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卡片
圣瓦伦丁发出叹息。
一个人,獃獃地站在窗边。
红色的卡片从那以后怎麽样了呢?还埋在黑暗的泥土裏吗?或者在正当的所有人手中安安稳稳地躺着呢?
前者的话,快点救出便可。
或者将其淡忘,和这颗心一起一辈子埋在土裏也好。
人类的心情,真是很随意。
一颗心总是摇晃着,不能够一直保存在同样的状态下。
1
那一天。
「美冬同学。」
她用那凛凛的声音叫道。
午休时刻,獃獃地望着窗外想着她的事情的时候,突然本人出现在眼前,不由得一惊。
然而她本人并不知道这些,微微歪了歪脑袋马上回归正题。时常忙于大事的她,没有空閑注意同班同学细微的动摇。
「今天是你和友子当值吧。」
「啊?是」
「马上去一趟理科準备室吧。刚才大森教师让我叫值日去拿第五节课的上课资料。」
「理科準备室」
「不巧没看到友子所以--」
「啊」
今天是情人节,当值的友子给她的姐姐送手制巧克力去了。现在应当在银杏道分岔口的玛利亚像前吧。
「那我一个人去吧。」
去迎接友子的话,时间都够从準备室回来了。这麽想着,正直起靠着窗的身体,她叫住了我。
「不用那样。我也来帮忙吧--」
()
我
想像着她的请求只是出于厚意。所以,就算那真的是只出于厚意的话语。
偶尔,也有这样骑虎难下的情况。
一个人很困难吧,祥子只是暂且这麽说了。只是那样而已。
「美冬同学?」
她
第一眼看就是完美的淑女。已经马上要成为这个学园高等部的代表了。正因为这份价值,外观、态度、人气,都像找来的零钱一样聚合起来。
不过,我认为那只是表面的东西。
「不用了,资料的话一个人也行。」
礼貌地拒绝了她的请求,她和我想的一样说了一声「是吗?」就转过了身。
是吗?
那,多保重。
--总觉得有点冷淡。
那绝不是冷漠,但要说是温柔,也不是。
我和她之间,没有温度。
这并不仅仅是对我,她对于大多数的人都是那样的。打个比方,就像是隔着丝绸手套握手一般的感觉。
「祥子同学」
我
明明自己拒绝了她的好意的,又难以就此离去,便向长长的黑髮在摇动着的制服的背影叫出了声。
「怎麽了?」
她
慢慢地,回过身来。
「那个多谢了。然后今天加油吧。」
「嗯。」
微微地,嘴唇向上翘了翘,她回答道。是微笑,还是苦笑呢。她的笑容,我并不怎麽见过,也无法作出判断。
我,鹈沢美冬。高校开始在莉莉安女学园就读。如今是二年级,第三个学期,在这个圣母玛利亚守护的地方已经渡过了一半的日子。
外部考试,常常被认为需要相当的实力。但那只是对于普通的想敲开莉莉安大门的人来说的。
我与此稍有些不同。严密地说,我并不是新来到这所学校的。我以前曾经接受过一次测验,合格通过了。那是很早以前幼儿园时候的事了,也不值得骄傲。
当时,母亲因为我入了名门而欣喜若狂。母亲的母亲,也就是我的祖母,也是莉莉安的毕业生。把女儿送进莉莉安是她的梦想。但是母亲是千叶的乡下长大的,在莉莉安读书的梦想最终还是不得不放弃。并不是读不上,只是为了上莉莉安每天上学花上两小时半,不能够想像。大学生的话还好,不过母亲那时候是中等部向高等部前进,所以没有办法。
回归正题。幼儿园入学的我,大概半年左右在莉莉安的生活都很快乐,但不可预期的不幸突然来临了。由于父亲的工作转职不得以需要离开东京,我也不得不从纯粹培养的温室裏出来。母亲叹息着,我也是受到了相当的打击。然而幼小的孩子不能够把这种心理十足表现出来,幼儿园最后的日子里被前来迎接的母亲催促着和同学们作了平常不过的道别。眼泪一滴也没有,只是手牵着手一起从园内走出来。后来听说,母亲当时向父亲请求就算分居也想留在东京。但是父亲却不让步,如果不一起来就离婚!最终只能哭着跟了过去。父亲是正确的,只是为了女儿上幼儿园就分居的妻子,就算离婚也是没办法了。本来,父亲也不是真心说的,只是为了让母亲清醒。我的父母现在看来也还是让人害羞一样关係好得不得了。
