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叛军的本营——当中的司令部营帐内陷入一片寂静。
主要原因是由于第一阵溃败,再加上切身地见识到过去所瞧不起的人族——而且还是民兵的强大后,更让众人变得战战兢兢。
「虽然详情目前还在紧急统计,但初估第一阵有半数以上的人员无法参与战斗。」
「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中了那种程度的挑衅。」
「说到底,终究只是一群罪犯所组成的集团。思考里原本就不存在纪律这种概念。唯一想得到的就只有如何满足自己的慾望罢了。」
「话说回来,该怎么重新编製呢?在这个节骨眼失去第一阵,可说是一大憾事啊。」
营帐里,幕僚们互相讨论着,但各个脸上都带着苦涩。即使想重新编製第一阵,然而包括指挥官嘉里乌斯在内的部队长级以上人员全都阵亡了。
「当下的权宜之计只能降低层级,交由下士官负责吧?」
「就算是这样,但第一阵要由谁来指挥?」
「全是些资历尚浅的小辈。如果交给没经验的人,下一战真的会全军覆没啊!」
雷贝林古王国长年以来,一直待在葛兰兹大帝国的保护伞之下,根本从未经历过战争。
因此,大部分的年轻魔族(琐罗斯德)唯一有过的讨伐经验,顶多只是盗贼或怪物罢了。
「话说回来,巴尔大人去哪里了?光凭我们,根本无能为力。」
一名幕僚开口询问,另一名年迈的魔族回答他:
「自从第一阵陷入劣势后,巴尔大人便不见蹤影了。」
「他会去哪里呢?」
「谁知道,在看过『军神(玛尔斯)』后裔的战斗英姿后,他的样子就不太对劲。」
「『军神(玛尔斯)』的后裔吗……他居然没有逃跑,反而去和南部军会合,害事情变得更麻烦了。重点是,他的弓术太惊人了,简直超乎人类範畴了。」
「听士兵们说,就是他取下嘉里乌斯的脑袋……」
「哼,终究也只是人族,之后再来思考该怎么对付他就好——总之,先想想该怎么重新编製第一阵吧。」
某人这么说完后,整座营帐又再陷入沉默。
此时——
「将第一阵移到后方作为后备军吧。之后再视情况需要,慢慢消耗掉就好。虽然也可以编进其他部队里,但应该没有哪支部队会想要罪犯吧?」
入口出现一名男子,正是三魔将(阿拉斯)的巴尔。
幕僚不约而同地向他敬礼。巴尔轻轻点头回应,走到营帐中央,俯瞰着摊放于地板上的地图。他的脸庞一如往常地遮挡在兜帽底下,无法窥视他的表情,但在场所有人当中,却没人对此感到疑惑。
「您去哪里了?」
「我去向卧病在床的佛劳斯王太子稟报战况。」
「在那种情势之下?」
幕僚投来半带指责的目光,巴尔暗地窥探了一眼,嘴角不由得高高扬起。
「想要整合全军,首战落败是有必要的——当然前提是不能对第二阵带来影响。而且,那个情况下,根本用不着我的指挥吧?根据目前在场诸位的判断,就足以因应了。」
「也就是说,一切都在您的预期之中吗?」
「没错,儘管我没想到嘉里乌斯竟然会阵亡,但带来的影响微乎其微吧。他有一点太过好战了,这点一直以来就相当惹人厌啊。」
「而且第一阵全是由罪犯所组成的,正规军对他们也都是避而远之。」
「真要说的话,唯一出乎我所料的就是『军神(玛尔斯)』的后裔居然没有逃跑,甚至还协助南部军……除此之外的其他事情,都完全如我所愿地进展。」
年迈幕僚轻捻花白的鬍鬚,望向巴尔。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今后我军当中,就不会再有不听命令、擅自鲁莽突袭的愚蠢之徒了吧。既然如此,採取的作战与开始时一样。首先只要专注于打倒南部军即可。」
「那么,若是那样——」
就在幕僚话还没说完时——外头忽然鼓声大作。
「敌袭吗?」
幕僚们各个脸色大变,连忙起身準备出去查看情况。
「等一下,如果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只会带给士兵们不信任感。既然身为上级长官,无论身处任何情况下,都必须处变不惊。」
巴尔如此训斥完之后,迈步从幕僚们面前走过。
来到营帐外,太阳已经完全西沉。黑暗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但夜空中星辰闪烁,加上设有多座的营火,仍然足以看清前路。放眼望去,惊慌失措的士兵们正探头探脑地打探四周。
不过,本营里没有任何一处起火,并不像受到敌袭的样子。
「哼,原来如此,来这招吗……」
巴尔叫住正从他面前经过的其中一名部队长。
「不必过度解读。总之,先叫大家别太骚动,狼狈也要有个限度。」
巴尔冷静地看清现况后,下达指示。
「另外,将栅栏增加至三层,并增设营火。交班时间改为每隔一刻钟交班。另外传达给各部队,每隔一段时间,就朝发出声音的方向射出火箭。这样应该就足以达到牵制了吧。」
「属下立刻就去!」
待士兵离去后,老迈幕僚走向巴尔。
「您认为对方的目的会是什么?」
「天晓得,有可能是我军的戒备比他们预期中更加森严,于是临时改变策略,企图让我军疲于奔命吧;不然就是想要趁乱派密探潜进来。我目前想到的可能性不外乎这两点。」
巴尔似乎是对自己的推论相当有自信,言语中没有丝毫动摇。
「你们也先去休息吧。只要我军不受到挑衅,他们也不会发动夜袭。」
