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蹲在水井阴影处屏息以待的北乡一刀,一面听着士兵们狂乱的怒吼声与刚毅的敲钟声,一面默默地叹息。
假如上述声响来自我方的军势,他也不需要冷汗直流地藏起来。
只不过去个厕所便四面楚歌。
担任护卫的士兵们一一受到箭伤倒下,自己则因为不知道本阵位置而四处奔走后,更落得完全迷失方向的下场。
拜此举所赐,现在所见之处皆是写有「曹」字的军旗,从人去楼空的住家狭缝看去,也只有快步而去的武装士兵。
(爱纱~~铃铃~~朱里~~翠~~紫苑~~)
此时一刀在心中呼唤起服侍自己的武将与军师的真名。
所谓的真名,乃是在姓、名、字之后,这个世界的住民的第四种称呼。
只有非常亲密之对象才能直呼对方真名,因此,被召唤前来异世界、让人视为上天使者而被拥立为北乡(蜀)之王的一刀,用这件事证明了他与蜀国五虎将军的少女们之间有着极为强烈的信赖关係。
不过与其呼唤真名,直呼众所皆知的关羽、张飞、诸葛亮等名字,反而才有等待勇猛武将前来拯救自已的信赖感,不过对一刀来说,呼唤她们的真名已经太习以为常了。
(现在这状况,即使是华蝶假面也好,快来救救我啊—)
接着最后一人——赵云,虽然想将星的真名脱口而出,不过一刀此时脑中出现的脸庞,是她脸上覆盖着一张凤蝶的面具。
华蝶假面是位自称美丽与正义的使者,同时也是个身分不明的怪人。
她的过人枪技可与蜀国五虎将军其中一人的赵云匹敌,高超智谋也与赵云不分轩轾,于战场上活跃的模样以及冷静的判断力,完全可以和赵云一较高下。
因此,赵云便是此人的真实身分……才怪。
——以上是普遍大众的认知。
对一刀而言,华蝶假面无庸置疑正是赵云,并且在如此紧要关头中的现身机率最高,可以说是位神出鬼没的援军,至于用来呼叫她的话,只有这么简单一句。
「……救命啊~~华蝶假面~~……」
为求心安的一刀试着小声呼唤。
就在自己深刻了解这句话不可能传到面临撤退战的赵云耳里时……
「啊?好像有人躲在那里。」
(造成反效果了!?)
这句话很明显是针对自己,一刀不禁一阵惊慌失措,虽然自己努力想要藏住身影,不过毕竟只是躲在水井的阴影处,只要任何人有心搜寻,一定会被马上发现,而且一刀身上所穿的圣法兰西斯卡学园制服,在这个世界中非常显眼。
(躲到水井里吗!?不行不行,那样做才更无处可逃!)