时光流逝,在我过完中学的三年后,父亲再次回到了东京本社。同时,我和母亲的莉莉安梦又再次膨胀了。
私立校总可以有各种各样的通融。过去曾经莉莉安在籍的我,并非作为外总受验生,而是和中等部的学生一样的条件接受了入学考试。一旦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就可以在高等部入学。时期好,家裏也有毕业生可能多少也起了有利的作用。
母亲大概是一心想把女儿送进自己朝思暮想的学校,但我却不同。即使莉莉安不是名门,我也有想要回到这裏来的理由。
我,想再一次见到她。
如果没什麽变故,她应当还在这所学校裏的。如此确信着,所以小学时,中学时也都一直想回到莉莉安来。于是高中时期这个愿望得以实现了。
高等部入学式当天。
看着分班表时,我颤动了。她的名字,就在我的名字的后面。
小笠原祥子。
幼儿园里一起的儿童当中,唯一难以忘怀的名字。
2
幼儿园的祥子,也和如今一样耀眼。
从登校开始就不一样。
早上,幼儿园的西门口附近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从车后部下来的是,穿着幼儿园制服的美丽少女。坐在驾驶位上的不是父亲兄弟。后部留下的人影也完全不一样。
「我走了。」
她不高兴地说着,离开轿车。从门到幼儿园的领地,她不回头默默地走去。
不久,车子就沿着来的路线回去了。听到轮胎与路面轻微的磨擦,仅一次,她回过了头。然后再次把视线伸向斜上方,迈出步伐。好像向着战场出发一般--这就是祥子。
步行上学的我,不知几次目击到了这样的情景。
她也许觉得上幼儿园是一件痛苦的事。当初进入幼儿园时,紧紧地抱住母亲,怎麽也不愿意进入教室的小孩也是相当一部分。
幸好我之前被母亲灌输了大量美好的印象,快快乐乐地入学,适应得也很快。
幼儿园说来也可能算是最早的社会了。长时间离开父母也是相当紧张的吧。而且,有着各种各样性格的同世代儿童聚集在一起,就算不认生也好,不是家裏牛外边弱也好,也不是马上就能熟悉的地方。
我对祥子有了兴趣。
最初自然是过于突出的容姿。生来就有的东西确实存在,但她却有着不能用那样的话语来形容的东西。
不好接近,什麽的。
后来知道了她的家庭环境,明白了缘由。但对于四五岁的孩子来说不太可能做到。那时的我就像步行和乘巴士上学一样,觉得仅仅是家远或家近的问题。--祥子家到学校没有巴士可坐,所以这种想法并不是完全错误的。
就算是恭维话也不能说祥子对幼儿园已经熟悉了。小孩子总是对和自己有所差别的人很敏感。最初感到新奇总在远处看着的同学很多。祥子就是祥子,这些她都很好地注意到了,只是扭着不高兴地脸无视他们。
祥子在无言地战斗着。
幼儿园即使不是快乐的地方,她也不会哭着喊着想要回家。只是那样的一个孩子,她大概却已经有了尊严。
无论是画画,还是给她布置工作,祥子总不会输给任何人。特别出色的是游戏的时间,和踉跄地模仿着老师的动作的我们比起来,只有她是特殊的。
这真是天上与地下的差别。如果我们是在地上乱爬的虫子的话,那麽她就是优雅舞动的蝴蝶。
是的,那是天使般的美丽。
「那个人听说她在学芭蕾舞。」
不知是谁丢出了一句这种不能作为安慰的话,连不服输的理由也算不上。正在学芭蕾舞的,班裏并不是只有祥子一个人。