巴尔拉低兜帽边缘,转身背过幕僚们。
「您要去哪里?」
「去找佛劳斯王太子。这场骚动,想必也会引起他的不安吧。」
巴尔回答完后,便逕自迈开步伐。
「身上散发的氛围简直如出一辙。更重要的是,我确实感受到『那家伙』的气息。『军神』的血统并未衰减吗?」
压低声音闷笑起来的巴尔,重新翻出过去的记忆。
「而且,那种挑衅手法也很相似。会让人不禁想起修瓦兹。总算可以一报千年之前的旧帐。同时也是为了达成吾等之『王』的未竟之志,无论如何,都得在这里杀了『军神』的后裔。」
当士兵们的混乱逐渐平息下来时,巴尔来到佛劳斯的帐篷。
里头完全被黑暗所佔领,流转其间的阴冷氛围令人有些发毛。
「身体状况如何呢?」
巴尔对着一团在黑暗中蠢动的物体开口说道。
「还不错。」
听见对方简短的回答,巴尔一脸满意地点头。
「亏您承受得住呢。如此一来,您就是『王』的『死兵』了。」
「我真的死了吗?」
「是的,另外……为了召唤您的灵魂,一共牺牲了一万三千人。」
不过都是人族……巴尔补充了一句后,佛劳斯愉悦地笑了起来。
「咕呵呵呵,只要不是同胞,死再多人也无所谓。不过,没想到才这么一点的牺牲,就能获赐『原初』的力量……」
巴尔并没有回答佛劳斯的话,只是在脸上浮现一抹让人不寒而慄的笑容,身体在黑暗中缓缓摆动。
「怎么了?」
佛劳斯不解地询问,黑暗中的巴尔摇摇头。
「没什么——言归正传,我是有事来向您报告。第二皇子正从各地召集兵力,驻守在国境附近。数量约莫五万左右。若是第四皇子求援,预估八天内就能抵达这里。」
「……我军人数为三万——如今第一阵严重受创,人数应该更少吧。」
「不过请您放心。对方想出的策略全都被我看穿了。接下来只要按兵不动,静观对方如何出招就好。」
愉悦的笑声化作阵阵迴音。空气随之撼动,捲起益发深沉而混沌的漩涡。
*
夜空中星辰闪烁,宛如打翻了珠宝盒一般。
有别于沁心刺骨的寒风,月光柔和地洒落,而比吕正藉助着月光阅读一封信。这是传令兵连同第二皇子的信一起送过来的。
寄件者是率领两万军势前往费尔瑟属州的第六皇女。
整顿完善的道路会加速敌军的侵略脚步,但反之亦然——三天后,丽兹就能与奥拉会合了。
(虽然费尔瑟余党军也很令人在意……总之先解决自己手上的工作吧。)
有太多让人难以释怀的疑点。要在今天一天内全部看透,实在太困难了。
可以的话明天,最迟则是后天,一定要把敌人的全部企图摸清楚。
(对方明明可以卖弄更多计策对付我军才对啊……)
比吕回到自己的帐篷,在地面上摊开地图并坐下。
(希望能逼对方露出一点动静……该怎么做才好呢?)
比吕眺望着地图,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国境。第二皇子目前正将军力集结于此。
然而,这一招实在太危险了。很可能会因此斩断雷贝林古王国的命脉。
(不过,儘管只是让对方在脑海闪过这道可能性,还是可以诱使其露出破绽。)
比吕小声低喃后,捂着眼罩轻轻叹了口气。
(是否该下点重葯呢……如此一来,或许就会有答案了。)
如果对方上勾的话,就能轻而易举地引诱敌人中计,并将其歼灭了。
比吕将意识往更深沉处潜去。
之后,他在地图上摆放几枚棋子,拟出多道计策后,却又一一屏弃。
「贤兄。」
冷不防地被人叫了一声,比吕一抬起头,就见到馥金正单膝跪在自己面前。
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正当比吕满心疑惑时——
「你终于有反应了,我已经叫你第五声了。」
比吕不由得惊讶,原来自己刚才那么集中。馥金苦笑着说道:
「如果今天进来的是暗杀者怎么办?虽然我们就在附近,但也不可能立刻飞奔过来啊。」
若是杀气,自己一定会发现。即使对方隐藏得再好,「黑椿姬」还是会有所警觉,所以根本无须担心。
「话说回来,馥金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吗?」
「我看贤兄的灯还亮着,所以替你端了宵夜过来。」
馥金休息的地方距离比吕的帐篷并不远。由于军队里很少有女性,难免有点担心的比吕便将她的帐篷搭在自己的附近。而她的兄长沐宁也一起住在那里,可以说是集周遭男人们的嫉妒于一身。
「虽然只有口味清淡的热汤和麵包就是了。」
「谢谢你,帮了我大忙呢,我刚好肚子有点饿了。」
坐在比吕面前的馥金似乎是无事可做,于是便将视线移向摊放于地面的地图。
「贤兄随时都在思考战术吗?」
「也不一定。有时候也会什么都不想,直接入睡。」
「今天不一样吗?」
「心里只要有什么无法释怀的事,我就会睡不着。」
「那么,我陪你一起睡吧?」
究竟为什么会导出这样的结论,比吕一时之间也完全摸不着头绪。
「………不了,没关係。反正也吃了宵夜,应该很快就会困了吧。」
「啊,不然我来唱点可以助眠的摇篮曲吧!」
所以说,究竟为什么会导出这样的结论?比吕不禁有些头痛地伸手扶着额头。
「这样会无法做好士兵的榜样,容我婉拒吧。」
比吕耸耸肩拒绝后,只见馥金蹙起眉头瞪着他。
「骗人。大哥明明说了,有些指挥官为了展现自己的肚量,会找女人陪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