一刀努力用呈现混乱状态的脑袋寻找脱逃路线,就算投降,自己的身分是蜀国之王,即使现在没事,只要被抓还是免不了处以极刑。
「哎呀……」
但是行动与思考完全相反,準备起身的一刀再度倒地,完全无法用双脚撑起身体,看来是因为过于恐惧,完全没有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麻痹不听使唤。
抬头望去,一刀的视线与沿路而行的魏兵们交会。
「喂、喂!这家伙……该不会是……」
「你认错人了!不要怀疑!你绝对是认错人了!」
「对喔,这家伙的脸好像在哪看过……」
「没这回事!我只是个大众脸而已!」
一刀一边试着移动麻痹的腿,一边尝试做出最后的抵抗,不过结果与努力成相反,魏兵们反而更加肯定一刀的真实身分。
「这家伙是北乡军的……」
「喝!」
就在魏兵的话部还没说完前,一刀眼前忽然出现一条与战场极不相称的长长衣袖。
风声与简短的哀号声瞬间重叠后,掩盖一刀视线的衣袖才遵循重力法则慢慢地飘落地面,接着出现在眼前的,是反射阳光的锐利枪锋。
以及……纷纷倒在地上的魏兵身影。
「主子,您叫我吗?」
「咦!还真的来了!华蝶假面,你真厉害!像这种时候,用不在意有没有可能会成真的心态就万事0K了。」
此时一头鲜艳亮眼的碧色秀髮映人一刀眼帘,接着是蝴蝶花纹的白衣,在在都是一刀期盼已久的那人所拥有的特徵。
「总之真是帮了个大忙,华蝶假面。」
历经九死一生的一刀开口对这位少女道谢,不过从少女的朱樱色嘴唇中出现的话,并非是回应一刀的感谢之词。
「哎呀哎呀,难道主子已然忘记臣下的容貌吗?不过能被误认成那位完美的正义使者,还真是让我于有荣焉。」
「……咦?啊,没戴面具。」
确实只有这点超出一刀的预料,华蝶假面的特徵——蝴蝶面具并没有出现在眼前的赵云脸上。
也就是说……现在这位少女的身分就只是赵云,没有其他特殊身分。
「……啊,原来如此。」
「真是的,看来主子过于恐惧而意识有些混乱,要不然有没有假面这种程度的事情,是不能推敲出我为华蝶假面的。」
「……不,所以说……为什么华蝶假面一直有办法维持神秘身分啊……算、算了,总之得救了,真不愧是战场上出了名最会找人的赵云。」
「……嗯……看来主子的意识真是非常混乱。」
「那个……以上是我的自言自语。啊!比起这件事,大家应该都顺利逃走了吧?」
一刀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用手按摩还是麻木不已的腿,一边抬头看向赵云。
由于位置的关係,赵云的视线是冷冷地往下斜视一刀。
「并无大碍,因为是铃铃负责殿后。真要说有什么状况,也只有四处乱晃而从本阵消失的一国之君而已。」
「……啊……那个……真丢脸。」
一刀低头惭愧不已,赵云似乎因为看到一刀这种表情而感到满足,露出彷佛在说「无需在意」的淡淡笑容。
「那么,虽然还想继续捉弄主子,不过看来已经没有閑暇时间可以浪费了,虽然我独自一人应无大碍,不过带着主子与顺着街道而行的本阵会合似乎会有些勉强。」
「真的是越来越丢脸了……咦,那这样该怎么办?」
「请主子躲入井底,之后再来将主子救出。」
「……请饶了我吧。」
「请安心,话虽如此,将主子丢下落荒而逃有损我赵子龙的名声,其实我已想出一道妙计。」
赵云以自信满满的表情回应自己主子的询问。
「既然不便走在市街大道上,那就步行于荒郊小径吧!」
接着,她便意气风髮指向成都(用直觉认定的方向)。
数日后……
「呃!这里是吴啊!」
「都到了这种时刻,是不需要感到惊慌的吧,主子?」
两人的身影出现在吴国境内。
黎明乍现的耀眼阳光直射在被黑夜笼罩的两人脸上,一刀与赵云两人因为这道强光而眯上双眼,眺望着于视线下无限延伸的吴国首都。
「可、可是……不是要回到成都吗!?」
一刀此时张开双手,对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命运发出深深叹息。
相较之下,赵云则像是听到出乎意料的句子而有些僵硬。
