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ock2

1

事情是从一句话开始的。

「对了，关于学园祭要演的戏剧。」

时间往回推一些，事情就发生在毕业旅行前夕。一、二年级学生首次被告知由山百合会主办，即将在今年学园祭上演的剧码为何。

体育祭顺利结束后的某天午休时间，大家正在蔷薇馆里吃着便当，同时顺便进行简单的讨论，就在此时，红蔷薇学姐小笠原祥子突然站起来说了一句：

「对了，关于学园祭要演的戏剧。」

由于她讲这话时显得太过自然流畅，就连妹妹福泽祐巳也没能立刻意会过来是在讲山百合会成员们自己上场表演的戏剧。谁叫姐姐讲话的方式，就一副像是在讨论其他社团的事情似地。

「今年要表演『颠倒物语（注：『とりかえばや物语』为日本平安时代后期的作品，作者不详。内容讲述一对兄妹从小被调换性别抚养的宫廷恋爱故事。）』，完毕。」

说完便坐下。

「颠倒……」

「……物语。」

「啊！」

如果要照顺序解说一下这几个人的反应，那就是——

首先，最一开始的「颠倒……」是黄蔷薇花蕾岛津由乃同学的声音。

至于乍看像是在帮朋友接话，客观看来其实是反应慢半拍，只说出「……物语」二字的人是祐巳。

而最后的「啊！」虽然像是一个人，其实那是两个人的声音完美重叠的结果。这道结为姐妹至今才三个月的青涩合声，是来自于白蔷薇学姐藤堂志摩子同学，以及她的妹妹二条乃梨子的双重奏。

而且因为现在是午休时间，所以蔷薇馆里就只有被称作蔷薇家族的正式成员，一年椿班的两位帮手并不在场。因此，红、白、黄家各有两名成员，共计六个人在场。

「『啊』什么呀？」

向白蔷薇姐妹丢出疑问的人，是黄蔷薇学姐支仓令。

「两位的反应，和由乃及小祐不大相同喔。」

前两人所说出的话语，不过是重複了一遍祥子学姐宣布的剧码名称而已，但是最后的「啊！」则明显是突然想到什么才发出的声音。

那么接下来就是问题所在了，若说到『颠倒物语』——

「啊！」

虽然慢了好几拍，然而祐巳也跟着叫出声来。接着，因为开会而坐得离祐巳稍远的祥子学姐皱起了眉头，一副在指责祐巳「反应太慢了！」的模样。不过，对于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黄蔷薇姐妹来说，八成是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就是这个。」

志摩子同学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一本书，放到桌上。

「这是图书馆的书？」

在令学姐伸出手之前，由乃同学已经拿起书本迅速翻动着。

「喔……就是之前那本书啊？」

「由乃你知道？」

「因为我正好看到小梨去借了祐巳同学还的那本书。喔，还有，记得后来志摩子同学也借了同一本书。」

那是日本古典文学系列中的一本，在那本书里头收录了几个故事，而『颠倒物语』也是其中的一篇。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叫出声来啊。」

令学姐从由乃同学手中接过书本，边翻边点点头。

「所以呢？为什么小祐要借这本书？」

「因为姐姐要我读啊。如果是要当作戏剧的题材，一开始就告诉我不就好了？」

真是爱卖关子呢，祐巳偷瞄了姐姐的脸庞，结果祥子学姐却回了一句意外的答案。

「傻瓜，当然不可能先跟你说吧？」

「咦？为什么？」

「要是我跟你这么说，你一定会反对的吧？所以我才跟令商量好，在事情还没準备到一个程度之前都要先保密。」

「为什么我们要反对呢？」

那是因为啊，虽然『颠倒物语』是古典文学，但是里面有许多讲到男女恋爱的部分，当中也有对高中生来说稍嫌太过刺激的描写。不过如果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而反对，那么反对的人应该不会是祐巳，而是祥子学姐才对吧。

