过去一定常常会有参加社交场合的经验。不过,今天的庆宴和那些场面完全是两回事。至今为止,旁人对她的态度只是将她视为皇女,今后则会将她视为皇位继承者。
说出的每句话都会衍生出责任;不再只是过去皇女的閑谈,而是皇位继承人的政事。字字句句都必须推敲再三、谨言慎行,否则很容易就会被贵族们所利用。
或许是明白比吕的思虑吧,罗莎故作沉着地点头应允。
「交给我吧,不过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一时无法理解问题的用意,比吕脸上写满了问号。
罗莎意有所指,以舌尖极尽挑逗地润湿双唇。那幕景象无比煽情。
「我的意思是,接下来你必须和我同房共寝,你打算怎么向丽兹说明?」
「……有什么好说明的,想也知道当然是分开睡。」
「怎么?你不抱我吗?」
看到罗莎一脸大为震惊的表情,比吕举起手抵在眉心间,大大地叹了口气。
「你之前不是说了,希望能给你一点时间吗?」
「你怎么不想想在那之后已经过了多久?我早就做好觉悟了。」
由于罗莎的口气实在太过理直气壮,比吕的嘴角不由得微微抽搐。
「我说啊……丽兹也是一样,难道你们没有羞耻心吗?」
丽兹的字典里就好像完全抽掉了性知识一般。葛兰兹大帝国的皇族教育究竟是怎么回事,这让比吕感到十分疑惑。
「……………嗯?」
罗莎一脸困惑,就好像是在反问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丽兹。
不过那也只有一瞬之间,罗莎随即像是意会过来,思忖了一会儿后,眼神飘忽地开口:
「关于丽兹的话,我想一切的责任……都在于我吧。」
「什么意思?」
「从第四皇女以后,都是由我负责教育的。」
这件事比吕之前也曾听丽兹说过,他点点头,等待罗莎说下去。
「嗯,怎么说呢……由于我想要的是天真无邪的妹妹,于是就彻底灌输她们各种不实谎言。话虽如此,我也不可能永远照顾她们。所以,当她们开始跟着家庭教师学习时,才真是累惨我了。我必须想方设法地辞退那些教师。」
当时真的很开心呢——罗莎最后还补上了这句话,随后带着一丝遗憾地叹了口气。
「只是那段开心的时光并没有维持太久。首先是第四皇女视破了我的谎言,气得大骂『姊姊最差劲了!』,之后就不曾在我面前出现过了。至于第五皇女嘛,她原本就不太搭理我,记得有一次……她整理了一份资料,向我说明男人是什么样的生物。」
罗莎眼神幽远地望着窗边。
「就只有丽兹总是兴緻盎然地听我说话。我大概就是过于吃定了她的善良本性吧。一时得寸进尺,灌输她各式各样的谎言。」
虽然罗莎似乎试图美化这段往事,但不管再怎么修饰,都很难让人感动。
比吕用狐疑的眼神看着罗莎,只见她态度慌张地挥挥手。
「不过不用担心,为了避免她被奇怪的男人拐走,这部分我还是有确实地教育她喔。」
「从丽兹身上看来,实在感觉不到呢。」
比吕语气半是愕然地说道,罗莎不解地偏过头。
之后,她的视线在比吕与丽兹之间来回游移,接着拍了一下手。
「啊啊……原来是那么回事啊——」
正当罗莎準备接着说下去时,有人从外面轻敲窗户。
「就快抵达大帝都了。」
是士兵的声音——不至于细小如蚊,也不会响亮如雷,适中的音量迴响于车厢内。
罗莎将手指抵在唇上,那个动作彷彿说着「后续之后再说吧」,再对着士兵开口:
「那么準备换车吧。传令给后方,把凯旋马车驾到前面来。」
「遵命。」
窗外的那名士兵——在开口指示部下的同时慢慢离去。
罗莎拉上装设在窗户上的窗帘。
「你来叫醒丽兹吧。我先换衣服。」
一说完,她开始解开军服的扣子,慢条斯理地脱下衣服。
细緻、白皙的肌肤一览无遗。
胸前风光尽现,身上穿戴的衣饰也全部脱去——罗莎全身上下一丝不挂。
有必要连内衣裤都脱掉吗——儘管比吕心底有万千疑惑,但罗莎本人却丝毫不觉得羞耻,光明正大、落落大方,她表现出的态度,似乎是对自己的身材有着绝对的自信。她弯下身,打开装着礼服的箱子。
比吕叹了口气。并不是感叹……半放弃的成分还比较高一点。
我到外面等——若是比吕像这样落荒而逃的话,反正才会被士兵投以异样眼光。毕竟这个世界上,有哪个男人会因为看到情妇的裸体而逃跑的?
(插图)
「呵呵,被你看到也无妨。我反而觉得很高兴呢。只是很遗憾……可以先叫醒丽兹吗?」
罗莎用勾引般的甜美音色问道,比吕只是耸耸肩回应。
如果说自己没有半点非分之想,那是骗人的,不过自己也无意盯着看,只是刚好在想事情罢了。只是比吕可以预见,就算开口辩驳,也只会被罗莎抓住把柄罢了。
因此,比吕也就放弃抗议,转头望向身边,準备叫醒丽兹——
「……你已经醒啦?」
红色眼瞳直直凝视着比吕。比吕就好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似地,不禁全身僵直。
她是什么时候醒的?又是从哪个部分开始听的?比吕虽然很想询问丽兹,却无法如愿地张动嘴巴。
两人就这么对望了一会儿后,丽兹动作十分轻缓地举起手伸向比吕的脸庞。
她美丽的手指描绘般地抚过遮住比吕半张脸的眼罩,接着稍微收回手指,比着某个地方。
「比吕………你一脸色眯眯的喔。」
丽兹一说完,比吕下意识地伸手遮住自己的脸。
*
大帝都克劳狄司——中央大陆最为繁华的大都市。
初次造访的人,首先便会被环绕整座都市的围墙高度所震慑。
接着,将中央大道挤得水泻不通的人潮之众——以及露天摊贩数量之多,同样令来访者为之瞠目。
或者会因为葛兰兹十二大神的巨大铜像分列两旁迎接访客的压迫感,而感到却步吧。
若是访客为了安抚激昂的情绪而抬起头仰望苍穹,皇宫便自然而然地映入眼帘,这是大帝都在规划上的特别巧思。
即使历经千年之久依旧弥新的皇宫——彷彿正向周围放眼所及的街巷居民们宣示威严,也让其他国家的访客望之敬叹。
帝国曆一千零二十三年九月二十四日。
原本应该是人潮往来热络的中央大道——如今整条路被士兵组成的人墙所封锁。因此而被赶到路边的人们,脸上却不见任何的不满或不平,反而满怀着期待与紧张的複杂情绪,视线不约而同地集中向正门。
当比吕一行人穿过正门时——迎接他们的是让人备感温暖的声援,与安详和平的欢呼声。
比吕他们乘坐的是由两匹白马拉曳的凯旋马车。
马车既没有屋顶,也没有窗户,唯一有的只是防止摔落的扶手。
以皇族乘坐的马车而言,这辆马车可以说是极为低调,装饰也很朴实。这当然是有理由的——因为主角是车上乘坐的人,而不是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