「我有说过这种话吗?」
「那是因为……啊……」
一刀忽然想到某件事而停了下来。
赵云似乎对这个反应有些不快,她眯起双眼、深锁眉间地发问:
「……主子,您的『啊』有何意思?难道主子认为本人赵子龙其实早已迷路,事到如今才承认又会觉得丢脸,因此辩称打从一开始便将吴当成目标,是吗?」
「那个……虽然觉得应该不是这样啦……不过还是有一点……」
「那么主子,为何不逆向思考看看呢?」
「不要,我一心正直,也觉得正直才是最好的。」
「尝试逆向思考看看!意下如何!?」
「……是,请让我逆向思考看看。」
一刀将右手伸向前方,请赵云继续解释下去。
「假使我们就那样顺势逃回成都,将无法避免与曹魏的战争,这将会让与此战毫无关係的吴有机可趁,即使我军战胜,下场战斗也势必会面临苦战,不过,假使主子前往吴国的情报传入曹操耳里,魏的侵略就得兵分二路,最终将能保全成都。」
「……是吗?不过看你与其是故意留下线索,反而是把后方来的追兵打得片甲不留……」
「主子……请您务必要处变不惊、临危不乱,欣赏他国奇珍异景后打道回府,也别有一番风趣喔。」
「啊,就说等一下……」
「好了,总之先前往吴都找个地方落脚吧,嗯~~仔细想想,与主子两人单独旅行这还是第一次吧?虽然对爱纱等人很不好意思,不过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就来尽情享受一下这种难得的机会吧。」
「喂!你根本没在听啊!」
——北乡一刀、赵云,以上两名于长板坡消声匿迹。
*
「真是的!还没寻获主人下落吗!?」
另一方面,失去君主下落的成都可是发生了大骚动。
连日来的军议都是将焦点集中于如何应对曹魏的军势,以及搜索一刀的下落。
不过这都是取决于将士们的冷静判断才能达成的目标,可是这几天来的北乡军武将们,表现都如同即将打败仗的败军之将那样狼狈不堪。
「明明主人行蹤不明,叫我怎么冷静下来!既然如此,我就只身潜入魏国……」
而这些狼狈惨状的带头之人,正是封有北乡军神之称的关羽。
众人中与一刀相处最久,并且将一刀视为上天使者的关羽,对她而言,一刀的安危是能与国家趋势匹敌的重要事情。
「请、请冷静下来,爱纱!」
紧紧抱住关羽腰部的诸葛亮,以求救的眼神望向其他将领,即使在座的全都是蜀国之光的五虎将,但是想阻止眼前表情有如鬼神般的关羽,此时此刻没有人做得到。
「啊呜……因为星也不在,现在根本没人有办法阻止爱纱……呜……」
诸葛亮的叹息声与关羽的怒斥声交错,回蕩在广大的会议间。
似乎是无法再继续忍耐这种沉重的气氛,马超与张飞终于纷纷开口。
「那、那个……爱纱,现在也还无法确定主人被魏军抓走吧?」
「对呀,爱纱,你先冷静一下比较奸啦。」
「但是!啊……一想到主人在如此寒空下受冻就……」
不知幻想出何种场景的关羽跪趴在地上,似乎是因为不安与哀伤过深,此时的关羽完全没有余裕去注意到被自己牵扯而一起倒在地上的诸葛亮。
「哎呀,这次是垂头丧气啊?」
「啊,不过……再怎么说主人又不是刚出生的小狗,那种情况应该还是有办法自力救济的吧……?」
「对呀对呀,爱纱太担心了啦。」
「哪有不操心主公安全的臣子呢!」
「哇!」
虽然说在哀声叹气,耳朵似乎还是有在听他人说话,关羽瞬间起身,接着有如将烦恼扔出般用力拍向桌面,而依然还抱住关羽腰部的诸葛亮,则是随着关羽的行动被甩得来甩去,落得头昏眼花的下场。
「……被骂了……」
「那个……再不将朱里分开的话……」
听完黄忠的建言,关羽将头昏眼花的诸葛亮抱开身边后,再次用力拍向桌面怒斥:
「既然如此,就对魏军本阵发动突袭……!」
「所、所以说!我现在已经派密探到各地寻找主人下落了!」
还在头昏眼花的诸葛亮大声掩盖关羽的决定,气势遭挫的关羽瞪了诸葛亮一眼后,便默默地坐回座位紧咬双唇、抱头烦恼。
犹豫着不知道是否该打破沉默的众将们也都不发一语。
坚不可破的压迫感覆盖着已经陷入死胡同的会议间。
「稟报!」
打破沉默的是士兵的报告。