「……你说错了吧。」

由乃同学轻轻地吐出这一句。

「说错什么？」

「就是你刚才的话，请把『们』字去掉再说一遍。」

虽然不明就里，祐巳仍听从由乃同学的话，再试着重新说一次。

「为什么我……要反对呢……？咦？怎么回事，只有我吗？」

直到刚才都还跟祐巳一样不了解事态的众人，也就是以由乃同学为首的志摩子同学和小乃等三人似乎都已经掌握了状况，全一同点了点头表示她说的没错。

可是祐巳依旧没搞清楚状况，她用食指指向自己并歪着头纳闷。或许是为朋友感到悲哀，由乃同学给了她提示。

「祐巳同学，你读过这本书了吧？」

「是啊。」

「那来玩个联想游戏吧。说到『桃太郎』的话？」

「收、收服鬼怪？」

「那『源氏物语』呢？」

「花花公子一代传记。」

「咦？那可以称为一代传记吗……？算了，那『竹取物语』呢？」

「唔，美丽外星人回到月亮的故事？」

在祐巳搞不清楚所以然，只是獃獃地跟着回答时，由乃同学终于切入了正题。

「那『颠倒物语』呢？」

「外貌神似的姐弟俩性别交换的……等等……咦！？」

话说到这里，终于就连愚钝的祐巳也懂了。

「不、不会吧！？」

「会想说『不会吧』的人，就只有祐巳同学你了。」

除了祐巳以外的三位『事不关己』成员，纷纷以同情的眼神看着祐巳。

「虽然我很同情你，但事情决定了吧。」

由乃同学露出别具深意的微笑，拍了拍祐巳的肩膀。

「是啊，难得祐麒学弟要来帮忙呢。」

不要这么冷静地接受，拜託你救救我，志摩子同学！

「不愧是红蔷薇学姐，真是别具慧眼呢。」

就连小梨也这样！虽然大家基本上都算是同情着祐巳，不过却也打从心底流露出庆幸自己没有中标的喜色。

「虽然我很愿意代替你演，可是很不巧地，我没有像祐巳麒那样和自己神似的弟弟嘛。」

就算真的有，由乃同学也绝不可能愿意跟她换的。由乃同学那张可爱的脸蛋，现在看起来就跟小恶魔一样。

「姐姐……」

虽然明知不可能，祐巳还是努力企图挤出一个能媲美由乃同学的可爱表情，试着向姐姐求情。

「总之就是这样，你就做好觉悟吧，祐巳。」

然后华丽地粉碎。

这不是感情质与量的问题，纯粹只是因为祥子学姐毕竟不是令学姐罢了。

「你的回答呢？」

「……是。」

就因为这样，去年祐巳直到最后关头，才终于免除当主角的命运，却在今年突然就被拱上轿子了。

——这是福泽祐巳十七岁的秋天。

2

「到底是什么啊……」

第六堂课结素，儘管百般不愿也总算上完今天的课了。祐巳趴在桌子上，嘴里同时吐出来的话语，则是不断反覆浮现在她心中的疑问。因为祥子学姐的公告太具冲击性，就连平常叫人昏昏欲睡的数学与政治经济课堂上，祐巳都相当地清醒，不过上课的内容倒是没怎么听进去就是了。

「你说『为什么』？是指要演『颠倒物语』的事吗？」

由乃同学回应着祐巳那不经意脱口而出的自言自语，并走到了她的身旁。

「嗯，酸是吧。」

祐巳一点头，由乃同学便一副像是说「你过来一下」的模样，把头甩向走廊的方向。现在离开班会还有一点时间，祐巳还在纳闷是要谈什么事情，等一走出教室才发现志摩子同学不知为何在外头等着自己。

「小令刚才有说，似乎从一年多前就有这个构想了喔。当然，大家是今年年初才知道有祐麒这号人物，所以祥子学姐也并非一开始就决定要表演『颠倒物语』的。」

祐巳边想着「刚才」究竟是什么时候，边听由乃同学说话。在祐巳因震惊过度而一直处于恍神状态的停机时间里，由乃同学似乎努力到各处打探情报了。也就是说，这一个集合是兼具放学后閑聊的情报交换小会议吧。

「这么说来，我也想起一些事了呢。」

志摩子同学说道。二年松班的两人听到后，便随即好奇地自左右围着她探问。

「去年学园祭时，江利子学姐她……」

「江利子学姐？」

由乃同学像是突然碰到静电似地，全身抖动了一下，志摩子同学因而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吗？」

「喔，现在由乃同学只要一听到江利子学姐的名字就会反应过度，不用在意继续说吧，志摩子同学。」

祐巳代替由乃同学向志摩子同学说明。如果要从头讲起由乃同学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就会讲很久，所以祐巳省略了一大半，不过总结来说，也就是这么回事。由乃同学现在被毕业的前黄蔷薇学姐鸟居江利子施压，过着充满压力的每一天。

「……是，是这样啊？刚刚讲到……对了，总之江利子学姐去年说过『要是明年能演穿和服的戏就好了』之类的话。」

「啊！那我好像也有听到呢，记得她是说那就演『辉夜姬』吧。」

祐巳也想起来了。记得江利子学姐语带讽刺地说，要突显出祥子学姐那头强韧而柔软的长髮并不容易，所以才会想到『辉夜姬』。

「曾经有过提示呢。」

「那直接演『辉夜姬』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改演『颠倒物语』？再说『竹取物语』是家喻户晓的故事，演那个不是比较好吗？」

「你真呆，祥子学姐怎么可能决定演『辉夜姬』呢？」

由乃同学苦笑道。

「为什么？」

「小梨，就请你跟可怜的祐巳学姐解释一下吧。」

祐巳转过头，发现姗姗来迟的小梨正站在自己身后。

「红蔷薇学姐肯定是不打算让自己今年也演主角吧，但要是演『辉夜姬』的话，从外貌来看，红蔷薇学姐自己很有可能会被推上去演主角。为了排除掉这种可能性，必须选一个自己绝对不会当上主角的故事才行。」

「而结果就是……」

「『颠倒物语』。」

「我要去向她抗议。」

祐巳忿忿不平地在走廊上大步迈进。目标是三年松班，姐姐所在的班级。

要是小梨的推理是事实，那不就是姐姐因为自己不想演主角，所以就把妹妹当活祭品牺牲掉了吗！

「你等一下啦！」

由乃同学抓住祐巳的手。

「你以为你说得过祥子学姐吗？」

「唔……」

这倒是。再说祥子学姐有可能只有一句「所以这又如何？」就把自己打发走了。

「那、那我去跟她说……『颠倒物语』的题材太过沉重，像是主角怀孕生小孩之类的故事，并不适合让高中生来演。」

「祥子学姐不是已经有说过，将大量删除那样的情节，改成以因为姐弟性别互换而引发的各种事件为主，还有探讨何谓男性化、女性化的戏剧呀，你不是也有听到吗？」

听是听到了，可是祐巳还是想要反抗。

「那就……演时代剧的话，在背景和服装上都很麻烦。」

「手工艺社、美术社等社团好像都很有干劲的样子喔。在我们拜託她们之前，她们就主动派人来问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