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早上好。」
耳边突如其来的爽朗问安,让神无觉得奇怪,再加上舒服温热的被子触感,叫她整个人都僵硬。
「醒了?」
「啊啊,想不到你刚睡醒会那么呆,不过蛮可爱的。」
没有试过刚睡醒就跟人说话的神无,不敢睁开眼睛,为早上听到第二者声音感到疑惑。
「眉头打皱了。」
那人快乐地说,有什么东西按住她眉心——剎那,神无睁开眼。
「睡得好吗?」
光晴扬起一抹温柔的微笑,俯视她。神无惊慌得忘记逃走,全身僵硬。
「早。」
看到另一旁的水羽,她更加混乱。完全不明白髮生什么事。一醒来就在光晴房间中,一醒来就是早上——她脑海中只有一些记忆的碎片。
「我先去拿制服。」
「嗯,好的。」
「再见了,神无。」
穿着睡衣的水羽笑着下了床,拿着枕头和背囊走出房间。神无慌忙起来,确认昨晚三人同睡一张床时,无言。
她只会在认为安全的地方熟睡,之前只有跟母亲生活得公寓和华鬼的臂弯中。
「怎么了?」
光晴躺在床上,手撑着脸问,神无摇摇头。光晴是男的,无论多么信任他,为了保护自己她也应该跟他保持距离才对。但即使靠得那么近都没有恐惧感,反而觉得心神安定。神无更加糊涂了。
现在姑且,先拉开一点距离吧。
为那些微距离既放心又不安的神无,疑惑地偷瞄光晴。然后,脸变得通红。光晴回以温柔的苦笑。无需言语,他只是以眼睛传递着想法,察觉到他的动机,神无更加慌乱。深呼吸一口,告诉自己他比任何人都要温柔,手扶拍胸口,以求过激的心脏律动能正常下来。
然而,当手隔着衣服触摸到胸口皮肤时,她呆住了。
细碎的记忆连接起来,她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胸口不痛。就是说,她没能把皮肤剥下来,那禁忌之印还在原位。一定要快点处理——在大家都没发现之前,必须得处理掉。
响很明白折磨人的乐趣吧。因此不择手段,执拗地追迫。
出现在本家,毫不犹豫用毒箭射人的男子。
笑看别人痛苦的鬼。
没时间犹豫了,必须儘快消除烙印。
视线猛然变暗。心头的催促压迫着耳朵鼓膜。寒气从心渗出,呼吸变得困难。正当她想找刀刃时。手腕传来钝痛,她抬起头。一双大手温热,动作笨拙地握住她的手腕。
引入眼帘的那张脸上,严肃得恐怖,也有着无限的温柔。
「放心吧,没有人发现,堂堂正正地站出来。」
声音跟眼神同样温柔。他感觉到神无的注视,脸色一变,笑出了能融化空气的弧度。
「我答应你,一定会守护你。」
「烙印……一定要消除……」
「没必要。神无,没事了。,我在你身边,所以不用担心。」
环视房间想找刀子的神无,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惊讶地看着光晴。心底的不安被他那澄凈的眼神融化。但她无法坦率地点头,治好低垂视线,突然看到一圈白色的东西,她叫了出来。
「绷带。」
光晴的手昨天还没缠着绷带。是她造成的伤吧。神无以手覆盖着他的绷带。
「啊,只是被划了一下。鬼的复原能力好,伤口本身也不算太大,没事的。」
「对……对不起。」
「别道歉。我不是说要守护你吗?」
神无抬头看向光晴,缓缓点头,光晴马上高兴地笑了。神无觉得心头一阵轻鬆,舒口气走开了。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睡衣。
「怕你着凉,帮你换的。」
神无握紧衣襟,光晴笑着说。
本打算暖身子才去泡澡,结果发现了剃刀,正想要割除印记时,被光晴阻止了,之后的事她都没记忆了。神无不记得自己当时没穿睡衣,不由得狼狈万分。
「嗯,发育真是神奇啊,嗯,啊?」
「什么叫『啊』!」
伴随着尖锐的喊声,一个尼龙制的手提袋直击光晴颜面,他应声往后倒去。
「性骚扰!」
「我只是夸奖她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水羽顶着痛苦地双手覆面,站起来的光晴,作势要把制服和塞满教科书,笔记本的书包丢出去。光晴脸色大变。
「不要!那会死人的!」
「知道就快去洗脸换衣服!」
「什么啊!哇,不快点就要迟到了!」
被水羽一瞪,光晴看看挂钟,立马从床上下来,飞奔出去。临出房间前,跟慌张的声音不同,光晴以充满爱意的温柔眼神瞥了她一眼。那神态叫神无悸动不已。
「真是的。」
已经换好衣服的水羽,看到光晴走出去了,才把神无的制服和书包散在床上。
然后,他轻柔地抚摸脸色通红的神无的头髮,表情有点寂寞。
「华鬼变了。」
「呃?」
「……我在外头等你换好衣服,一起吃早饭吧。」
华鬼的名字突然蹦出来,神无惊讶地想追问,但水羽快一步转变话题,走出房间。茫然盯着房门的神无,被什么吸引似的看向窗外延绵不绝的风景。
外头依旧是一片银色的世界。
新的雪花飘落在堆积的雪上。
静静地渲染世界,改变世界。
跑到外面,肯定会冷得发抖吧。躲在这里的话就能得到别人温热善良的帮助。
神无用力抱住颤抖的肩膀。
悄然无声地。
——雪无声地飘落。
【二】
神无冒着大雪到学校,像平常那样上课。下课铃一响,桃子就小跑步过来。
「到外面去吧,外面!打雪仗!」
桃子兴奋地说。没有理由拒绝的神无站起来。
