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们的梦想很快就要实现了。」
「是吗……这一刻总算来临了呢。」
女性因金髮青年的话,开心地微笑起来。
啊啊,这是梦。是仍然很幸福时的梦。艾思立刻明白自己在做梦。否则无法说明那少年的脸为何比现在稚嫩。最重要的是,已死的那两人不可能在这里。
「雷,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
「呵呵,谢谢你,比吕大人。」
无法实现的愿望。原因不明的疾病。光是说话都很痛苦的雷,仍然温柔地微笑着。
所有人都知道,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可是没有人能接受现实。
「我要去有点远的地方,听说那里有名医,如果能把他带回来……」
「没问题的唷。反正还有时间。我会等比吕大人回来的。」
「我很快就会回来。」
「好的。要记得路上小心哦。」
雷微笑着点了点头,比吕依依不捨地频频回头,踏上了旅途。等到房间安静下来时,气氛也变了。和比吕在场时相比,空气沉重到呼吸困难,令人想拔腿就逃。双腿却无法动作。
「亚堤邬司,能请你帮忙保护比吕大人吗……?」
「呵,你以为我是谁呢?请姐姐安心养病,等我们的好消息。」
狮子般的青年飒爽地甩动披风,跟在比吕身后离开房间。
留在房间里的,只剩下躺在床上的雷,与侍奉她的巫女骑士。
「梅特欧尔,我的时间不多了对吧。」
「您在说什么呢……」
「『精灵王』已经告诉我了。说我最近就会死。」
她说不出话。
力量与神相当的「五大天王」语出的宣告。也就是说她无法避免死亡的命运。
「之后的事,就拜託你们了。」
雷的表情像坦然接受了自己命运。其实她应该痛苦得想哭,可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而挂起微笑。长年服侍她的自己可以明白她在想什么。所以才更无法放弃。
「我明白了。」
但是梅特欧尔不能让她劳神费力地操无谓的心,所以她点头假装理解。
怎么可能放弃?一定要治好她的病。
她下定了决心,可是时代的洪流是残酷的。就算再怎么挣扎,再怎么抵抗,很多事仍然无可奈何,只能被浊流吞没,载浮载沉时以为好不容易吸到空气,但等待自己的只有绝望。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停止。就算说不想看而拒绝,就算大叫着想抹消,被强制刻在脑中的记忆仍然被挖掘了出来。
回过神时正在下雨。讨人厌的雨下个不停。
她走在安静过头的营地里,来到一座营帐前。
「比吕!你在吗!?」
在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营帐中,她感受到一个人的气息。
「梅特欧尔?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太暗了,看不见少年的身影,只听得见他的声音。梅特欧尔循着他气息传来的方向前进,脚尖偶尔会碰到什么东西。儘管觉得疑惑,她还是走到少年身边。
「媛巫女大人──雷大人怎么了?她在哪里?」
「………………」
她有些讶异地俯视毫无反应的少年。胸中涌起一阵焦躁,她不自主地揪住他的领子。
「快回答!雷大人怎么了?」
「对不起……我没能赶上。」
「什么?」
「她已经死了。」
过于沉着、冷静的语气,使梅特欧尔的怒气达到了顶点。
「开什么玩笑!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快说真话!」
「我赶到时,她已经死在『无貌王戴密邬尔格』的手里了。」
被揪着领子而抬起头的少年看着她说道,眼神非常清明。
「雷死了。」
「…………死了?」
「嗯……」
「为什么?你明明在场,为什么她还会死!?」
她在营帐中用了过猛的力气将少年压倒在地。接着察觉到奇妙触感的她话声中断了。
「什么东西?」
接触地面的掌心传来了温热的触感。诡异的感觉使肌肤泛起战慄。比吕从她身下钻出,站了起来。只见他让发出美丽光芒的「白银之剑」显现于世。那是雷持有的精灵剑五帝之一──
「『天帝』为什么会在你手……」
她没办继续说下去。因为自己看清了周围的异常景象。
地面上躺着无数伤痕纍纍的尸体。没有一具是完好的。梅特欧尔因恶臭而皱眉,并看向比吕。
「我要用雷留下来的『天帝』,对『魔族』报仇。」
「是雷大人要求的吗?」
雷不可能说出那种要求。她爱着所有活着的人,不分种族。
更别说拜託比吕做出报仇这种残忍的事。
「不……她什么都没说……直到最后,她都对我微笑。」
比吕把「天帝」插在尸体的头颅上。比吕异常的行为使她感到恐惧,说不出任何话。看着他不带任何感情地把剑尖刺入头颅里,她不禁怀疑起这个人是不是真正的比吕。
「雷太温柔了。温柔到导致自己毁灭。」
「你在说什么……比吕,你……」
「所以我──必须继承雷的遗志才行。」
比吕拿起剑甩掉头颅,走到营帐之外。儘管梅特欧尔因恐惧膝盖发抖,她还是强迫双腿迈步,追着比吕走出营帐。一走出去,又立即停住脚步,因为她注意到营帐旁边就是断崖,假如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必死无疑。比吕站在断崖边,低头注视着某个场所。她知晓从这里俯瞰下方的景色很美,可是今天不一样──放眼所及,全是红色的火焰。
「比吕,你做了什么?」
她听得见惨叫。盖过雨声的震天哀号,彷佛直达天际。