一天,同学的一句无心的话,使得祥子不再乘私家车上学了。〔
只是稍微逗弄她一下罢了,但不是什麽值得在意的事情。
但是,她却改乘巴士上学了。并不是表明她输了。大概以前她也考虑过类似的事情吧,正好藉此机会。她乘着那辆黑色轿车到离家最近的校车站后,乘着巴士来到学校。毕竟是自家不能够步行到达的距离,轿车接送也实丰是没有办法的事。即使如此,也要在车站前的拐角处前下车,步行前去。
平凡的我,总是细细地看着祥子的那些琐碎日常。不过,好景不长。父亲被决定转职走了。
几天内,父母在为搬家什麽的事情谈论着,我在幼儿园裏也心不在焉。
马上就不能见到祥子了。
不可思议的是,那是我和祥子分别并没有让我太难过,只是不能见到祥子,觉得有些遗憾。是的,我并没有怎麽希望能和祥子一起玩,一起聊天什麽的。
那天的休息时间,我不知不觉地从强烈晃动的鞦韆上摔了下来。那个时候流行从鞦韆上跳下来,老师发布了禁令我们也没有想要停止的意思。我们低年级的学生们模仿高年的学姐躲开老师的视线练习着从微摇的鞦韆上跳下来。
一整天发獃的我被朋友们邀请着也站进了队伍。不久就轮到我坐鞦韆了。在家附近的公园裏常常练习,跳鞦韆自认为拿手。
呼呼~
我想起了风。
也许马上,我就要像这风一样地从这裏离去了。如果我不在的话会是什麽样的呢。我无法想像,也没有去想会不会变得寂寞什麽的。
在我疾走的视线中,我看到了她。
小笠原祥子。
那时,我明白了。我不在这裏,并不代表我以外的事物也跟着一起消失。
祥子大概是注意到我的视线,突然转过脸来。她看着我的脸,一下子美丽的脸孔就充满了不悦。看到她对我摆出这样的脸,我的心像是被手枪击中了一样一惊。过大的打击,使得握着鞦韆链的手不禁鬆开了。
一瞬间,我成了空中飘动的风儿。眼前的世界突然开始旋转,正以为看到特别的景象时,身体的某个部位撞在了地面上。
「美冬!」
一起玩鞦韆的同伴们急忙围上来,看到了我膝头上冒出的血滴,又退缩了。
幸好,鞦韆的周围撒上了沙子。看来我在空中转了一圈,摔到地上时手和膝顶住地面没出什麽大事。我受了不小的惊吓,腿上擦伤也要出血了吧。
不一会儿疼痛袭来,和血一起,是我的眼泪。
「我去叫老师。」
有勇敢者向着园舍跑去,胆小者也跟着「我也去」「我也去」地跟在她后头,结果谁也没有剩下。后来才知道有句话叫「如鸟兽散」。在别的器械上玩的小孩们也怕和我有关係,瞬时都离开我在半径五米外的地方。
那些人之中,一人向我走来。是祥子。
「没事吧?」
她暂且选择了当时的场合该说的话,我带着眼神点了点头。放心了似的责怪着说:
「真是的,在做什麽啊」
她把白色的手绢递到我的眼前。是让我擦眼泪吗。不过,那柔软的纱手绢看起来精緻得使人不敢触碰。
我正不知所措时,祥子蹲了下来,毫不犹豫地把手绢压在了我的膝盖处。
「啊」
「痛麽?不听老师的话的报应哦」
我终于明白摔倒前祥子那不快的表情不是因为讨厌我,是对于破坏规则而表示不満。
看到老师被孩子们牵着过来,祥子站了起来。
「啊,手绢」
「给你了。我还带着一条。」
祥子冷冷地回答,便离开了。我想追上去,但膝盖和心都痛着,连叫住她也做不到。
赶来的老师帮我清洗膝盖,用蘸了消毒液的脱脂绵擦拭伤口的时候,我一直紧紧握着那条沾上血迹的手绢。这是我和祥子第一次一对一的交流,也是第一次从她那儿得到什麽。
从那件事以后,我得出了结论。祥子在班裏脱颖而出,是因为精神上比谁都要像个大姐姐的关係。和同世代的少女们比更有大人样,不能和她在同一水平线上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