被新雪掩埋的庭院中到处都是学生们的欢声笑语。心情阴郁的神无,被拖着往室外走。因为神无平常也很安静,所以桃子无所觉地自说自话。
但她偶尔也会停下来,询问神无。
「那个……」
桃子正要说什么,手机就想起来了。看来有简讯。桃子停下脚步,看到来电显示后皱眉,按下接听按钮,把话筒凑近耳边。
「喂喂?我现在跟朋友一起……呃?情况?」
桃子瞬间无言。
「怎么突然问啊……我都说跟朋友一起了!你在想什么?」
桃子将电话拿下来,看着神无。
「对不起,你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不等她回应,桃子就快步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猜测到是往常那人打来,神无退到一边,不妨碍桃子的脚步。虽然没有问清楚,不过她知道打电话来的人是异性。频繁联络的男性——就是说,电话那头的人是桃子的鬼。也许有什么急事。
神无静静地等待桃子归来。刚才桃子离去的走廊突然出现一个身穿西装的男子。从服装看出他不是教师或者教职员的神无,警戒地看着男人的举动。没有马上逃走,是因为男人身上没有瀰漫丝毫的危险气息。
「鬼头新娘,朝雾神无小姐呢。」
男人的遣词用字礼貌周到。他对困惑的神无沉稳地笑笑,轻轻一礼。
「我一直都等待你落单,然后偷偷带走你。我是选定委员之一,名叫有马,是来迎接你的。」
面对惊讶的神无,他继续说。
「我们挑选了几个适合你的鬼。很快就会举行仪式,请您跟我来这边。」
事情过于唐突,神无不知所措,只是呆站着。男子理所当然地伸出手。选定委员——忠尚和三翼提到过多次的名字。
得熟悉对方的意图,神无疑惑了。
「但是华鬼……」
「我们已经得到他的允许。」
男人的话重重落在神无心上。他彷彿在说自己是被遗弃的新娘。不,虽然本人没说什么,但男子的确传达了华鬼的意向。
「我要留下。」
「……即使不被期待?还是你认为我没有力量带走鬼头新娘呢?」
男子柔和地问,双眸中潜伏着锐利光芒。他是打算趁她落单,不管她是否愿意都强行带走她吧。即使领悟到这一点,神无还是固执地看着男人。
「请你离开。」
「很遗憾。」
神无这样对选定委员说,水羽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环视四周一下,神无叫了起来。水羽气定神閑地站在选定委员背后,摆出戒备姿势。扬起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
「中途插手最不好了,而且还塞着路跟神无交涉。不就等于让庇护翼发现自己的行蹤吗?」
「真是的,你竟然以为三翼这么无能吗?」
水羽声音之后是丽二,还有一阵奇怪的声响。
神无回头,看到脸上挂着佛陀般笑容的丽二拉着一个垂头丧气的男人一步步走下楼梯。有马大吃一惊,丽二放开男子的衣襟,笑着说:
「这是『上头』的意思,我已开始就明白了。现在——三翼就是要插手。」
看到男人眼瞳矇上一层金黄色,神无不由得紧张起来。突然一阵钝重的声音从楼梯传来。随之望去,只见丽二转过身子,伸出拳头。丽二身旁是被他一击打晕的男子——那人身体一软,从楼梯滑落到转角位置。神无不由得别开眼,看到站在跟自己交涉男人身后的水羽,快要被人从后袭击,「呀」地叫了一声。水羽俯下身子,躲开男人的袭击,并趁机抓住男人的手腕一拉,同时提起脚跟狠狠地踢那人的腹部。男人痛得弯下身体,水羽趁机以手肘击打男人的背部。
所有事都瞬间发生,瞬间结束。
丽二轻仰首,看着哑然的选定委员。
「我们很清楚选定已经开始了……也不是因为候选名单中没有自己而生气。嗯,只是有点在意吧。」
「丽二,你的话没什么说服力。」
「闭嘴。」
被人这么一喝,水羽只有闭嘴了。
「我的意思是要尊重神无的意愿。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一切都只是空谈。我现在很讨厌被人骚扰,有什么不满就儘管来吧。若然你们还有命的话就告诉『上头』,鬼之里的事由鬼之里的人决定。如果他们那么喜欢行使权力,我们必然全力阻止。」
四周一片静寂。不管跟自己对峙的男人,水羽漾出一抹艳丽的微笑,看着保健医生。那充满杀气的样子,为他与生俱来的美貌天上危险气息。
「撤退还是对战?」
轻盈的询问宛如在邀请对方。男子脸色苍白,跟晕乎乎地站起来的同伴点点头,一脸苦笑地快步走下楼梯。
「竟然派一些三脚猫过来,太低估我们三翼了吧?」
「也许他们以为带走神无是非常简单的工作吧?『上头』要求行动,部下也只能顺从了。」
「轻易就放走自己的新娘?有这种鬆懈想法的家伙应该到地狱去反省自己的愚蠢。」
丽二笑得极端灿烂,但笑意却没有到达眼睛。丽二圣骑的原因除了响的烙印,光晴和水羽与神无同睡,还有神无不知道选定已经开始只能獃獃看着眼前状况的反应。
「神无,有受伤吗?」
「没有……」
原本脸色就不好的神无,因为这件事脸色更难看。水羽以怜悯但有的眼神看着她。
「神无,土佐冢呢?」
「她说接个电话,就……」
神无话还没说完,远处传来阵阵喧闹声,想到庭院去的学生们涌了过来。丽二为了避免混乱,先回保健室去了。他一走,桃子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