没记错的话,遭到焚烧的地点应该是座城市。而且是规模相当大的城市。除却被「魔族」掌控这点,那是一座每个人一生都该造访一次的美丽城市。
「我要把『魔族』从这个世界赶出去。一个都不留地全部消灭。」
比吕背对着燃烧的城市,以空洞的眼神看着自己。
坏掉了。看到少年被闪电照亮的脸,她终于明白了。
少年的心已经完全毁坏了。
005
自己的立足之处传来崩塌的感觉──视野转黑,所有东西全被黑暗覆盖。
(是梦吗……)
梅特欧尔睁开眼看向自己的手。利爪隐藏在毛皮之下,她想起自己现在是只狼。
(差不多能恢複原形了。)
她打了个呵欠并伸伸懒腰。身体散发光芒,形成人影。光芒散去时,室内出现一名全裸的女性。她有些嫌麻烦地捡起散落在床铺四周的旧式军服穿到身上。穿好时,房门被人敲响了。
「艾思大将军,穆兹克卿找你,你醒了吗?」
是劳勃将军──支持身为五大将军的她之人。
「我刚醒。现在就过去。」
艾思走出房间,劳勃正靠在墙边等她。
「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收到了罗莎宰相的信,想和我们讨论今后的方针。」
「罗莎宰相的信吗……真希望是好消息。」
「怎么可能呢?你还在做梦吗?艾思大将军。」
「我只是说说而已。」
两人说着没营养的对话,来到一扇巨大的门前。
守门的卫兵帮两人推开门,房间里坐着南方贵族──贝图以及他的部下。除此之外还有丽兹的舅舅古林达边境伯爵。
「艾思大将军,突然请你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无妨。」
艾思对于贝图表示的歉意也只是听听而已,她坐了下来,众人开始进行作战会议。
「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华纳三国兵分数路,朝德拉路大公国进军的事。但是不知道他们究竟打算来南方或是前往中央。现在,我们总算知道答案了。」
贝图以此为前言,拍手命令士兵打开地图。
「现在可以确定他们的目标是葛兰兹中央。华纳三国要前往葛兰兹中央,就必须经过西方。但是轻易任他们经过的话,西方会再次陷入混乱。因此罗莎宰相希望能把华纳三国挡在西方入口。虽然布拿达拉卿正率领部队準备迎战,但是兵力好像连一万都不到。」
布拿达拉卿是葛兰兹主力部队的总参谋长奥拉的父亲。他虽然不是特别显眼的人物,但在联邦六国进攻时,他曾讨伐死西方赫赫有名的贵族,因此被视为次世代五大贵族的候补人选。虽然他的实力无须怀疑,但因为女儿奥拉是总参谋长,所以也有人奚落他是沾了女儿的光。
「罗莎宰相的部队呢?」
一名南方贵族问道。
「不会过来了。有关此事的信件已经寄到,就像刚才说的,她準备变更路线前往西方──德拉路大公国方面。」
「唔,所以我们必须以现在的战力击退自由民族才行了吗?」
「不,我们也要派出援军前往西方。」
「在自由民族进攻的情况下,分散战力不会太危险吗?」
「那倒不至于。」
贝图拿出一张羊皮纸。
「根据间谍的报告,休太岘共和国正在与自由民族奋战。自由民族似乎没办法顺利进军。」
「你能肯定吗?」
「是。就算他们运气好,能抵达这里,也早就因为连续战斗而疲惫不堪了,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
众人一致同意。感觉到气氛有些奇妙的艾思插嘴说道:
「说起来,我对自由民族经过休太岘北上这件事本身就抱持怀疑……从地图看来,他们经由德拉路大公国会比较安全。为什么华纳三国选了安全的路线,他们却不选同样的道路呢……说到底,若想毁灭葛兰兹,就不该分心进攻休太岘吧?」
自由民族经由休太岘攻入葛兰兹南方。华纳三国攻入南方。两个消息混在一起,于是出现了现在这种状况。
话说回来,这个消息究竟是从哪里传来的?艾思瞪着坐在上座的人物──贝图。
「关于这点我也很在意。但现实就是自由民族攻入了休太岘。考虑到两国过去的宿怨,这也许是无可奈何之事。最重要的是,休太岘的最高议长现在人在联邦六国,也许因为如此,自由民族才会认为这是扩张版图的好机会?」
贝图移动了数次棋子,并看向艾思。
「我也想问问艾思大将军。假如自由民族选择经过德拉路大公国,就一定会路过葛兰兹的西方。一旦如此,便很难避开我们的耳目。而且最重要的是,从单一方向的进军很容易预测路线,如此一来,我们也能及早做好迎战準备。也就是说,我认为华纳三国分别从两个方向进攻,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事。然而自由民族却被休太岘共和国强大的防守能力挡了下来,连想来葛兰兹南方都无法如愿──仅此而已。」
贝图瞧不起人似地笑道,在地图上的葛兰兹南方放下一只棋子。
「既然如此,防守交由南方贵族就绰绰有余了。」
「你是叫东方贵族──我们去支援罗莎宰相吗?」
「没错。眼前的最大问题是从德拉路大公国路过的华纳三国。想在葛兰兹的西方击退他们,兵力是愈多愈好。」
想把东方贵族赶出葛兰兹南方──可以感受到贝图如此强烈的暗示。
「我知道了。那我们会儘快和罗莎宰相会合。」
艾思直率地点头。贝图有点惊讶地看着她。不过贝图说的话不无道理──艾思心想。假如自由民族真的被休太岘绊住,把兵力留在葛兰兹南方就没有意义。
「不过仍然有令人不安的因素。」
「不安的因素?」
「暗自进行的小花样。为了预防那种情况,我会把劳勃将军留在南方。」
为了预防万一,所以把劳勃留下。只要给劳勃一万士兵,贝图也没办法採取可疑行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